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舟的年节要到了，罗浮上的天气系统为了应景还下起了雪来。

蓬勃纷飞的雪花如粉如沙，在日光里灿灿生光，落到如火般鲜艳的红枫上，凝结成透明的冰晶，像是一簇簇冻住的火。

“看多久了？”

水流化作丝带挡在了他的眼睛前，水丝带冰冰凉凉的，夕悯顺势闭了闭眼权作休息眼睛。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雪呢，一时间看入了神，便不记得时间了。”

丰饶星系没有冬天，总是生机勃勃四季如春，夕悯喜爱那样的生命力，但眼下薄雪覆盖的生机也另有一番意趣。

等后知后觉有些发涩干巴的眼睛舒服了些，他将手臂一撑从窗户里轻飘飘地蹦了出来，身体微倾就想抱起小龙皇帝。

“今天龙师有烦你吗？”

甫一看到他的动作丹枫就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些什么，身体却是没有后退也没有抗拒，由着他将自己抱了起来小陀螺似的旋转一周放下，同时保持面不改色心不跳，声音淡淡地回答：“没有，他们最近很安分。”

“那太好了，”夕悯将小龙皇帝放下来前还颠了颠，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后退一点，稀奇地用手比了比身高，惊喜道：“呀，小龙皇帝，你长高啦！”

每天见着没什么感觉，这厢一比，不知什么时候小龙皇帝已经长到他胸口高了，好神奇。

丹枫面不改色地摆了摆尾巴，矜持地微微颔首，“嗯。”

夕悯眉眼弯弯，“今天是仙舟的除夕，我看玉兆上有人说街上还有舞龙舞狮的，我们去长乐天逛逛吧，还可以比较比较舞的像不像。”

“比什么？”

夕悯上下看了看他，目光从龙角流连到尾巴，嘴角带笑，不言而喻。

丹枫冷哼一声板起脸，“我下回就将尾巴收起来。”

夕悯笑嘻嘻的蹲到他身边勾他的尾巴抱紧到怀里，软和下语调，黏黏糊糊的说：“不要，藏起来好可惜的。”

几只蝴蝶从房间里起起伏伏地飘了出来，它们小小的身子下还吊着一个红色包裹，让人担心他们会不会被那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拖累坠落。

“是新年礼物哦！”夕悯拿过包裹，放到了丹枫的手上，“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被包着的是一只天青色缎面莲纹蝴蝶荷包，蝴蝶正中线还坠着一根粉金色串着珠玑的如意结，在蝴蝶尾部又结成大大的平安结，其下垂落几缕轻绡流苏——是粉金色的晕染渐变，似将云霞夕阳揉进了丝缕。

“你做的？”丹枫面露讶异，他放轻动作拿起荷包，嗅到了荷包上带着与夕悯身上相似的幽香。

初闻是清新淡雅的草木气息，闻久了又会觉得像甜柔轻盈的花，会不由得让人感到放松。

夕悯点头，“是哦。”

“什么时候？”

怎么他们天天待一块，自己都没发现？

“惊喜，惊喜，才不会让你发现。”夕悯举起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骄傲地昂起小下巴。

丹枫用指尖轻轻拂过那细腻的针脚，触及到荷包鼓鼓的内里，打开一看原是夕悯将早早准备好的压祟钱包成了小红包塞到了荷包里。

“这是一个大红包包荷包包小红包包压祟钱的超级套娃新年礼物，寄托了送礼人的真切祝福，表达了……”

“停，不要把阅读理解答案说出来。”本来有些触动的情绪完全被打断了，丹枫一脸木然，及时打住小蝴蝶的话头。

“好哦。”小蝴蝶乖乖停下侧面描写的解说，转而直抒胸臆到：“除夕快乐呀，小龙皇帝，我听允礼说仙舟上的长辈今天都会给小孩都有压祟钱，所以小龙皇帝也要有，压在枕头下睡觉，以后都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

