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公司楼下，某肯某基。

点完餐正在找位置的池星晚与司南在某张空座位前不期而遇。

二人同时一愣，你看着我，我望着你。

“这里有人么？”

池星晚微微一笑，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没人，池总您坐吧。”

听着她左一句池总，右一声池总，池星晚是怎么听怎么不得劲儿。

李明明称她“池总”是看热闹的调侃，这司南的池总却是正儿八经的称呼。

不习惯。

也不喜欢这个称呼。

她将托盘放置在桌上，拖出椅子坐下，认真道：“你可以叫我池姐，或者我的名字，池星晚。”

司南捧起牛奶浅呡一口，乖巧地换了个称呼：“星晚姐，你怎么一个人？明明姐不下来吃饭么？”

池星晚咬一口汉堡：“她一般自己带饭。”

司南：“ 那还挺好。”

池星晚；“ 是挺好。”

话题终结，二人双双缄默。

池星晚有个不好的习惯，吃饭不爱说话。

只要不是应酬局，她就只想专心干饭。

直到将手里的饭吃完，“你中午就喝一杯冰牛奶？”

司南放下手里的空杯子，甜甜一笑：“最近没什么胃口，想喝点冰的。对了星晚姐，先前明明姐说你对靖北美院很熟悉，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也算不上熟悉，就是之前读书的时候，想考靖北美院，当时比较关注而已。”池星晚说着端起桌上的红茶饮下一口，放下杯子时，悄然换了个话题：“最近气温变化大，喝冰的容易拉肚子，还是要注意点。”

“啊？”

许是提醒得突然，司南愣了一愣，才点两下头，应道：“噢，好的好的！谢谢星晚姐提醒。”

池星晚微微一笑，本想起身走的，不想手机忽然亮起来电提醒。

她看着屏幕，不想接。

司南以为她没看见，好心提醒：“星晚姐，你手机响了。”

池星晚笑笑，接起电话，声音淡淡的：“怎么了？”

电话里的声音很热情：“晚晚，吃午饭没有？你那边冷不冷？”

“吃了，最近降温，凉快。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对面闻言沉默几秒：“什么叫有什么事吗？没事我就不能给自己女儿打电话吗？别人家女儿都是爸爸妈妈的小棉袄，你跟你姐两个，别说袄了，麻袋都比你们强。”

池星晚无视她的埋怨，又问了一遍：“有什么事？没事我挂了。”

对面热情渐消，声音一提：“什么事什么事，能有什么事。马上中秋了，你提前订票，我们等你回来吃团圆饭。”

团圆？

在她家里，团圆的概念从来不仅仅是团圆。

所以池星晚果断拒绝：“中秋忙，不回了。”

“哪有中秋忙的，你们公司不放假吗？”

“不放。”

“这是违法！你看你找的什么破公司，这么不靠谱……”

“我这还有事情要处理，先挂了。”

电话里还在絮絮叨叨，池星晚强行掐断了通话。

餐桌对面的司南双手捧着脸蛋，好奇问：“星晚姐，我们公司中秋真不放假吗？”

池星晚扯出个淡笑：“不清楚，等通知吧。”

司南又问：“星晚姐是哪里人？”

池星晚简要答：“绿都。”

司南想想才说：“不是很不远，回去还是很方便的。”

池星晚未答。

她站起身，收拾了下桌面，说道：“我先上去了，你慢慢吃。”

……

下午时分。

刚睡醒的池星晚一个恋觉哈欠还没打完，就被公司老总喊去了办公室。

老总坐在一张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见她进来，微笑招呼：“小池来了啊。随意找地方坐。”

他的言语是温和的，但从那副金丝眼镜下透出来的眼神，是毫不避讳、从头到尾的打量。

池星晚并不是第一次见公司老总，但每次与他单独沟通时，都会被他用那种刻意又目不转睛的眼神打量一番。

她不喜欢，但她不惧。

“谢谢李总。”

池星晚礼貌回应一句，大大方方拉出椅子坐下，不慌不忙抬头，也同他一般，刻意审视着。

对面的人四十七八，体态圆润富态，稀疏的头发整齐地梳向一边，是那种放进人群中，若无奢侈大牌衬托，压根没人愿意多看一眼的类型。

桌前的李总完全没有因她的审视而不适，他拿起一旁的手机点了点，又冲池星晚招招手：“小池，你过来看看这个。”

池星晚起身探头，只见他手机里正打开着一款短视频软件，此时恰好是一个穿着AJ超l短裙的小姑娘在扭扭捏捏地跳舞，眼神含情拉丝，动作羞涩熟稔暧昧。

其实，她偶尔也能刷到过此类擦边视频，但自己私下看和当着老板的面看完全是两回事。

“跳得不错，人也很漂亮，就是裙子短了点。”池星晚评价得十分正经。

李总闻言收回手机，又从头播了一遍视频：“短吗？我觉得刚好好啊……咳～不过，我说的是这视频的长度。

小池你看，这小姑娘多会吸人眼球。三秒，只要三秒，她就成功抓住了一个成功男人的心。”

池星晚：“……”

老色批就老色批呗，还非要给自己加个成功人士的标签，恶不恶心啊！

对面的李总显然未察觉到她眼里的鄙夷，接着侃侃而谈：“我觉得，这种短视频模式非常好，非常具有创新性，未来定能成为颠覆传统社交媒体的一种存在。”

这两句话听着倒有几分老板的思虑与格局在其中。

池星晚：“短视频确实是个风口，李总若能打造出自己的IP，对公司也是益处……”

“不不不不。”

