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无奈地摇头轻叹，他脸上仍旧挂着笑容，那笑意却变得有些凄苦起来，他说道：“小玉是知道我的事的，那我就不瞒着你了。既然你知道我望月千年，便也能知道我也不过是个人而已，被伤了会痛，被怜惜会喜，是做不了那无心无情的天神的。”

“虽然是我自作自受，但……我确实也被伤得不轻，也已经死心了。”

“真君大人……”小玉忙连连摇头，才不是什么自作自受，全是其他人，不是太笨了就是着了道，看不出真君大人的用意不说，还误会伤害他！不过……若是这么想，若是真的的话……她，是不是就有可能……

“是小玉让我知道我还能有另一种法子救回三妹，不必背负那么多，也是因你，才让我知道我们背后的真正敌人，小玉，你还让我知道我也能被人放在心上的，不必被弃如敝履……”

“才不是！”这回小玉的脑袋摇得快跟拨浪鼓似的了，她忍不住嘟起了嘴，眼里也蓄起了泪，在那杏仁形状的眼眶里打着转儿，小玉嘟嘴说道：“真君大人才被那些人那样对待，是他们有眼无珠，哪里是真君大人……”

“有眼无珠啊……”杨戬挑了挑眉，不由笑了起来：“这话你也敢说出口，就不担心我告诉了三妹，累得你以后和小姑子关系不睦？”

“小姑……啊！”小玉忍不住捂住了嘴，而后她又想将脸全给遮起来，以免叫眼前尤其坏的真君大人看见了自己面颊绯红的模样。不过之前那些悲伤心疼的难受情绪倒是全没有了，她现在只满心的羞臊难耐，只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也免得叫真君大人笑话。

小玉可万万没想到，严肃正经正气凌然的真君大人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一面……

偏偏真君大人还要继续逗她，此时他眉眼皆含着笑意，瞧过来的眼神温柔如水，偏偏那嘴角的笑意却是那般的恶劣，叫小玉半点儿也不敢将目光挪过去。杨戬心里正愉悦着，其实他也没有这一类的相处经验，但此时此刻，他就是想要逗逗这小狐狸……仿佛之前自言自语说自己绝不会欺负她的话全给喂了哮天犬，不作数了。

杨戬又道：“难道不是？”

他轻笑着微微弯下了腰，凑近耳边说道：“待你嫁给了我，我的三妹不是你的小姑子还能是你的谁？”

“嫁？”小玉先是一瞬欣喜，但紧接着，她又摇了摇头，小脸上都是严肃警惕地说道：“不行，现在天条未改，若真君大人真和我一只狐妖有了这等关系，怕不是要被天庭之人诟病死……”

小玉话还未说完，就被杨戬抱在了怀里，他像是叹息，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在小玉耳边喃喃道：“大概也只有你这只笨狐狸，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拒绝的话了……”

杨戬心想，也就只有小玉，会在这个时候将他放在旁的东西的前面了。

三妹有沉香，有刘彦昌；师父有孙悟空，有阐教；娘……她也有爹和大哥三妹，在他们心中，他自然是有分量的，但也有旁的东西比他沉，比他重要。也就只有在小玉这里，在小玉心里，他大概比她的；姥姥还要重要的。

杨戬忽然庆幸起来，能让自己遇到这么一个会将他完全放进心里，也叫他放进心里的人。

小玉听了杨戬的话，却是不服气地嘟起了嘴，那嘴唇上几乎都可以挂上几个油瓶了，又听小玉道：“我才不是笨狐狸呢……真君大人，这次破了六道轮回阵，消灭了那西方教二圣，即便你不是主力也立了大功，就算天庭不知道，天道也是记录在案的，你会成为三界的大英雄。”

杨戬低头，抵着她的额头问道：“小玉想说些什么？”

“我想说……”小玉咬了咬唇，继续说：“真君大人是三界的大英雄，怎么能娶一只狐狸？”

“……”

杨戬沉默了片刻，而后自嘲地笑了笑，他轻声说道：“我是该好好想想。”

小玉心内一沉，就听杨戬继续说道：“若你真嫁给了我，旁人会怎么看你？天庭的那些神仙会看不起你这个甚至还没修成正果的小狐妖，甚至不会把你当做我的妻子看，而凡间的妖类大抵会觉得你趋炎附势，献媚讨好，至于你姥姥……大概会是最好的一个，她应该只会觉得是我引诱了你这不知事的小狐狸，才叫你糊里糊涂的嫁给了我。”

杨戬发出了极轻的一声笑，似乎是被脑海里浮现的画面逗笑了。小玉却没有因而笑出声来，她没想到杨戬一番话全是为了她着想……这样的真君大人……这样的真君大人让她有什么理由不去喜爱他，不去为他着想呢？

