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哭累了，瑞尔威上了马车就在有节奏的颠簸中睡着了，他的头枕在冉阿让的大腿上。冉阿让为了让孩子旅途舒服，没有订人挤人的公共马车，而是多花了一倍价格订了小厢马车。

冉阿让摸着瑞尔威的脑袋小声叹气，多了一张嘴，他肩上的担子无疑增加了。他现在再也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了。但也许这就是他期望的一个“家”呢？他好像看到了未来正常的生活轨道，白天出门赚钱，晚上回家带娃。

他在心里盘算着瑞尔威上学的事，再苦不能苦孩子，他甚至想到未来要把瑞尔威送入大学，那自己一定要赚很多钱才供得起他……

嗯，回去就开厂，毕竟他连厂名都想好了。冉阿让打开钱夹拿出里面夹的纸片，上面娟秀的三个方块字写着他的名字“冉阿让”，他微笑着看了一会儿又放了回去，钱夹贴着他的胸口。

旅途是分段的，没有那样勇猛的马车夫能赶着车直接横跨法国。

等马车驶入里昂时天已经黑了。瑞尔威中途就醒过来看向窗外，他在昏沉的天色里看到了一根根冒着烟的烟囱，瞪大眼睛张大嘴巴，乖乖，自己要是能在这样的城市里工作，一辈子都有钱挣了。

“马德兰先生，这是滨海蒙特勒伊吗？”他转头问冉阿让。

“不是，这是里昂。我们才走了不久。”冉阿让再次打量这个丝绸之都。现在晚上7点，工厂里的工人还没有下班。

“谢谢您。”冉阿让带着瑞尔威下车，他付了车费。马车停在一家旅店前，这是跟马车夫有合作的店。车夫推荐客人落脚吃旅店的回扣，冉阿让清楚这一套，但为了省事，他默认了。

旅店老板热情迎接。“一间房，谢谢。”冉阿让选择自己提着箱子。

“我们要在这儿过夜吗？”瑞尔威还是第一次住旅店。他死死揪着冉阿让的大衣衣摆不放。

“是的。我们明天再动身，或者我们明天可以在城里逛逛。”冉阿让想到这个孩子都没有去过什么地方。

事实证明，瑞尔威就是一根适应能力强大的野草。在陌生的环境里，他睡得可香了，冉阿让躺在他身边听这孩子讲了一晚上的梦话。

“马德兰先生，咱们可以去外面走走吗？”瑞尔威第二天吃早餐时说。其实瑞尔威很激动，他在工作时就一直听一个大孩子炫耀自己里昂的鞋子。

“看，这是我在里昂淘的货。你们这群小乡巴佬没见过吧。”那孩子可爱惜脚上那双大头皮鞋了，虽然一点也不合脚，走起路来噼里啪啦的响。

他自称去过里昂，但其他人让他再说一点关于里昂的东西，他却支支吾吾的，“说了，你们也想象不出来，那是很大很大的城市。”

冉阿让点头，他依着孩子来。

现在瑞尔威穿着冉阿让给他置办的衣服，全身上下一新。他觉得自己如果再见通烟囱的伙伴，他们一定会追着自己叫阔佬。其实冉阿让秉持着低调的原则，加上瑞尔威还在服丧，给小孩买了一套简洁的黑呢衣裤和黑皮鞋和黑便帽，也不算什么奢侈。

冉阿让牵着瑞尔威的手走在街上。这是他第二次来里昂，脑里还有印象，为了人身安全，他带着孩子远离工业区，往城市中心走。

瑞尔威左看右看，脑袋转个不停。他第一次见这样宽阔的大街，一条街道就比迪涅宽了不知多少。街边还有那么多安装了玻璃窗的店铺。上帝啊，这是什么样的城市！他梦都梦不出来。

他们路过一家糖果店，瑞尔威本以为自己会目不转睛地直走过去，但还是被橱窗展示的花花绿绿的糖迷了眼。红白条纹的糖切开，切面居然是星星，是月亮，甚至还有字，瑞尔威都没见过这种糖。他看到有孩子从店里出来嘴里咬着拉丝的软糖，糖可以是软的么？

冉阿让察觉到瑞尔威的视线，“你想吃糖么？”

瑞尔威咽着口水摇头，他已经让马德兰先生花很多钱了，不能这样，糖很贵，是奢侈品……

瑞尔威定了定神，抬头对冉阿让说：“马德兰先生，咱们走吧。”

冉阿让倒是直接走去了店门口，他拉开门，对着瑞尔威说：“进来吧，瑞尔威。”

小孩扭扭捏捏的，不肯进。瑞尔威实际上有点胆怯，糖果店对他来说一直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而且这家店装潢这么漂亮，他光是看着就要晕了。

“我们只是参观，不买。”冉阿让走回瑞尔威身前，蹲下跟孩子平视。

“不买的话，他们会赶人吧。”瑞尔威忧心忡忡。

“他们不会的。”冉阿让拍了拍瑞尔威的脑袋，笑着说。

最终瑞尔威出糖果店时手拿一只糖做的五彩小鸟。瑞尔威进了店，眼就晕了，但冉阿让注意到瑞尔威在动物形状的糖果区停留了很久，盯着一只小鸟看。即便小孩嘴再硬，冉阿让还是买下了它。