池星晚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李总一长串的“不”字给打断了。

“小池啊～咱们要把思路打开，不要总是带着奴l性去思考问题。互联网中流量就是财富密码，而短视频恰好就是打开泼天财富的钥匙。既然我们已经窥l探到了钥匙的真面目，干嘛还要去做那递钥匙的奴人？”

那话乍一听，头头是道。可细细一想……怎么感觉又是熟悉的，作妖配方。

池星晚打开电脑，故作认真地在备忘录中敲下几个字，说：“李总见解独到，听您一席话，思绪果真开朗不少。”

李总的眉眼间浮起一缕得意，他十指交叉，身体微微前倾，“小池啊～是这样的，我准备再成立一个传媒公司，进军短视频行业。”

池星晚又埋头噼里啪啦胡乱敲出几个字，抬头一脸认真：“李总远见，短视频确实是个有前景的行业。所以您喊我来，是想……？”

李总神秘一笑，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小池啊，现在有件非常荣耀的大事需要你做！你花两天时间帮忙设计一款短视频软件，要超越刚刚你看的这款抖什么的软件。产品名字都已经想好了，就叫它‘回音’。”

“做不了。”

池星晚果断拒绝。她是公司设计，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l八，哪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活都能干的！

还超越抖什么？

他就是把公司卖了也超越不了一点儿。

“做不了？为什么做不了？”

李总质问一句，随后身子向后一靠，面上和善散尽，语气满是不快：“小池啊，这是正经工作，做不了的话是不是该从自身找找原因？你来公司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你的表现差强人意，不如在你后边进来的小明。但是···

公司还是给了你个机会，希望助你成长。回音这个项目公司很重视，我顶着压力将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你，也是为你好，是想锻炼锻炼你做大型项目的能力，你应该珍惜，应该感恩，知道吗？”

池星晚：“……”知道你大爷。

之前的设计领导为何离职？一部分原因是薪资少，另一部分原因就是他。

不懂装懂、爱瞎指挥、想一出是一出，还特别爱挑人刺。

不论哪个部门、哪个人，在他口中多多少少都有些问题。

要么能力不足，要么没有眼力劲儿，要么缺乏感恩的心，总结起来就是两字，不行！

大家要不是指望着他发工资，高低得给他来上几闷棍。

“李总，您只给两天时间，这活不管给哪个设计师，就算她不吃不喝不睡，完不成就是完不成。而是现在的短视频、直播类的软件都需要许可证，不是自行将软件研发出来就能上架的。”

“许可证？我怎么不知道？”李总反问。

池星晚不答，只望着他，心中暗怼：你自己不知道你还有理了！

“可能是最近出的新规。”对面的李总淡定找补一句，又接着说：“这样吧，给你两周时间，你先搞设计，至于那什么许可证···我自会想办法。”

池星晚还是面露难色：“李总，两周我实在是保证不了，要不这样，我先将回音的优先级提高，争取在两周内将短视频模块的功能框架定好。您看，这样安排如何？”

“嘶～～”李总倒吸口气，满脸不耐烦：“小池啊，你学历不好，又非专科毕业，也只有我这样的老板，才会破例给你升职，还破例给你涨50%的薪。年轻人，应该摆正态度多多努力，多多提升效率，更重要的是要懂得感恩。”

涨薪？？

还涨50%！！

加钱这么好的事，他该早说啊！

早点儿说，哪儿还用得着说那么些废话。

池星晚当即就改了口：“瞧我这鱼脑袋，一直想着我们设计部只有四个人呢，全然忘记了早上调过来了一波人。若将他们合理安排一番，两周内完成回音的初稿应该没问题。”

“这会儿又没问题了？”

池星晚一脸真诚：“人多力量大。”

对面的李总面露讥讽：“没问题就好。小池啊～好好努力。等公司上了市，你就是公司设计部的元老骨干，哪怕以后不在我这里干，那也是前途无量。”

池星晚：“……”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大饼，只能说，习惯了！

这公司是一家私企，规模千把来人。在这里，老板就是天老板就是地。公司里能接触到老板的人，多多少少都吃过老板画的各种口味的大饼。什么公司上市分原始股啊、涨薪啊、年终奖啊、出国旅游啊……都是他的基操。

至于公司业务……

所涉广而杂，比如能持续变现的商业培训。

几个人录一套课，反反复复能卖八百年。

再比如，灰色地带的某区某块链。

能不能赚钱，赚多少钱，赚的钱干不干净，这些都无所谓，主打一个在法律边缘疯狂试探的刺l激感。

再再再比如，早教学习机。

一款山寨平板，内置几个自研应用，放入几个早教语音包、几百首不知从哪儿盗来的儿歌，在为其配个极为奢华的礼盒，转手售价一万九千八。

就这些不入流的业务还想上市？

上鬼还差不多。

池星晚暗暗吐槽完公司回到工位时，以近四点。

桌上不知是何人谁买的冰咖啡，杯子外凝结出了一层水珠，染湿了她抢购了八百年才抢到的小卡。

虽然那小卡外有层亚克力的卡套，池星晚还是赶忙抽出纸巾将其擦拭了一番。

“这咖啡谁买的？”

隔壁工位的司南转头冲她一笑，“星晚姐，我买的。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给你挑了个他们家的招牌。”

池星晚微微一愣，她刚刚可都看见了，设计部人手一杯星巴巴，二十个人少说也得五六百。

五六百，等于一个实习生的好几天工资。

池星晚捧起咖啡浅尝一口：“咖啡浓郁，好喝，谢谢。”

听到池星晚的肯定，司南的笑容更灿烂了：“星晚姐喜欢就好，我初来乍到，以后还得靠您多关照。”

“有心了。”

池星晚说着抱起桌上的电脑起身：“司南，十分钟后叫大家来大会议室开会，所有人必须参加。”

司南点头：“好的，星晚姐，我这就去通知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