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粉紫色的夕阳余晖落在昆仑府,一人一猫在花圃中玩躲猫猫,玩得有些忘了时辰。直到月亮现身后,昆冈君才回到了府中。
今日是天清在学宫的第一天,昆冈君先是看完了青玉在玉兆中的汇报。除了天清的饮食问题外,别的一切安好。饮食是小问题,学宫和昆仑府相去不远,青玉中午带她回府就好。
只是昆冈君总有些不放心。
第一次养这么小的持明,又恰逢息壤躁动后的好事之时,而他不能经常留在山下,总觉得在孩子最需要关爱的时候委屈了她,最后还是决定下山来看看她。
“爷爷!”
“喵呜——”
他一来,黑猫寒光便从树上跳了下来,大摇大摆地走在小天清跟前,然后趁她不注意往上一跳,扑到昆冈君怀中,抢先一步占据了小天清想要的位置。
“喵——”
陪天清玩了一个系统时的小白猫,眨眼间见到黑猫的无耻行为,一整个有样学样,先喵一声引起小天清的注意力,然后在她看过来的瞬间一跃,将自己送到她怀里。
景元醒过来后,一直略感困乏。他不但是罗浮的神策将军,还有个闭目将军的外号,因他日理万机,一向秉承‘能躺着绝不坐着的,能坐着绝不站着’的职场第一原则而得名。
按仙舟民的平均年龄算,他其实已经早就到了八百岁的最终命数。但天将与一般人总归是不同的,他们有更强大的力量,也担负着更重的责任。有的过早战终沙场,有的人却能幸运地功成身退。
幸运?
是啊,何其幸运。
他这样的人,是很少用无谓的概率去推测事情的发生规律的。如今九百多岁,与两千多岁的怀炎将军相比,精于‘无为而治’的景元将军每日要考虑的事情更长远琐细,也更耗费心神与情绪。
但,所幸身边有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所以他才没有像罗浮上任的滕晓将军与丰饶孽使「倏忽」一般,折在了与绝灭大君「幻胧」俱焚的战场上。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有人诟病他的无为与权衡,视他为操纵棋局的幕后棋手。但只有景元自己才知道,执棋者本身亦是棋局的一部分。
只是他所行所为无愧于心,因此再多的岁月也难以摧毁他的心智,也一直没有堕入魔阴身的症状。
昔年罗浮历经‘饮月之乱’后,前任剑首不知所踪,前任龙尊遭受狱刑驱逐,致使罗浮上下青黄不接,没有能担得起罗浮重任的人。
如今罗浮的代理将军有太卜「符玄」坐镇,云骑未来剑首非「彦卿」莫属,丹鼎司有说一不二的「灵砂」,持明族迎来了新任尊长「白露」,天舶司继任司舵「驭空」位置的是「晴霓」……
唯独太卜司还需要一个掌门人,景元目前属意的备选人是「青雀」。
青雀随符玄经历颇多,但资历依旧尚浅,太卜司的任职又重视人生过历。若是她能到玉阙仙舟的遍智格物院进修,拔得光界易算院「演易大赛」的头筹,便能堵住悠悠众口,也方便符玄将太卜的位置交给她。
罗浮仙舟事清风定,未来是一片光明。
罗浮于他已经是生命中的一部分。正因如此,这位将军也有对自己未来的忧虑。
在位八百年,罗浮需要什么样的将军,他便成为什么样的将军。景元曾经梦想当巡海游侠,在星海间行侠仗义,但他选择了责任,他没有辜负罗浮,却唯独辜负了那个少年时期的自己。
这次休假,他也在学着为自己的未来做准备。虽然爻光没有说他什么时候能退位,也没有说明未来那件需要他帮忙的天大事情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不会太久。