然后瑞尔威撅着嘴表示“太贵了！先生！”，但手拿着糖出门时还是喜形于色。

瑞尔威是个好孩子，冉阿让内心叹道。

“你喜欢它吗？”冉阿让见瑞尔威一直拿着没舔。

瑞尔威疯狂点头，“它好像五彩鸡……”

什么五彩鸡？冉阿让觉得小孩想象力太丰富了。

“我曾经帮安杰丽卡小姐打下来一只尾巴是彩色的鸟，她说那就叫五彩鸡。”

冉阿让忍不住笑了，他在田野里生活那么多年都不知道有什么五彩鸡。然后他又觉得胸闷，才分开一天他就想她了。

他们沿着街道往前走，冉阿让看到了那个眼熟的招牌，他面上泛起微笑。现在他有底气进去了，毕竟他跟店老板还有过两面之缘呢。策林根先生待人和气，想来店风也不会差。“咱们进去看看？”

瑞尔威自然没有异议，他只是紧紧握着冉阿让的手，一手举着那只糖小鸟。

这对衣着朴素的父子在Le Mandarin的客户堆里实在显眼。虽然店规早就写明要对每一个客户笑脸相迎，但店员忍不住地打量他们。一个店员迎上来，“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

“嗯，我先看看。”冉阿让饶有兴趣地打量店里的装潢和展台布置。

即便瑞尔威对布料不感兴趣，他也不由感叹：“这些布料真漂亮啊。”尤其是上面连环繁复的图案，和朦朦胧胧的柔和颜色，有些颜色好像他只在天上的云霞看过。

店员已经确定这个男人不是目标客户，但他还是跟着他们，主要监视小孩拿着糖的手别乱摸。

其实冉阿让进来没有什么目的，他想到策林根在巴黎帮了他那么多，自己是不是也该为他的店铺做一点贡献？

“请问店里有样品册子么？”冉阿让转身问店员。

店员倒是惊讶了，要样品册子的言下之意就是有购买意愿了，“请您稍等。”

店里的角落设置了长沙发，冉阿让带着瑞尔威坐下。沙发上还有其他人，一个小孩百无聊赖地坐在另一头发呆。

瑞尔威转头看去，啊！真漂亮啊！他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金色的头发让人想起了秋天的稻田麦浪，蓝色的眼睛是晴空万里下的碧蓝大海，鼻梁挺直，嘴唇红润。瑞尔威只看脸一时没分清是男是女，他还在感叹好漂亮的妹妹……

瑞尔威心脏一阵狂跳。

那孩子察觉到瑞尔威的视线，回望过来，只看到一个长着雀斑的小孩张着缺牙的嘴朝自己笑，手里举着傻兮兮的糖鸟。

他被看得不舒服，侧过身去。

店员拿了样品册给冉阿让。冉阿让想了想，本来这么漂亮的来自中国的布料，送给诺安最好，可惜她现在做修女了……那么只有瑞尔威这孩子了。

“瑞尔威，你来看看，你觉得哪一种好看。”冉阿让招手让瑞尔威回神。

瑞尔威凑过去，但是完全没有心思翻阅图册，“先生您看着吧。”他的心已经飘了。

冉阿让注意到沙发那头金发碧眼的小孩，他想，瑞尔威跟大人们在一起真是憋坏他了，小孩需要跟同龄人一起玩耍。

“你可以主动过去打招呼，就问他喜欢你手上的小鸟吗。”冉阿让悄声给瑞尔威出谋划策。随后他自己看着图册选料子。

“您可以给我推荐几款吗？不用太花哨的。”他咨询店员的意见。

瑞尔威瞟瞟那孩子，终于鼓足勇气挪过去，“您好，小姐，请问您——”

他紧张得似乎忘了冉阿让提示他的话里，是“他”。

那孩子立刻坐直了，惊讶地瞪眼回来，小姐？！他立刻打断瑞尔威的话：“不好意思，您说什么？”

瑞尔威听到那孩子的声音，是男孩？！他顿时意识到自己出大糗了，瑞尔威脸颊通红，内心如遭晴天霹雳，“对、对不起，我以为您是女孩……”

“……您长得太好看了……”瑞尔威举着糖傻了。

“哦”，那男孩不为所动，从小到大，家庭上下包括仆人每天都夸他八百次长得好看，他都听烦了，这些肤浅的人眼里只看得到皮囊么？但对陌生人，他出于礼貌：“谢谢您的夸奖。”语气毫无波澜。

瑞尔威短短的11年人生里第一次遭遇如此尴尬的情景。“这个送给您，请您收下吧，当做我的歉礼。”他把糖鸟递过去。

那孩子皱眉看他。

“刚从威廉糖果店买的，我没有吃过。”瑞尔威急忙补充。

那孩子拒绝了，“谢谢，我不爱吃糖。”

这种疏离的态度让瑞尔威面上更尴尬了，他以为自己冒犯太深。然而习惯那孩子的人就知道这只是他的一贯作风。

“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在窒息的沉默里，瑞尔威率先开口了。见金发碧眼的美男子依旧抿着嘴，他补充道：“我叫瑞尔威。”

那孩子虽然不喜欢同陌生人进行毫无意义的社交，但良好的家教迫使他回应。

“我是安灼拉。”他正视着瑞尔威道。

多年后此小型情景剧在柯林斯酒馆和缪尚咖啡馆固定周期上演，瑞尔威在ABC里被其他社员毫不留情地大肆嘲笑，酒馆内外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其中古费拉克笑得最大声

作者有话说

第101章 春心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