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绝世好爹

这个场景让冉阿让一下子就想到他们相处的第一个晚上。他也是这样倒着水给她洗手,然后呢!然后她就得了霍乱!

她那时候也是这样吐的。冉阿让一时六神无主。难道她的病一直没好吗?

对,这才三个月,她一直病着吗?他又想到她拉着他道歉说自己“犯病了”。

上帝啊!冉阿让突然想到一种极可怕的可能。她是不是要死了?

朱诺安只是被血腥气熏吐了而已。没想到一下子就被这个男人熊抱住,他的手臂压着自己的胃让她更难受了。

“我没事……您压着我了……”她刚转头就看到他的蓝眼睛里一片水汽。哎哟,吐了一下又不是要死要活的事。

“我真没事,血味太恶心了。”她不敢掰他的伤手,只能用腰扭了一下。

“哦……”他赶紧撒手了。

“您以为是什么?”她觉得有点好笑。

“我以为你还有霍乱……”他低声说。

现在朱诺安听得懂“霍乱”一词了,一阵无语。如果当晚是霍乱,同喝一碗汤的他也该倒下。

“我没得霍乱,我早好了。”

瑞尔威在厨房里看在庭院门口贴在一起聊天的这两个大人。马德兰先生昨晚就教训过他了,现在他知道修女是不能结婚的。但是他看这个场景还是控制不住脑里乱想。

他摸了摸口袋,马德兰先生是个好人,当晚聊天结束后……

冉阿让看着面前这个小孩感觉有点无语又觉得他可爱。小孩子嘛,童言无忌。

他想了想,从钱包里拿出一枚5法郎,“喏,给你,这是今晚的聊天费。”

瑞尔威又得到一枚5法郎了。

“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冉阿让皱眉看她身上,“你为什么哭了?”他凑过来仔细瞧她的脸。

“……”朱诺安把他这种经常超过社交距离的举动称为南欧热情症。不过冉阿让还好,法国人还是没有意大利人那样狂,亲友见面先结结实实亲两口。

其实她还蛮享受的,嗯。

“是那个孕妇的血。”她看着他,“不仅生孩子得流血,”她决定给冉阿让上生理知识课。“而且女人每个月都得流血。”

“……”冉阿让听到房间里撕心裂肺的惨叫,生孩子还得流血吗?他知道女人每个月会流血,因为姐姐不怀孕的时候每个月那么几天屁股上都是血。

他亲密接触过的女人除了姐姐就是朱诺安。“女人都会?”他不能想朱诺安身上有血的样子。流血就意味着受伤,他不想她受伤。

“嗯”,朱诺安看他的神情,想到他出身法国某乡村,也没啥文化,该不会有月经歧视吧?

有的话,她现在也不会生气了。她能理解,然后春风化雨地教化他。

“你每个月都会吗?”他悄声问。

“会,不仅流血,还肚子疼。”朱诺安很坦然,心想要是他转头骂她不知羞跟男人说这些,她也不会太难过了。

“你会肚子疼?”冉阿让想他姐姐从来没有疼过。“这是一种病吗?”

“算吧,这是每个女人天生有的病,”如果子宫内膜脱落算病的话,“如果没有这种病,女人就生不了孩子。”

朱诺安想到以后他带珂赛特的场景,一个啥也不懂的男人和一个孤女,生活肯定很麻烦,那些女孩子的私人护理,他这个男人怎么做?她又想,自己都决定插手他的逃案了,他应该不会流亡,重要的是把珂赛特的母亲芳汀找到,让她们母女在一起。

冉阿让今天看到血又听到那惨叫声,他眉头皱得紧紧的。他看了看身边的她,如果她真的20岁,像她这样的年纪,在他们村里的话,孩子都能下地跑了。

生孩子就要结婚,而她现在是修女,不能结婚,也自然不能生孩子。这么想着,他心里舒服了一点。

“那你为什么哭了呢?”冉阿让看到她两条泪痕在脸颊上。

“……”朱诺安赶紧干擦了一把脸,突然觉得胸口都被踢淤青了,“我被人踢了一脚。”

自己也太倒霉了,胸本来就不大,左右两下都踢凹了。

“什么?!踢到哪儿了!”冉阿让吃惊。

“踢到胸。”朱诺安语气毫无波澜。

冉阿让沉默了,他原本还想替她揉一揉……

然后“咕噜”一声,朱诺安肚子叫了。冉阿让侧头看她,他记得在那棵树下她的肚子叫得可大声了。他忍不住笑。

“我饿了。”朱诺安瞥他一眼,饿了肚子叫很正常吧,笑什么。“瑞尔威,午餐留下什么没?”

