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本是如此,一切本应就此落下,虽伤痕累累,带着太多不甘,也应就此落幕。

但镜流在应星受刑之日发狂逃离,带走应星,逃离罗浮,再无音信。饮月听闻此事,枯坐半天,受褪鳞之刑后不甘化卵,再次孵化,已成了懵懂无知的丹恒。

景元只是看着,只能看着,不知天上哪颗星辰载着镜流与应星,镜流又会对应星做什么。

身为罗浮将军,他深陷案牍,疏忽之乱接连饮月之乱,英魂未安,民众惶惶,都需要他前去安抚。

仙舟残存的丰饶民需要清理,其他仙舟的将军还未得到结果,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想要插手将军的话语权,这些耗尽了景元的全部精力。

再然后的事情,对刃来说漫长又煎熬。他与艾利欧达成交易,活着,又仿若早已死去,名为应星的百冶早死在了饮月之乱那天,又仿若拖着残躯苟延残喘到现在。灵魂仿若早已被倏忽血肉侵染,又仿若在痛苦中升起,在苦痛中打磨成一片片轻薄的刀刃。

这漫长的燃烧的怒火终于在某天迎来了终结,刃拿着支离剑,仿若回到了意气风发的那几年,这是他漫长人生中短短的十几年,却用了一辈子来祭奠。

“我的终点到了,艾利欧,该兑换你的诺言了。”

他耳边响起艾利欧的话语,“倏忽血肉带着愈合的特性,但它只能治愈□□。实际上,让你不死的,是持明不朽的力量,这力量本该被倏忽吞噬,却在它死亡后保存了下来。”

“阿刃,”艾利欧道:“即使你已经与猎手们建立了联系,领会了不一样的人生,也还是追求那终末,渴望那死亡吗?”

刃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对方。

艾利欧叹息一声,继续道:“你体内的能量太过驳杂,互相纠缠反而维持你肉身不死,但这在星神的威能下会尽数消散,寻常人从命途中打捞星星点点已经是意志的体现,又如何能观察到星神的动向。”

“我在某次幸运的观察到了那足以割裂时空的光矢,巡猎即将垂下目光,张弓搭箭,灭杀这片星域的丰饶民,你只要来到这个星球,便能迎来终结。”

“多谢!”刃难得的笑了,他一直煎熬的,被灼烧的灵魂,终于等到了终结。

愿那美景,葬送此身。

或许是一切迎来终结,此时,他迟疑了一下,迟钝的想到久远的过去,五人之中的一人。

对他来说,除了星核猎手,那是唯一还有联系的一方。

虽然这联系隐秘又心照不宣,又或许是自己单方面的心有灵犀,他偶尔在执行任务时制造出一些响动,告诉远在宇宙另一边的人,自己还活着。

眼下自己心愿将了,是否要去做个告别呢?

思来想去又摇了摇头,或许不做告别对两人才是最好的,身为仙舟将军,与星核猎手沾上关系并不是什么好事。

刃与卡芙卡、银狼、流萤、艾利欧分别做了告别,奔赴自己的终点。

太阳升起又落下,世界不会因某个人的死亡而停留,光阴就这样走过了六个月。

景元虽身在罗浮,但身为罗浮将军,他也关注着星海中其他势力的动向,星穹列车和星核猎手也有默默关注。

但在某一天,星核猎手活动的迹象少了那么一个人,时间短他还能劝自己是状态不好,暂时不出任务了,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那根弦,绷的越来越紧。

他心生不详,但刃有不死之身,究竟有什么事,能阻挡住他的脚步?

这不详的焦灼之感直到他得知卡芙卡来到仙舟,一向耐心的将军得知消息便动身前往,直到对上卡芙卡疲惫又带着悲伤的眼睛,他便明白了什么。

卡芙卡原本答应了刃不会告诉景元,但最近罗浮对星核猎手的关注太过明显,导致其他势力也开始关注星核猎手动向,造成了不少麻烦。心知瞒不住,卡芙卡只得亲自来这一趟。

“为什么?”

“景元,你要明白刃只是肉身不死,他的灵魂已经撑不住了。”

“在哪里?”景元脑中一片空白,应星哥就这么抛下他离开了?他以为,他以为以应星哥的寿命,他们还有很长时间,丹枫已转世丹恒,有了新的友人,师父归于虚无,情感被吞噬,唯有执念留存,他心有伤感,却知晓是师父的选择。

只有应星哥,只有他们还留在过去。与应星建立联系后,他一度以为他们还有很长的未来。

“我说,应星哥的身体在哪里?”景元身上浮起薄薄一层金光,眼中蒙上一层阴翳。

“听我说,景元,请你冷静下来。”卡芙卡摇了摇头,她没想到景元情绪波动会如此大,于是拿出一个小小的匣子,“这是刃留给你的东西。刃说,如果你来找他,就把这个匣子给你。”

景元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可声音还是染上了哽咽,“卡芙卡,告诉我,应星哥葬在哪里了,我……作为挚友,应在他碑前撒上一抔罗浮与朱明的故土。”