待他功成身退后,如怀炎将军所言,罗浮新任接班人出类拔萃,唯独将军伤势在身,不管是去星海还是回罗浮,那位老前辈让他多为自己做些打算。
可惜身为长生种的景元已经活得太久,又见得太多悲欢离合,曾经的诸般心绪渐渐被磨成了平镜,镜中映照的是需要警觉一切的执棋人。
生活中的一动一静都可能是未来的隐患,景元已经习惯了对一切保持警惕与忖度。
坦白说,他活得有点累,但一时半会儿还真的不知道怎么改。
从某种程度上说,昆仑境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这才短短几月,不仅让他身上的灼伤愈合了大半,更让焦土上「幻胧」种下的「自毁业火」近乎消散。
他这几天试着配合神君,将之前吸收的神秘力量内化于体,结果发现这股力量很具有针对性,它针对的是焦土上的业火。
更重要的是,这此出游换了一种新身份,每天陪着小天清不是吃就是玩,偶尔还能看看她的生活乐子,有中无所事事的惬意感。
小天清的脑回路总让他摸不透,但他知道她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是不会把养的猫随意扔掉的。
如今小白猫每天也就五个系统时的清醒时间,陪她玩更是已经困的路都要走不稳,玩躲猫猫时差点睡倒在地上。
好孩子是不会故意不接住飞向她的猫的。
天清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已经被自己下意识接住的小白猫,又抬头看了一眼侧前方昆冈君的黑猫,没好气地小声嘟囔:“哼,你抱你的主人,我抱我的猫。”
我们都有光明的未来。
昆冈蹲下来看着满脸傲娇的小持明,左臂已经交给寒光占据,于是他将右手伸出来,把手心交到她面前,浅浅一笑,丝毫没有外人固有印象中的严肃,“小天清也要爷爷抱吗?”
“自你出生起,我几乎在山上呆了三年,而寒光与我相识如亲,如今见到我难免在意了些。不出一月我便要回山上,你别看寒光表面上不爱搭理你,其实他早就跟我说了要替我保护你。他们黑猫就是这样,总爱掩饰内心的真意。”
听完昆冈君的一席话,天清看了看在他身上眨巴着眼睛的黑色毛绒团子,又看看了自己手中的小白猫,还有身旁昆冈君笑盈盈的眼睛,终于下定了决心。
下定决心——
在蹲下来与她平齐的黑猫寒光身上,拔了一小撮黑毛。
她将猫毛团成一个小黑球,然后还给一脸懒散的黑猫,黑猫毫不在意她揪了多少,反正也不疼,只是伸出小爪子接住了小黑球,然后一脸疑惑,听见天清认真地说:“这样我们就算认识了,哎呀黑猫猫你别这么看我,我和景元元就是这样认识的啊。”
寒光没有吭声,看起来风轻云淡的,只是偷偷瞄了一眼小白猫。
小白猫点点头。
于是寒光的尾巴高高翘起,让他竟然从他那黑绒绒的脸上看出了一丝得意。
寒光:你看,我就说我才是我们昆仑最受欢迎的猫。
*
“爷爷,为什么我们的猫不一样?”天清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两手交织成一线,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着看昆冈君。
昆冈君笑笑:“因为养猫人的发色也不一样。”
天清歪着头,瞅了一眼自己的暖白发,发尾泛着荧紫挂在肩上,她又比了下昆冈君的墨长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那爷爷,为什么昆仑府只有我的屋子没有名字呢?”