现在都下午三点了。朱诺安吃了早餐就跑来找冉阿让,两个人绕城徒步了半圈,她刚刚给人接生完,简直是马拉松。她现在不仅饿,还有点困。

“没,锅和碗都刷完了。”瑞尔威打开锅盖让她看。

好饿!朱诺安再次感叹外卖的伟大。

“我要回屋找点吃的。您不饿吗?”她看向冉阿让,这人简直是钢筋铁打的身体。

“嗯,我也饿了。”冉阿让点头。

“那您等着。”朱诺安先去休息室把斗篷拿了再回了屋子。

现在厨房又只剩下冉阿让和瑞尔威了。冉阿让把门关上,现在雪停了,但还是冷。

昨天夜聊之后,瑞尔威对这个怪大叔亲近了不少,主要原因是他又一次拜倒在5法郎下。虽然吓人先生有1000法郎,但他一个子儿也没拿到嘛,而且这个大叔看起来就没那么吓人。

冉阿让一屁股坐在昨天的木箱上正想跟这孩子说点什么,结果感觉硌到了什么。

“马德兰先生!”瑞尔威很不好意思,他把自己的玩具随手放木箱上了。他看着冉阿让从屁股底下摸出来。

一个小弹弓?

冉阿让拿在手里看了一下,笑着对小孩说:“这是你的吗?”

瑞尔威点点头,不知道冉阿让要干什么。冉阿让却看着弹弓笑了,他拿着它弹了弹皮筋,“你自己做的吗?做得不错。”

瑞尔威被夸有点害羞。

“你有石子儿吗?”

……

马格洛大娘见朱诺安中午没回来就给她留了一份。

“我听巴狄斯丁姑娘说,您接生了个娃娃!这敢情好呀!累着了吧!”说着给她盛了一碗黄油土豆泥,原来大娘真的开始用她的食谱了。

朱诺安说一个同事还没吃上饭,大娘就给了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两人份的土豆泥和面包。

她提着篮子一进医院厨房就看到一大一小开着后门蹲在那里。干什么呢?

“马德兰先生,您也太准了,再打一个!”瑞尔威兴高采烈。

朱诺安把篮子放在灶台上,悄悄走过去。

只见冉阿让拿着弹弓在打鸟?不是,她顺着视线往上看,在打树?她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那么起劲。朱诺安心想完蛋了,自己视力下降得太严重了,肯定是这个时代的煤油灯害的。

冉阿让早听到她过来了,知道她就站他背后。

“Nuoan,你要试一下吗?”他转身把弹弓递给她。

“……你们在打什么?”她还在找弹弓的目标。冉阿让把她拉着蹲下来,瑞尔威都被挤到后边了。

“你看到了吗?那棵树上的红果子。”冉阿让指给她看。

天空灰蒙蒙的,天色也暗了。恕她眼拙,眯了半天才找到。朱诺安立即回头看冉阿让的眼睛,千里眼吗?!视力也太好了吧!

冉阿让朝她笑着眨眼,“你试一下。”他把干瘪的玉米粒塞她手里。

啊?!用这么小的东西打那么高那么远的果子?朱诺安小时候弹弓没玩过,但是玩过地摊上的玩具枪打气球。她自认枪法还是不错的,至少能打到老板送她毛公仔。

试就试,她拉着皮筋弹了出去。

被挤到只能站冉阿让身后的瑞尔威,趴着冉阿让的背往前看。

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安杰丽卡小姐太不行了,瑞尔威想。

朱诺安当然知道自己水平如何,为了不跌份,她虚晃一招,“诶!在这儿呢!”她摊开手掌又把那颗玉米粒放回冉阿让手里。

原来她玩不起,瑞尔威又想。

她真可爱,冉阿让笑着看她想,然后拿过弹弓把树上最后一个果子打下来了。

还是马德兰先生厉害!瑞尔威忍不住鼓掌。

“厉害!”朱诺安真心地给他比大拇指,简直牛逼!然后她起身拿餐篮,她快饿死了,“这是马格洛大娘做的。”

冉阿让把后门关上了。

朱诺安看了看厨房也没有桌椅,“上去吃吗?”

冉阿让点头又看看瑞尔威。朱诺安懂了。

“瑞尔威,一起上去。”

三个人一起到了冉阿让的房间,朱诺安把篮子里的食物都拿出来放在桌上。“瑞尔威你饿了就自己拿。”

说完她自己先动起来了,她真的好饿。她用木勺将土豆泥抹在面包上吃,碳水炸弹使人快乐!