于是小玉摇了摇头，说道：“那些事情我不怕的，但我却不能让真君大人被旁人耻笑……小玉只是一介狐妖而已，三百年道行，也没什么出息，哪里能得真君大人青眼？若是……真嫁给了真君大人，怕要累得你被其他人笑话没有眼光的。”

杨戬笑道：“你都不怕，我又有什么好怕的？”

傻姑娘，他连背负压妹杀甥的名声都不惧，还怕什么被嘲笑眼光差？而且他哪里眼光差？分明是极好的。

天下间又有谁能像他一样，再找到一只像小玉这样掏心掏肺对他的小狐狸呢？

“所以小玉，你只需告诉我，你究竟愿不愿意与我成亲，和我在一起……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愿意还是不愿意？

小玉自然是愿意的，既然真君大人这么问了，又满眼期盼地看着她，她有哪里还能说得出别的话，于是只低着头，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愿意”。

于是杨戬再次将她揽进了怀中，紧紧抱着，两人亲密无间着，仿佛再没有了半点距离，小玉脸颊忍不住烧得通红，是越发觉得自己没出息了。亏她还是只狐狸精呢，只被这么一逗弄，一拥抱，就红着脸再也说不出话来了……不行，这也太丢她老祖宗九尾狐妲己的脸了，她必须……必须向别的狐狸学着点儿才行！

至少……要学会那些让真君大人高兴的法子！

而后小玉便想起，自己拿一堆收藏里，似乎还有个狐狸姐妹送给她的话本儿来着，先前是因为其中内容太过露骨，小玉只瞟了一眼就将它压了箱底，现在想来……也该、也该是好生研读一番的时候了。

暗暗下定决心的小玉围拢在杨戬身后的双手忍不住握起了拳头，因为姿势的缘故，杨戬并没有看到小玉的表情，自然也就对她下定的决心无从得知了。

也就在此时，杨戬忽然身体一顿，是感觉到了与之前赠给哪吒的那枚符箓相对应的符箓有了响动，而小玉显然也感觉到了那动静，主动退出了杨戬的怀抱，又催促道：“应该是三太子遇到什么事情了，真君大人快看看吧，否则你也不能安心的。”

小玉自然知道杨戬是对人对事极认真负责的性子，因此也不想耽误了他的正事，却没想杨戬大手一揽，竟是将她再次揽入怀中，便就着两人紧密相贴的姿势将符箓取出，注入法力接受哪吒的信息。

杨戬匆忙给出的符箓只能传递声音，无法递出画面，因此符箓之中没有哪吒的影像，只有他略显焦急的声音从中传出：“杨二哥！大事不好了！天庭上的所有神仙都陷入了沉睡，还没几个人醒过来，我又出去绕了一圈，人间大多数人也都陷入沉睡之中，再这样下去神仙妖魔还好，人间可能要饿死无数人了啊！”

听了哪吒的话，杨戬只觉心下一沉。想必现在人间的情况不容乐观，虽然不知变故是何时开始，但他们陷入幻境直到脱出，也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现在……恐怕人间已经有不少凡人在睡梦中生生饿死了。

没想到事情竟还未结束……

杨戬眼中一片沉肃，连小玉也不见了之前娇羞柔软的神色，她顿了顿之后问道：“这情景与之前畜生道的幻境十分类似，如果不知道畜生道是最后一层幻境的话，真君大人觉得破阵者会将现实当做幻境吗？”

“会。”杨戬掷地有声道。

事实也确实如此，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杨戬等人一般，通过阵中旧人知道了这阵法的底细，比如被哪吒寻到的一个神仙，就将这里当成了一个阵法。也正是寻到了他，哪吒才知道陷入那阵法之中的并不只是当日一起前去讨伐西方教的神仙，还有留守天庭，或者说畏首畏尾没有去的神仙。

因着之前的破阵之法，那神仙便想着去三十三天外紫霄宫寻鸿钧道人，是要仿照着之前的法子破阵。但现实毕竟不是阵法，他哪里能那么容易到三十三天之外去？

但无论哪吒如何劝说，那仙人还是坚信自己的想法。

哪吒不知道三界里有多少人在西方教这样的毒手中能保持清醒，但他知道，作为道祖的鸿钧道人，圣人之师，是必定不会被西方教的手段坑害的，那仙人想要像幻境之中那般破阵，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要是惹恼了那位道祖天尊，可有这人的好果子吃。

哪吒和这仙人的关系其实说不上好，但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往死路上撞。眼见着这固执的仙人不听劝，执意要前往紫霄宫，料想着以他的道行是到不了紫霄宫的，哪吒便干脆也不去理会，只是将这一消息用符箓告知了杨戬，便腾云驾雾往杨戬小玉所在的位置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