昆冈君没有抬头,手中的笔绕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在画什么图:“持明族与别族不同,虽然身体长得相对缓慢,但由于过往的沉淀与造物,我们的领悟能力远超常人。等你满月那日,院中的名字需要你自己去定。”
前日十方光映法界与穷观阵有了新消息,根据衍算,爻光和符玄共同探测出了景元将军消失的位置。那是昆仑山巅,封印息壤渊石的位置。但息壤已经受到他的封印,既没有星核迸发新生,也没有空间能够供人藏身,不然天清也不会被息壤排挤地长了出来。
他这两天用腾渊追灵,梳理了下当前昆仑的地貌,并按照灵踪将地下形况一一画出,目前仍未发现有任何空间折叠的存在。
山中没有这位将军的踪迹,再加上先前两位的卜测,他推测景元将军应该已经脱离息壤的威胁,很有可能在山下的某处养伤。
天清低着头,戳了戳旁边的小白猫,又摸了摸躺在桌子上的大黑猫,将昏昏欲睡的小白猫叠在大黑猫身上,见寒光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并没有走开,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喃喃自语:“好复杂的命名。”
昆冈君也知道快犹不及的道理,重要的不是阁院的名字,而是他希望在他离开前,她能有自己的判断与认知,但一时间解释起来有些麻烦,所以没有多说,只道:“罗浮曾经的那位衔药龙女住在衔药阁,那孩子深受枷锁但医术高超,逐渐找到了自己的存世之道。等你觉得时机合适了,再进行提名也未尝不可。”
天清继续问他:“爷爷,为什么我的身上没有龙鳞,头上也没有龙角?学宫的同学说我是没有龙相的持明族,我和他们不一样……”
“你不必和他们一样,你是持明的新血脉,这点毋庸置疑。你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昆冈君微微皱起了眉头,看来学宫的事情并非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不知何故,天清出生那日闹出的事情被人传到了「玉阙杂俎」上,紧接着未来代政龙尊不会说话的笑谈传遍了大半个仙舟。
太卜司的太卜晓梦解释说并非他们所为,并拿出了测言阵法以及卜者们的玉兆和卷轴的使用记录,确实没有人说谎。
那在场的只剩下五位龙师了。
“我,自己的路……”天清突然想到了什么,并好像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在天清沉睡时,有个声音不时徘徊在她耳边:「命途的博弈,要开始了吗?即便不朽认可你的道路,但你终究会离开此地,回到属于你的路上……」
云里雾里的话,她一点也理解不了。
昆冈君点点头:“如今的持明族将自己困在过去的恢弘,近些年的持明时调也越发悲凉了。有些人看不到未来,而你属于未来。所以啊,不必介怀他们的怀疑或苛责。你来自息壤,又承名于昆仑的龙尊,但我想你应该更想走出自己的路吧。”
她是昆仑的孩子,龙师议会是权宜之时的下策,但天清的出现挡了某些人的路。
成为代理龙尊也好,碌碌一生也罢,他不想让这新生命走上任何人既定的道路,包括他自己。
只要是她选的,怎样都好。
“可我至今还不知道那是一条什么样的路?”天清有些懊恼,懊恼到在空白纸张上画猫猫的抽象简笔画,嘀嘀咕咕似在盘算些什么。
她对自己评价是:初具龙形,略通龙性。
但现在她要思考大人们的事情了,果然还是有些困难啊。
昆冈君从她手中接过了烦恼的纸张,伸手点了点小天清的鼻子,语气轻缓了些:“若不知道那就在昆仑待着吧,你永远是我们昆仑的孩子。”
天清眼睫轻颤了下,在昆冈君慈爱的目光中点点头。
至少她现在是昆仑的孩子。
改文真就是重写了一遍,要不开启日更模式?
——
不保真的小剧场(遍智格物院,主线的学院篇。)
“你又是谁啊”学院的某位学长望着未曾谋面的猫耳少年和钓鱼钓到鲸鱼的少女,陷入无边的沉默。
“这不是昆仑那位龙女吗?他俩从小上墙爬屋,也算是青梅竹马”路过的玉阙本地人见怪不怪。
“啊?原来是青梅竹马啊”某学长看着雀跃的守护神,小白鲸恨不得把农科院的宝贝都扔给天清。
钓鱼佬的新手保护期是这么玩的吗?
身为监护人兼竹马的景元,无奈叹气: “哎,家门不幸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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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无名阁院【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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