屋子里唯一一张椅子贡献给了瑞尔威,她走了一天腿累,只能斜靠着桌子。冉阿让在旁边看她这副站没站相的模样,想起她以前种种动作,她那时在树下也是盘腿而坐。

冉阿让对她的家庭背景更迷惑了,怎样的家庭教出这样的女孩?他见她的皮肤白皙细腻猜测是贵族人家,但是她的小习惯动作却跟他这个劳工一样。难道中国人没有贵族平民之分吗?他又想到她是孤儿……他不想勾起她的伤心事……

但是他想了解她。

“您不饿吗?”朱诺安都吃完两片了,见冉阿让还站在那。她低头看看屁孩,“好吃吗?”

瑞尔威点头,他也饿了,吃得津津有味。朱诺安想10岁正是发育的时候,确实应该多吃。然后她又看看冉阿让,这么大个子,不知道吃什么长的。

冉阿让也开始用餐。

朱诺安发现冉阿让喜欢看自己吃东西,被人注视的感觉真的很怪。她想起在牢里被沙威监视进餐那段经历……怪不得你们纠缠几十年,原来是同性相吸,她暗自腹诽。

冉阿让喜欢看朱诺安吃东西,看她吃得那么香,自己也有食欲了。他感觉她带起了自己生命里一切沉睡的感官,原来活着真好。

朱诺安见冉阿让吃得极快,以为他不够,就把自己的那份给他了,“不要浪费粮食。”

她注意到冉阿让听到这句话停下了动作,直勾勾地看自己。

“怎么了?”

“没什么。”冉阿让接过朱诺安剩下的土豆泥。

他只是没想到她会懂得粮食的重要。只有农民,用手脚接触过土地的农民才知道一粒麦子有多不容易。然后他又笑自己,前两个月还在奥尔良收割麦子呢。

瑞尔威夹在两个大人中间,总感觉自己有点多余,“马德兰先生,安杰丽卡小姐,我出去了。”他擦擦嘴就跑了。

啧,这屁孩!朱诺安送他背影一个眼刀。我这边给你未来助力,你那边就给我造谣绯闻。

冉阿让笑看她,“Nuoan,他只是个孩子。”

“哦哦!”朱诺安听到这话更想翻白眼了。她放下碗碟。“我吃饱了。”

她直起身,“诶——”,伸了一个懒腰,她今天好累,身体都要散架了。怎么一跟冉阿让在一起,就要日行十万步呢?

冉阿让看她如此动作,不觉得粗野只觉得天真烂漫,觉得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在伸腰抖毛。他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和她待在一起身心舒服的原因,她和他一样都是没有被驯化的。

朱诺安打了一个哈欠。她想自己真的是猪,吃饱了就困。现在才下午四点,今天怎么这么长啊……

“Nuoan你困了可以躺着。”冉阿让指指床。

如果有其他男人跟她在房间独处时,让她躺下睡,她一定会感到不安,但他是冉阿让啊。说来也奇怪,当时还不知道路上遇到的流浪汉是冉阿让,但自己就能心安地跟他独处……

其实她自己到现在也不清楚为什么当时心大,就那样信任一个陌生人。他没有对她作恶只是原因之一,也许他身上另外一个因素影响了她的判断。

朱诺安瞥了一眼冉阿让,这个男人被岁月和苦难打磨后,站在那里就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气质,很坚实厚重,像黄土地……

哪个中国人不依恋黄土地呢?朱诺安居然在一个法国男人身上找到了故乡感。

“您可以两个小时后叫我起床吗?”她打着哈欠坐在床边把头巾解下来了,要不然睡着难受。

朱诺安正准备合衣躺下,又看到身上的血迹,好脏。她想了想,开始解最外层的袍子。

“!Nuoan……”冉阿让看她脱衣服的动作,一脸震惊。他们的关系就要到这个地步了吗?可是她是修女啊……他一步跨过去,站在她身前低头看她。

朱诺安已经把外袍脱下来了,她里面还穿了正常裙子。冬天天冷,她把能穿的衣服都套上了,至少有5层。她抬头看他那紧张样,想什么呢?

冉阿让脸色微红,哦原来自己想多了。他见她除去宗教服饰后的模样,她身上还是那条离别时的黑裙子,她的头发长了好多,都在肩膀下了。

她这副世俗打扮勾起了他心底原本的计划,“Nuoan,如果你没有当修女,你会跟我走吗?”

