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绞尽脑汁想了许多理由出来，她能想到的，大多是为真君大人洗刷冤屈，让大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的事，但杨戬只是瞧着她摇头，却有些看好戏的意思在里头，最后小玉也破罐子破摔了，胡乱说真君大人是想要孙悟空收了沉香教他本事。

杨戬还是摇头，说道：“孙悟空背景复杂，也许从前我会考虑，但现如今却是不能了。”

现在想想，也许西方教的目的便是让沉香承他们的情，入了西方教，或者不做西方教弟子也罢，只要沉香能与西方教站在一处便好，这人情便是个不错的法子，只是，既然现在已确定了要别了西方教的苗头，就势必不能叫西方教的目的达成了。

“我的目的，在孙悟空。”

孙悟空可以说是被西方教诓到那边去的，如孔宣等人一般，若是能策反过来，应是个强大助力，只是他不敢肯定，几百年过去，被封了孔雀大明王的孔宣对东方是否留恋，那斗战胜佛孙悟空是否已失了八百年前大闹天宫的锐气。

这既是他一出试探，又是一回挑拨。

“更多的就不是你们小孩子该知道的了，这一回你助我良多，多谢了。”杨戬揉了揉小玉的脑袋，就像曾经揉弄还是个赖在他怀里的小狐狸的小玉时的样子一般。

“可我也想能帮得上真君大人……”小玉嘟起嘴，抱怨了一句，而后说：“这回的事办妥了吗？若是完了，我们可是要回去了？”

“小狐狸不想在这儿逛逛？不管怎么说，这花果山的确是一处仙山宝地，值得一览。”

“也、也好啊。”

这算是和真君大人一同出游了吗……而且还是只有他们两人，连懵懂无知的哮天犬都没有带上……思及此，小玉不由有些窃喜，但下一刻又开始唾弃起自己来，明明下定了决心要好生压抑住的，却总管不住自己……

也是没出息！

小玉在心中暗叹，那窃喜的心思也淡了下来，她跟着杨戬将花果山逛了一圈，摘了山上水灵灵的大桃子品尝，又去看那水中游鱼飞跃，还在传说中的水帘洞天之中游览了一遍，见着那水帘为门的洞府，小玉心觉喜欢不已，也想着给自己弄一个类似的来，千狐洞好是好，但比起这里，还是有些太过单调了。

但无论景致如何优美，那木枝树叶与旁的地方的也是没什么区别的，一开始还能看个新鲜，渐渐地也就惯了，于是与身后尾随着的小猴子们话别以后，小玉就跟着杨戬离开了花果山。

而另一头，孙悟空果然招来了土地问个究竟，但那土地告了声罪只说不知，孙悟空便只好另找人询问去，他找了天庭的千里眼顺风耳帮忙，那二仙倒也乖觉，直接将事情告诉了他……还真是观音菩萨的事儿。

原来是菩萨有一信徒，虽然笃信菩萨，平日里也常常烧香拜佛，行事间却不积阴德，不辨是非，包揽诉讼草菅人命不说，还放那利钱害了许多人家，只是他家中殷实，背景雄厚，所以普通百姓也奈何他不得。

只是终有一日，打雁的还是遭了雁儿啄眼，那信徒利钱放到了隐瞒身份在外巡查的巡抚头上，巡抚当下便将信徒的事儿上禀，又捉拿信徒下狱，这信徒踢到了铁板，吓得是肝胆俱裂，求爷爷告奶奶不管用，竟求了观音菩萨，收了巡抚的性命去。

也是巡抚并非是菩萨的信徒，才会有此一遭。他为官清廉，总为民伸冤，从来只知为百姓奔波忙碌，哪里来的时间去给菩萨供奉？于是在菩萨眼中他便算个异类了。

得了信徒祈愿，菩萨便让巡抚直接横死任上，让此地混乱了一阵，也让这信徒趁乱逃了出来，算是逃过一劫。菩萨托梦告诫，要他平日里多行善事，那信徒做没做到尚未知晓，只是天理昭昭，信徒平日的所作所为是被百姓看在眼里的。而巡抚莫名横死，在加上信徒逃狱不知所踪，便联合起来写了一封血书，万民为巡抚请愿，最终不只是惊动了圣上，还有身为司法天神的杨戬。

