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符玄带着身后两人打开医馆套间的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自家将军一屁股坐在门口,把那么大一坨的身体缩的小小的,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搁那儿扣门上的花纹。
——却又不敢扣出声来扰了里面的人,就用指腹磨蹭,怂的让人不敢直视。
“……将军。”
少女愣了片刻才犹豫开口,闻声那大猫仿佛才看到他们似的顿时来了精神,变脸似的立刻换了副表情,直笑的眯起了那双猫儿眼,声音都懒洋洋的拉起长调来,
“诶呀,符卿。”
景元起了身,拍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那副懒的样子和平常没什么区别,也不似有什么伤,冲后面的两个人笑了笑后,又低头对粉衣少女道,
“辛苦啦,那之后的事也要拜托符卿了。”
“份内之事。”
少女骄矜的一点头,面无表情回了他后抬脚便要走,毕竟她属实也不想在这关系混乱的一家子里多呆,尤其身后那阴沉男人散发出的杀气简直都快凝成实质了,压的她浑身不得劲。
但眼瞅着自家将军还搁哪儿冲着小龙尊没心没肺的傻乐,符玄是真无语,抽了抽嘴角后还是勉强留下句话才转身关门,
“将军好好休息。”
“好嘞,符卿慢走~”
大猫猫挥手送人,丹恒也掩下心中的焦急,很有礼貌的和这个新认识的姐姐告别。
见门关上后只剩了他们仨,小孩立刻便露出了坐立难安的样子,可景元和刃都站在原地沉默着,气氛一时间居然安静的可怕,让龙崽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只一双灰青色的眸子来回的在房间四处瞅。
最后还是景元率先收回了和刃无言对视的目光,低头蹲下身,不去在意那双红色的眸子中几乎要凝成实质倾轧向他的怒意与审视,只笑眯眯的撑着脸瞅着那手足无措的幼龙,开口安抚,
“丹枫没事,在屋子里休息。”
“……”
听见这话后丹恒才稍微稳定了些,可余光还在瞟着屋里的那几个门,医馆的套间很大,简直和家里差不多,他们现在呆的地方也像个客厅似的,还有几个关着门的房间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眼神绕了一圈后,灰青色的眸子最后坚定落在刚刚景元扣门漆的那扇上。
看出这小龙崽迫不及待的样子,景元的笑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实在不由得心里发软,便伸手准备领他过去。而小孩也一如既往的乖巧,听话的把手搭在他掌心里,却正好露出了绑着绷带的手腕。
男人金色的瞳眸微微一缩,嘴角的笑意也有些僵硬,手指曲了曲后才小心的捏住幼龙柔软的指尖,没有起身,只是声音轻轻的问,
“受伤了?”
“嗯?……嗯。”
体质原因再加上现在营养能跟上,身体恢复的也快,更何况对本就习惯了忍耐痛觉的丹恒来说这点小伤根本就不妨事。
如果不是被对方提起丹恒都快忘了,倒是两个男人似乎都很在意,比他自己都在意。
而丹恒只心急想去见丹枫,却又看到面前的景元垂下眸子,很小心的翻了翻他的手,左右看看那绷带,嘴角慢慢抿的紧紧的,又松开,最后只微微叹了口气,抬起眼看他,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
“……抱歉。”
“……”
幼龙歪了歪头,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什么突然和自己道歉,但他心里还记挂着胞亲,便只开口回了句没事,可看着景元似乎还是很难过的样子,丹恒想了想,拍拍男人的掌心又补充道,
“不疼的。”
“……”
景元看着那张还带着懵懂的小脸,沉默许久后还是笑起来,点头,
“嗯,丹恒很坚强,我知道。”
无视掉刃那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景元笑吟吟的领着丹恒走到门前,又停下脚步,心里莫名有些虚的打鼓……夹杂着愧疚和害怕,还有些类似于近乡情怯的畏惧和悲凉。
然而男人的这份沉默却让丹恒更加着急,拉着他的手晃了晃才把人魂召回来。
而景元也后知后觉低头看,见幼龙满脸写着的疑惑和担忧,便又垂眸,手摸上了门把,男人开口,像是在和丹恒说话,可声音却又小的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很需要你,去吧。”
——
刚关上门,景元便听见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还有破空而来的拳头。
他没躲,硬生生受了那一下。
剧痛从脸侧瞬间的蔓延开,和以前小打小闹不一样,这一拳头对方明显是用了全力的,匠人的手劲连着这些年用剑的锻炼出的力道实在不容小觑,景元只觉得好像被一锤子抡了,连带着脑袋都嗡嗡响。
眼前忽的一黑,失控感让景元一时间保持不住身体平衡的就往门上倒去,却又被猛地拽住了脖领子,天旋地转间狠狠摔在了旁边的地毯上。
显然黑发男人是不想让房间里的两只幼龙听见动静,不然恐怕自己会被掐着脖子来回往墙上砸。
许久没被这么揍过,景元躺在地上疼的直大喘气,只觉得喉咙往上反着腥甜味,脸上火辣辣的几乎都快失去知觉。
莫不是这家伙公报私仇要让自己破相吧。
尽管疼的眼前都直冒星星,景元甚至还有精力胡思乱想,甚至险些把自己逗乐了。
挨打的那边耳鸣的厉害,只隐约听见了刃冷冰冰的声音如同隔着一面玻璃似的传来,
“景元,你都做了什么?”