“……谢谢，”丹枫头低了些，垂下眼帘迅速眨了下眼。

夕悯猛一弯腰来瞅他面上的表情，一张漂亮脸蛋在人没反应过来时，忽然撞进自己的视野里也是有些吓人的。

丹枫下意识后仰开身体，微抿了下唇。

“还以为你要感动哭了，”夕悯面上看起来有些可惜，诚实得让人有些牙痒道：“想看。”

丹枫盯他。

“不看了，大过年的哪里能哭呢，”夕悯一秒收起表情，瞬间严肃地抱紧龙尾，贴贴。

丹枫：“哼。”

幼崽长大是越来越不好逗了，夕悯心想。

冰凉的水滴忽然点了点他的脸颊，精致的螺钿匣子被云吟法术卷到了夕悯面前。

“谢主隆恩，”夕悯装模作样地摆了个不伦不类的手势，自己忍不住又笑了，抬手接过水旋上的小匣子打开。

丹枫已经习惯了他看书学杂了，经常随地大小演，还总笑场。

他笑任他笑，小龙皇帝自巍然不动。

盒子里是一只青蓝色的耳饰，通透的圆润鲛珠下坠着拖尾长长的蝴蝶结。

细看那颗珠子，会发现它在光下是璀璨的晶球，内部似乎藏着一片波光粼粼的海，可以神奇地变化模样。

夕悯将它夹到自己的耳朵上，试探性地左右晃了晃脑袋，见不会掉就弯下身将自己凑到了小龙皇帝面前展示。

亮晶晶的。

无论是夕悯还是他耳朵上的珠子都是。

那眸光闪烁，那珠子也闪烁，叫人比较不出哪个更加璀璨。

丹枫伸手勾了一下蝴蝶结，不小心勾到了夕悯的发丝，但那柔顺的长发轻易从他手上滑落，其主人完全没有察觉。

他的动作一顿，转而轻捏了一下夕悯的耳垂。

夕悯眼睛眨眨，同样伸手捏了捏丹枫的耳朵，捏完又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触感不太一样，这很正常，毕竟持明的耳朵是尖的，他的不是，他最初的拟态模仿的是普通人类亚种，经过药师大人赐福后就成了本体的一部分。

但他的外表除了身形因为丰饶的力量无法改变，其他都可以小范围手动调整捏脸。

“小龙皇帝，其实我的头是面团捏的。”夕悯又一本正经地开始了胡说八道。

丹枫：？

但是他还是很配合地说：“请开始你的表演。”

夕悯满意地微微一笑。

于是丹枫就眼睁睁看着小蝴蝶捏面团似的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尖，就捏出了与他一样的尖耳朵。

丹枫挑眉。

[你还有什么是朕不知道的.jpg]

“这是尖耳朵。”

“这是圆耳朵。”

“这是狐人耳朵。”

“这是鸟人耳朵。”

……

“锵锵锵，最后，这是蝴蝶翅膀形状的耳朵！”

丹枫全程围观他先是表演宇宙种族耳朵大赏，后来更是直接发挥想象力自己创造稀奇古怪的耳朵。

沉默，唯有沉默。

不同的一群稀奇古怪的耳朵唱歌跳舞地围在一起的诡异画面在他的脑袋里挥散不去，丹枫觉得他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会下意识去注意别人的耳朵是哪种类型的了。

小蝴蝶捏捏捏又把自己的耳朵捏回了原状，除了过于纤细的身材不能变化，他还挺喜欢自己这一副拟态的，都用了五千年了，他不准备给自己加设定。

丹枫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是要去长乐天吗，现在去刚好有灯会，走吧。”

“好哦。”

每到这个时候，许多在外的游子也回了罗浮，流云渡上的星槎来往如织，宣夜大道上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金人巷里也是吆喝叫卖声不断。