“嗯嗯”,朱诺安都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困得随口哼哼,她已经脱了鞋上床,躺下拉过被单,头沾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冉阿让听到她肯定的回答心都要烧起来了,他克制自己冷静,不让自己扑到她身上。

天黑得很快,冉阿让拧开煤油灯,把碗碟都收进篮子里。他动作很轻,怕吵醒她。然后他又悄悄走到床边蹲下来,他看着她呼吸平稳一片安宁的睡相,也感觉心安。

冉阿让第一次见她在健康状态下睡着的样子。他想起那几个心焦如焚的夜晚,还是这样的Nuoan好,永远不要再生病了。

他忍不住摸摸她的黑头发,他的手指陷进去扒扒,他没有摸过丝绸,但他默认就是这个触感。

冉阿让看她的脸,其实她长得一点也不奇怪。他一直盯着朱诺安,忍不住傻笑。忽然他心里又有一种酸涩,如果其他人也觉得她好看呢?没关系,她是修女,只属于天主。

他也属于天主。

冉阿让只默默看了一会儿就感觉心脏充盈,他一点也不疲惫了,他又有力量了。他回到桌前,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拿出自己还没研究完的样品和图纸。他想到今天跟她谈论的创业计划,他要付之行动。等她不做修女了,他就有坚实的基础养她了。

对了,今天她说商标?冉阿让托腮想了一下。他现在知道工厂和店铺的名字可以不是拥有者的名字,那么……

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还在昏睡的人。那么就这样好了,他在纸上写写画画。

……

“Nuoan,醒醒。到时间了。”

朱诺安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脸颊,又摸自己的头发。好烦啊!

她翻身继续睡。

“醒醒,到时间了。”冉阿让记得她吩咐2小时后叫醒她,他守着时间呢。

朱诺安在梦里正在给哪吒他妈接生,跟殷夫人说她难产三年是胎位不正生下不来,结果陈塘关地震了,隔五分钟震一次,现在哪吒还没被她掏出来呢,烦人!

她把被单蒙在脸上,然后又被人拉了下来。

“嗯嗯!”她闭着眼有点生气地哼哼。

冉阿让觉得她可爱,但是他手下没停,一把将她从床上推起来了。

朱诺安脑子还混沌着就感觉有人一只手伸到她背上,用力一推,自己就坐起来了。

谁这么烦人啊啊啊!朱诺安起床气很大。她只想睡觉,梦还没做完呢!哪吒还没出来!往后一倒又要躺回去。

冉阿让坐到床边,没让她躺回去,用胸口抵住她的背。朱诺安刚进入深度睡眠就被人拉起来了,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她感觉自己枕靠着一个温暖的大沙发,无所谓,坐着也能睡……

冉阿让摇摇怀里的人,嗯?看来她真的很困。他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突然低头傻笑起来,但是……“Nuoan,起床了,你说的6点让我叫你。”他的手轻轻拍她的脸。

“唔困死我了……让我多睡一会……”她用中文哼哼唧唧。冉阿让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听到了语调里撒娇的意味。

从来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过话。冉阿让心脏狂跳,又是一种新的体验。

他把脸贴着她的头顶,闭着眼蹭了蹭,像大型动物用头拱着自己的幼崽。真好,只要这样就很好。冉阿让想到自己最终还是得一个人回滨海蒙特勒伊又不免惆怅。

朱诺安靠着他又睡了十分钟后终于自己醒了,因为坐着睡腰疼。

“现在几点了?”她揉揉眼睛带着鼻音问。自己还是好困,不会一觉睡过夜了吧。

“六点半。”她感受到背后胸腔震动。

朱诺安有种靠在大型玩具熊上的心安感,虽然触感不软,但是很结实宽阔……她突然想到自己爸爸,小时候爸爸也是这个姿势坐在床头搂着自己讲故事。

啊!想家!

冉阿让听到她的叹息。“怎么了?”他摇摇她。她离开他的怀抱,自己坐了起来。

朱诺安看着这个中年男人,不仅年纪像自己爹,连担忧的神情都像。可惜她有爸爸,不能乱认别人当爹,即便他是“绝世好爹”冉阿让。

“您以后会是一个好父亲,马德兰先生。”

朱诺安诚恳地说。

“啊?嗯哦……谢谢。”冉阿让不知道朱诺安为什么突然说这个。父亲?他做父亲?这个词对他来说太遥远了。

朱诺安想到他照顾珂赛特的种种经历,如果他的命运改写……她好像没有权力剥夺掉珂赛特一个好爹,也许,他可以和芳汀结婚?珂赛特就是他名正言顺的继女了。他这样敦实温厚的个性肯定也能疗愈芳汀的情伤。

不过冉阿让自己有没有择偶标准呢?想结婚吗?还是跟她一样是不婚不育主义者?

朱诺安一时改不了上帝视角,但她又下决心要把他当普通人看。

“恕我冒昧,您未来有结婚的打算吗?”

冉阿让听到这话呆坐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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