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人到齐了。”

丹恒似笑非笑的一句话，昭示了这场闹剧绝对不会轻易收场，更没有回转的余地。

景元心里一紧，面上不显，神色如常似得问他：“敢问——”

“——巡海游侠，丹恒。”丹恒语气懒散地提醒了景元他现如今究竟是以什么身份站在此处的，随后翩然一笑，对他说：“景元将军，同为【巡猎】命途的践行者，仙舟联盟应当没有立场以联盟之名阻拦我的行动吧。”

景元神色一凛。

若是青枫医师，他能借青枫堂与仙舟联盟的合作为由进行阻拦；若是无名客，他能借星穹列车与仙舟【罗浮】如今的关系打听丹恒究竟为何；若是饮月君，他也能借持明与联盟的盟约打听对方的来意。

可是他偏偏说自己是巡海游侠。

云上五骁当中，论智谋无疑是他景元略胜一筹——可是哪怕是他，也很难说脱离了大众普遍认知的饮月君究竟会做出何等惊天动地的事情。

饮月之乱正是其中之一。

现如今，又要再来一场“饮月之乱”吗？

似是察觉到那双金瞳中的凝重神色，丹恒这才察觉出自己有点说过头了，神色缓和了点，将一个玉兆远远抛给景元，看他顺利接住了之后方才道：“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将军。诸位，还有将军，站在旁边看着便是，不必插手。景元将军，您就当我是……再一次一意孤行吧。”

话音刚落，他身后原本空无一人的地方，隐约有数道属于丰饶孽物的身影倏然现身，嘶吼着向他袭来。

列车组全员错愕的神情与景元紧握阵刀的情形被丹恒尽收眼底，他却弯了弯唇角，像是笑了一般头也不回道：“在我面前用云吟术伪装身形……？”

他的手凭空搭在了空气上，像是借着所有人看不到存在的力起舞，早有预料般游刃有余地躲过锋芒，反手拔剑将孽物斩杀。

“真是……班门弄斧啊。”

丹恒在所有人或错愕或沉思的目光中半点收回那只手的意思，他固执地将手搭在丹枫半的手心里，丹枫看他不愿松，打量了一圈周围人神色各异的目光，无奈地笑着看向他们一手带大的幼龙，温声道：“想做什么就做吧，我们都在。”

“是啊，想做什么都可以。”雨别对孩子没有什么底线，他借着饮月君之间独特的链接观察着外面的场景，见状宠着孩子道：“小恒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们兜底。”

闻言丹恒轻笑了一下，心道这可不能让哥哥们兜底，他可得独当一面。而后丹恒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古怪的动作，低头看去，冷眼看向地面上已然有些生出龙角的人形丰饶孽物，唤道：“景元。”

“看见了吗？”他似笑非笑地说，“有人急了。”

景元自然没有错过那个像极了龙角的畸形角，他顿时明悟了什么，神色古怪地看向声称要杀去仙舟【虚陵】的丹恒，提醒道：“前面是鳞渊境了——持明领地内，仙舟联盟不能使持明流血受伤。”

“所以，景元将军，还有常年追杀我的两位——”丹恒意味深长地顺序看向景元、镜流、刃，微笑道，“来试试——能不能在我杀进鳞渊境前拦住我。”

话音刚落，丹恒的身影便极速掠过波月古海，向着鳞渊境御风而去，景元在感受到某种熟悉的感觉后瞳孔骤缩，立刻转头先对列车组道：“列车组的诸位，你们上船——！”

他话还未说完，镜流就已经明白丹恒对他们三人开放了御风的能力，让他们能够暂时得到风的配合，冷声道：“景元，我先走一步。”

而后镜流也像丹恒一般顺风直奔鳞渊境。

刃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有样学样离开了这边的丹鼎司。

景元叹气，心道这下真的不好收场了，无奈之下只好决定追上那三人，同样头也不回道：“彦卿，这边交予你了，带着列车组还有其他人去鳞渊境！”

彦卿连忙应声：“是！将军！”

景元在空中看见前方不时闪过的冰蓝色剑芒就感到心累，遇上追在后面没有往上迎的意思的刃颇感意外，但是风速太大，连他的头发都被风吹的乱糟糟的，一开口怕不是要喝一肚子冷风，所以只是挑眉，奇怪地看向沉默的刃。

按理来说……不应该是自己这位换了名姓的旧友最想先追上去和丹恒交战吗？

刃察觉到了他的意思，没有任何应激的意思，兀自摇了摇头。

只是这摇头，到底是打不过的意思，还是没必要的意思……景元属实是想不明白。

他现在的思绪就跟他的头发一样——真的乱成鸟窝了。

但是没办法，几位老友都到位了，那他……也只好奉陪了。

波月古海离鳞渊境入口的距离不算长，不过片刻也就到了，而景元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和刃落地时，准备直奔雨别雕塑的时候，刃忽然回答了他的疑问：“他很不对。”

景元一怔，下意识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刃没有就此噤声，但也只简单作答：“他不像饮月，也不像丹枫。”

景元不得不承认刃说的太对了。

就他见到青枫医师以来，对方的诸多行为几乎是和饮月君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虽然仍有底线，立场却极其混沌——诸多行为比他激浊扬清的策略还要危险，像是彻底抛弃了饮月君的那一份属于“月”这一意象的感觉，这让记忆不清的刃都能察觉出不对劲，更不用说明明白白记得丹枫的他了。

到底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景元回想起那莫名其妙断裂的珊瑚，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而这份不祥的预感，在到达雨别雕像外时，看见站在边缘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镜流时达到了巅峰。

他没有向镜流搭话，一步步走上前，看到了他恐怕再难忘却的场面。

雨别的雕像被不知从何而来的水膜保护，没有沾染上半分血色，可始作俑者的青衣却并不安然无恙，染了更多的血色也并不被主人重视。

持明也好，孽物也罢，皆是满地横尸的一员。

不知名姓的龙师瞪大了眼睛，与身后仅剩的持明族人和丰饶孽物指着单手挽了个剑花的丹恒，震惊、气愤到手都在颤抖：“丹枫——！这么多年你居然如此顽固不化！你竟然杀害持明同胞——”

丹恒倏然一笑，身形一晃便将剑架上这位龙师的脖子。

听见对方的话音紧急刹车，他饶有兴味地无视了周边同样对准了他的攻击，歪头问道：“说啊，长老。怎么……不说了呢？”

“来，说啊。”他笑着问，“丹枫杀了同胞——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