是一派节日色彩浓厚的宁和景象。

只街道上来往的人太多了，小龙皇帝为了不引人注意还是把尾巴和角都藏了起来。

“小龙皇帝，你看，好大的一头红色的龙。”夕悯指着街头上正表演舞龙舞狮的戏台，饶有兴味地看向他。

“为什么他们不舞青色的龙呢？”

“小龙皇帝，你可以变色吗？”

他总有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好奇心。

丹枫心平气和地一个接一个回应。

“看到了。”

“红色喜庆。”

“不行。”

夕悯得回答后，注意力又很快被其他东西吸引去了，看花灯，猜灯谜，放鞭炮，他看起来很喜欢这样的热闹，拉着丹枫在灯火阑珊的夜里走了许久。

当绚丽的烟花照亮夜空时，小蝴蝶回过头看向丹枫，“小龙皇帝，我们明年还一起过年节好不好？”

丹枫对上他眼中倒映的自己，声音低低地应答：“……好。”

夕悯重新抬头，看向夜空上各式各样的烟花，眼睛里倒映出那些热烈的色彩，语调轻快地说：“以后的年节我都会陪你过的，我们以后还能一起过很多很多的节。”

“嗯。”

持明的平均寿命是七百年。

历代龙尊的寿命大都终止在三百来岁的壮年。

生命之神的使者能活多久呢？

丹枫望着夕悯的侧颜有些出神，岁月在后者的生命里留不下一点的痕迹。

他的记忆总是不好，那漫长的生命中的过客又有多少个被遗忘在流光里呢？

“在想什么？”

“寿命。”措不及防的问题让丹枫下意识回应。

夕悯察觉到身边之人的情绪变化，垂下头来与他四目相对，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想法，轻笑，“你还是个小龙呢，怎么现在就开始想寿命问题了？”

丹枫沉默不语。

夕悯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听说持明龙尊秘法铸身，千代如一，历代饮月君其实都是同一个灵魂的轮回转生。等小龙皇帝蜕生的时候我就去鳞渊境把小龙皇帝的灵魂偷走，给你创造一个新身体，看看是不是真的。”

丹枫咂舌，“你想被持明族通缉被仙舟追杀吗？”

那就是不同意了，夕悯歪歪头，“唔……那以后你要是蜕生了我就在旁边等你重新破壳，”他觉得这个想法也非常好，认同地点了点头，还可以看到没见过的婴儿版小龙皇帝，“以后的每一世我都去找你好不好？”

“不好，”丹枫的声音倏然冷硬，他顿了顿，也不太明白自己在变扭个什么，只是突然有些没由来的生气，“蜕鳞转生后，我不会再记得你。”

但看着夕悯那副茫然无辜的模样，丹枫自身的教养告诉他不能迁怒，因为这只是他自己不能接受有与自己相似的人凭借他们相交的情谊让夕悯另眼相待，而夕悯完全没有意识到。

或许转生后的持明并不是他认识的，或许那人会反感夕悯的靠近……思来想去，也不过是担心这只心智不成熟的蝴蝶以后有可能会因为自己而受伤。

丹枫嘴唇动了动，却又没有发出声音。

他垂着脑袋，夕悯只能看到通透的青蓝色龙角与漆黑的发顶。

在小蝴蝶又要如法炮制地弯下身探看时却突然被丹枫紧紧攥住了手腕，那幽火般的眼瞳猛然抬起，像是某种锁定猎物的冷血动物。

“夕悯。”

“嗯?”夕悯静静地偏着头等着他的下文。

“你说过，我们要一直做朋友，你会……陪着我。”

夕悯缓缓眨了眨眼，声音也拖长，“是哦。”

“那就够了，你不用做其他的，我不要你做其他的。”

有些强硬的话语是龙尊自带的不容置喙，只以往丹枫从未这样同他说过话。

夕悯眨了眨眼，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垂下眉目轻轻笑了一下，弯下身给了小龙皇帝一个拥抱，像是拍哭闹的小孩似的拍了拍后者的背。

“好了好了，不要害怕。”

小蝴蝶：我的头真是面团捏的（那种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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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