卡芙卡将小小的匣子放到桌子上,深深叹了一口气说了一个坐标,“他,在巡猎的光矢中走向了自己的终点。那里现在充斥着扭曲的时空乱流和碎裂星辰的热量,丰饶和巡猎的力量也未散去,太过危险,他也不会让你涉险的。”

“你走吧,卡芙卡。”景元背过身去,“我以为他有了新的伙伴能互相扶持走下去,没想到竟是这种结局,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卡芙卡沉默的看着印象中永远温和镇定的神策将军小心翼翼地拿起盒子,失魂落魄的离开。

失去一名伙伴,她同样很悲伤,但她并不会去阻止刃,因为,他们之中的所有人都如此渴求自身的终点,星核猎手因此而维系在一起,也会因此离开。

只可惜……

回到府中,景元仿佛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坐在案前,空茫的盯着眼前小小的匣子,又或者盯着某片虚空。

青簇见状屏退下属,自己也退去了。她从未见将军露出此等模样,也不知发生了何等大事。

匣子有机关,景元按步骤打开匣子,熟悉的机关再次让他心脏刺痛,打开后露出一只圆滚滚的小团雀。

看着这只团雀,景元漫长生命中沉在深处的记忆浮现而出,那时候他还是个青年,在院子里睡着了,几只团雀飞过来落在他身上,蹦来蹦去,自己被乱醒却不愿起来,直到来找自己的应星惊走了团雀。

景元起身抱怨自己为了团雀胳膊都枕酸了,应星哥笑着问,这么喜欢团雀,为什么不养几个?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团雀寿命太短啦,我不想亲眼看着它死去,那我要伤心死。”

“哦,不如等我给你做一个团雀,陪在你身边,省得你整日悲春伤秋,叹落花流水。”

“真的真的?”景元一个猛扑抱着应星的胳膊不撒手,“先说好了,我要活灵活现的那种,毛茸茸的,还要能飞!”

“好好,咱们快走吧,白珩带了金人巷的小吃,去迟了可什么都没有了。”

“哎呀,白珩姐和师父吃起来可是风卷残云,半点不剩。那我可得赶快去,应星哥,我们快走快走!”

景元托起手中的团雀,只见团雀扑棱一下翅膀,盘旋着飞了起来,眼中浮现蓝光对着自己扫描几下,就安分的停在他抬起的手上,歪着头看向自己的主人。

“呵,这可真是……”景元一时间哽咽难言,“还把我……当小孩哄啊。”

他垂下手,小团雀受惊飞起来,啾啾两下表达不满,就朝他头上飞去。

这天神策府内究竟发生了什么,青簇不知。但从那日之后,将军头上就多了一只小团雀,活灵活现。

她以为这小雀儿是真的,直到小团雀零件受损没法飞行,将军亲自去了一趟工造司,这才意识到这是只机械鸟。

罗浮的售卖机械鸟的也不少,但这么活灵活现的她还没见过。能做到如此,不知是哪位大师出手。不过,秘书长心中轻笑,没想到将军竟还有如此童趣。

又如此春去秋来,景元的徒弟彦卿已长成了一副可靠模样,仙舟罗浮安定祥和,云骑军纪严明,一派肃然。

景元自觉已尽到将军的职责,在今年的黄钟系统例会中提出退位让贤的想法,被其他几位将军劝阻,景元也不恼,如此三年,其他将军知景元退意已决,同意了他的申请。

次年,见彦卿治理仙舟得心应手,景元放下一切,带着小团雀驾驶星槎离开罗浮仙舟,四处游历,行侠仗义,完成了自己青年时的梦想。

又一年,驾驶星槎来到一片破败又危险的星域,这片星域曾被丰饶民占领,又因此被巡猎捕获,一发光矢荡清孽物,其中还有有他的挚友,一心求死的应星。

光矢威威,一切孽物都被撕裂粉碎,对丰饶特攻的巡猎力量仍残留在破碎的星体中,散发着锐利的锋芒。

一片死寂,分不出原本星球的模样,景元只得将两抔黄土洒在虚空,看着黄土在太空飘飘荡荡。

或许在几亿年之后,有一块顽石,扛过粉身碎骨的疼痛,吸引周围的尘土,聚合自身,点燃自己,在灼烧中闪烁发光,成为一颗闪耀的恒星。

景元摘下发丝中的一片银杏叶,一同抛出。

或许人老了就会回忆过去,他这一生中遗憾太多,谈不上幸福,青年时遇到太惊艳的人反而让景元对友人们的结局感到痛苦和遗憾。

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友人们被留在过去,只有他,活到了生命的终点。

他在此,祈求帝弓司命降下光矢,终结他的生命,让他以景元的身份死去。

星神朝此地投来一瞥,搭弓射箭,光矢再次掠过这片星域,不是为了灭杀孽物,而是为一位仙舟将军、巡猎令使送行。

景元在光芒中似乎看到两道光矢一前一后穿过万千星域,回到了故事的起点,划过罗浮的上空。

似是回到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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