狐妖小玉生而知之。

或者说，她在狐妹的肚子里的时候对外界就能有些许感知。所以她知道母亲是怎样一个善良可爱的女子，连嫉恶如仇的齐天大圣孙悟空、淡漠刚正的清源妙道真君杨戬她也能与之交好；知道父亲对母亲其实并不好，他懊悔明悟了，却也为时已晚了；也知道自己一开始其实是被二郎神养着的，只是后来被姥姥带走了。

姥姥对她很好。

但二郎神对她也不差。

何况现在姥姥虽然只剩下她一个亲人，但她平安喜乐，有姥姥疼爱，自是无恙的，倒是姥姥，一人带着她可算艰难。而二郎神杨戬，虽然身边有三千草头神，有师父玉鼎真人，有亲妹杨婵，有妻子寸心，但她看得出来，草头神与他并不算亲近；玉鼎真人虽重视他，但他心中还有师门，还有孙悟空；杨婵心中有比之杨戬更加重要的存在，且是已初露端倪；而寸心……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奈何杨戬所思所想于她太过克制，生生让她成了多疑善妒模样，与他相处多是争锋相对。

小玉是暗自在心里叫他们义父义母的，可从长远计较，这二人的结局，只怕……

只怕日后，这两人中只能余一人容她这样唤了。

她觉得，即使是为了这段时间的悉心照料，她也该努力努力。

所以被姥姥带回万窟山后，小玉便一日不停地哭闹着，也拒绝和姥姥为她带来的羊乳牛乳。终于，在三天之后姥姥终于按捺不下心中的担心，带着她到了灌江口。

但终归是晚了。

王母娘娘以就任司法天神为代价，为他和西海三公主寸心解除了婚姻。

此时，寸心已经杳无音信，而她无甚神通，只能顾好住在灌江口的杨戬叔叔。

……

对于小玉的回归，杨戬自然开心，心中因对寸心的愧疚和未来的未知而起的苦闷也消减了些许。他抱着怀里尚且稚嫩，却被打扮得无比可爱的小女孩，难得显露激动情绪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询问了好些关心的话。

小玉俱都一一答了。

一身紫衣姿容绝艳的美妇人倒是冷着眉眼插了一句，说道：“若不是离了你小玉一直不吃不睡，还大哭大闹，我也不愿将她带到你这儿来。你究竟是给她喂了什么药，竟让她这么离不得你？”

杨戬自然知道，这只是狐妖姥姥的一时气愤之语，更何况，这也不正是说明了小玉与他亲厚？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并不多言。

倒是小玉，奶声奶气地开口说道，“我也离不得姥姥的啊！”

“小没良心的，哪里见你离不得我了？”姥姥嗔怪地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儿，，“只隔了一段时日，不就巴巴的央着我带你来灌江口，却少见你念着万窟山……”

“姥姥胡说呢，姥姥在我身边陪着，我自然不会思念万窟山啦，万窟山没什么，最让我挂念的是姥姥呢。”说着，小玉一个扭腰转身，爱娇地扑进狐妖姥姥的怀里。

姥姥这才笑了出来。

杨戬也笑，只是接着，他便脸色一黯，说道：“近段时间我可能不会回灌江口，王母娘娘在天宫设了一个真君殿，我多少得在里头住些时日，只是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等我再回来，只怕小玉都长大了。”

“哼，你们天庭的事情我不管，只要别让我的宝贝外孙女牵挂伤心就好。”狐妖姥姥冷哼一声，也不看杨戬，径自将小狐狸抱了个满怀，满心担忧。

若是看不到杨戬，小玉再如之前那般哭闹……

“这样吧。”杨戬同样皱眉想了想，思索片刻后从怀里拿出一件物事，递到小玉面前，“这个给你，有它，就当是我在身边陪着你了。”

小玉低头看去，便见杨戬手上一柄玉色发簪静静躺着，他微微合拢手掌一翻，那玉簪竟变作了一柄短剑被他握在手上。同样的玉色，看起来如同玉雕一般精致，但从刃尖上的微光来看，小玉知道这是一柄锋利的短剑，品质不凡，她懵懂地伸出双手任杨戬将这神兵置在了自己手上，好奇地反复把玩。

“好漂亮啊……簪子好看，做短剑也极锋利，谢谢真君大人！”

“藏剑簪？”狐妖姥姥皱了皱眉，倒不是不喜，只是她觉得小玉还小，是用不上这些玩意儿的。不过转念一想，小玉毕竟是狐妖，成长速度与人不同，再说，也不是没有妖物把主意打到幼崽身上的。有了这个，也能防身。而且若她未感知错误的话，这上头还刻印了二郎真君的印记，更能起到震慑作用，一般小妖，是不敢近身的了。

不管怎样，都是一番好意。

狐妖姥姥低头示意，“多谢真君了。”

“不必。”杨戬笑了笑，他对小玉这个故人之后很是喜欢，就像他曾对自己三妹说过的，即便小玉不是故人之后，只是在路边捡来的婴儿，他也会悉心照料。只是时不待他，正值多事之秋，教他不得安生，连照顾小孩的时间，怕是也腾不出来了。

“那真君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呢？”小玉歪歪头问。

“暂且不知。”杨戬皱了皱眉，实在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也不愿随意估个期限敷衍，便说道：“待下界捉妖降魔时，必定会来看看你的。”

“唉，要是我也可以上天就好了。”小玉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道，“但我又不是神仙……”

“你好生修炼，终有一日可以得道，届时就可以上天了。”杨戬摸了摸小玉的小辫儿，安慰道。

“我知道，姥姥也说让我好好练劈天神掌的。”小玉点头。

“说你是个小没良心的你还不信。”一旁看着二人互动的狐妖姥姥忽然伸手，纤长的食指在小玉脑袋上轻轻一点，笑骂道，“姥姥我说的你就敷衍了事，真君说的就认真答应，竟还拿了我做筏子讨好……简直跟个小媳妇似的乖巧听话，你干脆也别要姥姥了，赖在真君神殿做个童养媳算了。”

“姥姥你胡说，”小玉张嘴，仗着年纪小，便是嚎啕开了，“分明是你不要我了，还想将我扔在真君大人那儿，真君大人虽好，但再好也不是我姥姥啊！姥姥你别不要我……”

狐妖姥姥本来就是玩笑，见小玉哭起来，虽说是假的，但也心疼不已，一个劲儿的说是自己的不是，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才哄得小玉笑了，扑进她怀里再不肯出来。狐妖姥姥抚了抚她，又将方才杨戬赠的簪插在她发上。

不久之后，就如杨戬所说的，忽然有一日他就离开了灌江口，除留下的一条口信之外就再不见他了。而小玉也一天天长大，虽然只有偶尔才能看见下凡降妖除魔的二郎神，但对他却是一直挂念在心。也不知是为什么，总之小玉只觉得从出生开始，就对杨戬尤其关注了。

出现得莫名，也长久得莫名。

但对待自己好的人好，终归不是坏事。

小玉这样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