若是从前，杨戬定是不敢自专，但如今因着想试他一试，便拿了卷宗去请示了观世音菩萨。

谁知菩萨却不甚在意，仍是宝相庄严地端坐莲台之上，神色淡淡，甚至并未看上杨戬一眼，只说不过丁点小事，不足挂齿，既是蒙冤，给那巡抚投个好胎便是了。

杨戬又问那信徒如何处置。

菩萨便说那是他的信徒，吃斋念佛多年，也为他修了不少庙宇，捐了许多香油，是该给个机会的。

杨戬道了声是，便远去了。

菩萨只当他仍是那个只仇视玉帝王母，意图修改天条的杨戬，并不在意其他。殊不知有此一遭后，杨戬便也确定了自己的猜想顶顶正确，菩萨，或者说西方教教义并非真正大爱慈悲，那些神，看中的也不过是信徒给予他们的利益和他们手中的权势罢了。

既如此，便也不必犹豫了。

于是杨戬便设计了今日这一出，原本是想自己在孙悟空面前提起此事，再让他自己去细查，如此才能让他辨出消息的真假，进而和西方教教义起了嫌隙，他便好从中作梗了……不过，遇上小狐狸也是意外之喜，想来能让那猴子更加深信一分。

孙悟空知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之后心中颇觉得怪异，料想菩萨慈悲为怀，定不会如此行事的，但事实便摆在面前，也容不得他自欺欺人，但……若此事不过是特例一回呢？

因着这个念想，孙悟空便继续追查起来。

他寻了许多土地，将千百年来菩萨信徒的行事和菩萨的应对都一一问过，与巡抚一案大同小异，又查了那许多菩萨佛陀的作风，这一查之后，才是心惊不已。遥想当年西天取经，在大雷音寺初得经书之后，他翻开过一页，入眼便是“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但如今细细分辨，却是讽刺得紧。

孙悟空也不想冤枉了人，便跳上筋斗云，往天庭真君神殿飞去。

原本他是不信杨戬的，毕竟听了那么多关于此人卑鄙无耻，利用权势为虎作伥，最近又有压妹杀甥的传闻甚嚣尘上，孙悟空当然不会信杨戬，即使两人其实是旧识。只是问了那么多土地听过那么多事迹，除了菩萨佛陀的行事之外，他也渐渐觉察出天庭的不对来。那杨戬说是利用职位之便为祸，倒不如说，他是利用职位之便在玉帝王母眼皮子底下维护人间正义。

说来也是奇事，那二郎神杨戬的事儿，在天庭隐隐戳戳，众神支支吾吾，在凡间倒是十分清楚明白，虽然一开始村民也有不愿随意议论神仙，害怕举头三尺有神明的，但说起杨戬，却多是赞扬他正直仁义、为民除害的。

至少为父申冤的席方平得以沉冤昭雪，其父还阳延寿，至少科举被人冒名顶替而指天怒骂的李博安和惨遭无妄之灾的南郡百姓躲过了天罚，至少许多因天庭要显示天威不可犯而蒙冤受难的百姓得以存活，还有那压妹杀甥的传闻，最近也有了些变化……而且孙悟空从师父那儿打听到，杨戬曾经弄了一个新天条，后来却被王母娘娘发现了，还因此收回了印信……既如此，杨戬想必也不是天庭众人口中那样留恋权势的卑鄙小人才对。

只是这事情，怎么就没个神仙看出来？杨戬也是，就这么任由大家误会？

孙悟空想不明白，便也不多在这上头做纠缠，他一个筋斗云行到了真君神殿，意在借阅杨戬做司法天神千年整理出来的卷宗。既然相信杨戬，那孙悟空便不会怀疑了。

天庭位于云海之上，处处云雾缭绕，飘飘欲仙，是凡人难以想象的景致。进了南天门，孙悟空直奔真君神殿，却在门口被拦住了，那门口的草头神行了一礼，问他道：“不知胜佛今日前来是有何要事？”

“你家二郎小圣可在？”孙悟空挠了挠后脑勺，觉得自己也不好横冲直闯，便问了一句。暗道杨戬最好是在外头，也好免了这层层通传了。

“真君大人在内，可需通报？”

“报报报，你们这天庭真是麻烦。”

草头神好脾气地笑了笑，转身便要入内通传，一转眼却看见一身紫衣的小玉正站在后面，她抬了抬手制止了草头神的动作，冷着脸朝见着她下意识就想跑的孙悟空说道：“大圣今日来这真君神殿是有何贵干？”

“怎么偏就遇上了她……”孙悟空小声嘟囔，又挠了挠后脑勺，在脸上扯出一个笑来，对小玉道：“俺老孙来找杨小……来找你家真君大人有事相询，还请姑娘你跟里头说上一声，让俺进去。”

小玉虽是面无表情，心上却无多少恶意，她说道：“正事？”

“自然是正事，不然俺也不想来这里打扰啊。”

小玉点了点头，转身入内。见孙悟空迟迟不曾跟过来，皱了眉，转身说道，“你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