这下他是真的笑了出来,可一咧嘴就牵扯着脸上的伤,导致笑容都有些奇怪的扭曲感,咽下嘴里的血腥味后语气多了些无奈,
“……你啊…哪儿有先动手再问的……”
刃站的笔直,垂眼俯视着倒在地上的白发男人,眉头紧皱,压抑着的怒气让他手指不自觉的颤动着。
本来一路上他也在犹豫怀疑,可直到刚刚听到景元和丹恒的那一声“抱歉”,那种违和感瞬间解开,迅速让刃确信自己的推测是对的。
想到龙崽子一路受的罪和受伤的手,还有房间里不知状态但肯定不太好的另一只幼龙。
刃根本无法理解这家伙是如何敢这么做的。
“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但肯定没干好事。”
听着对方的话,景元只觉得脑子里好像被塞了一堆叽叽喳喳的团雀,疼的他不想动,干脆往地上一躺,伸手用胳膊挡着眼睛,只留出带着苦涩的嘴角。
“…你打我全凭直觉啊?”
“足够了。”
刃甩了甩手,眯起眼睛来看他,丝毫不准备让步道,
“说,现在,所有。”
“……”
景元张了张嘴,又合上。
过了许久似乎才整理好情绪,又或许在想先说些什么,最后才声音嘶哑的轻声说出了一句,
——
“是我的错。”
——
丹枫蜷缩着身体,自言自语的轻声呢喃。
事情发展成这个样子,自己怪不得任何人,他的自尊和骄傲也不允许他把这种结果全都赖在别人身上。
是自己选择相信他的。
是自己选择去救他的。
…是自己……
阳光照在身上,却给不了小小的幼龙一丝温度,他像是正沉溺在冰冷的海水里,意识也在清醒与混沌中挣扎。
——后悔吗?
幼龙问着自己,问着[丹枫]。
他摇了摇头。
——是“不后悔”,还是“不知道”?
他自问着,茫然了一阵,又摇了摇头。
尚且幼小的身体支撑不住这种心力消耗,丹枫放任自己躺回了冰冷的床上,像是躺进了潮水中。
少数能调动的意识在努力思考着。
不知道景元做了什么,即便是现在自己这么差的状态,也没有听见“祂”的声音。
可他还是在迷茫。
“祂”只是个被侵蚀而不自知,只拙劣的模仿饮月情感的怪物。
而丹恒是纯粹又干净的,虽然因为血脉和自己的无能而被影响,却也是真正新生的灵魂。
“……”
丹枫忽的紧抓被子,仿佛溺水的人紧抓着浮木,只努力想要多争取哪怕一秒的呼吸。
于是他艰难的爬了起来,大口喘息,又垂着头,怔怔的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臂。
幻境里的伤口自然不会带到现实中,但那双带着深情和甜蜜望着“自己”金色眸子却不停的在幼龙眼前幻觉般的闪现。
[饮月。]
[■■。]
[饮月。]
……自己是什么?
我……
……是谁?
“丹枫?”
……
好熟悉……
……好熟悉啊。
青色的眸子迟钝的慢慢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在看清来人后便因为惊讶而紧缩了一下。
那是一张和自己一样的脸。
但那孩子是一头短发,迎着阳光看向自己的眸子清澈见底,仿佛能倒映出那张相同的,却又写满了空洞的脸。
“丹枫!”
“……”
他在叫谁?
记忆短暂的空白让青瞳的幼龙有些无措的歪了歪头,表情却先一步不受控制的……
冲那个孩子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
仿佛他已经做了千万次。
“……”
丹恒的脚步顿了顿,怔怔的看着正坐在床上冲自己笑的丹枫。
明明是熟悉的笑,可丹恒却觉得心里一揪一揪的在抽疼。
从灵魂和血脉中传递了相似的情感,庞大又痛苦,让泪水一瞬间模糊了幼龙的眼眶。
——就好像…在向自己求救。
他试探性的迈出了一步,又一步,随后便快步的走,接着就是跑。
幼龙眼眶通红,泪水滴答着从脸侧不停滑落,却又紧紧抿着小嘴巴忍着心中酸涩,乳燕投林般迅速的扑到床上,扑到他最担心,最挚爱的胞亲怀里,也紧紧抓住了他。
“丹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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