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破碎,永恒的坠落感。
李沫的意识如同沉船残骸,在无光的深海中挣扎上浮。
没有连贯的记忆,只有一些不连贯的感官碎片在脑海中爆炸。
刺耳的、非人的嘶鸣。
天旋地转的失重,身体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抛掷、撞击。
令人窒息的警报红光,疯狂闪烁,映照着扭曲的金属舱壁。
飞溅的、温热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
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和一种类似机油的腥气。
李沫猛地睁开眼,视野里只有一片模糊晃动的浑浊红光,伴随着尖锐的警报嘶鸣。
头痛欲裂。
身体像是被重型卡车碾过,每一块骨头都在呻吟。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
那些恐怖的碎片是什么?
她试图抓住那些闪回的景象。
扭曲的金属、刺耳的尖叫、粘稠的红色……但它们如同滑腻的鱼,瞬间从意识的指缝溜走,只留下更深的恐惧和茫然。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整个空间的剧烈摇晃,粗暴地打断了她的混乱思绪。警报声戛然而止,刺目的红光也瞬间熄灭。只剩下李沫那擂鼓般疯狂撞击胸腔的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咔哒…滋…咔哒…
头顶传来沉闷而滞涩的金属摩擦声。随即,大片刺眼的白光粗暴地涌入她这口冰冷的“铁棺材”,晃得她本能地紧紧闭眼,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
“啧!”
一个沙哑、带着浓重鼻音,又浸透了十足不耐烦的男声传来。
“又一个撞了狗屎运的倒霉蛋?”声音的主人似乎凑近了些,“命倒是比蟑螂还硬,被‘碎骨者’虫群啃过的母船里蹦出来的救生舱,还能有喘气的?”
李沫艰难地眯着眼。一个高大得极具压迫感的身影背对着光源,几乎完全堵住了狭窄的舱门口,投下长长的、吞噬一切的阴影。
他穿着某种深色的、沾满不明暗色污渍的皮质外套,腰间束着一条鼓鼓囊囊、挂满弹匣和工具的宽厚武装带,一把造型粗犷狰狞、枪管异常粗大的手枪毫不客气地插在腿侧的枪套里。最扎眼的是那头乱糟糟的灰白色短发,正桀骜不驯地四处支棱着。
他嘴里斜斜叼着一根正冒着微弱红光的能量棒。一只包裹着厚重、沾满深色油污金属护胫的靴子,正毫不客气地、带着点测试意味地踢在她救生舱冰冷的合金边缘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震得本就晕眩欲裂的脑袋嗡嗡作响。
“喂!里面那个!还活着就吱个声!”
他弯下腰,那张脸彻底暴露在舱门透进来的光线里。
五官的轮廓深邃硬朗,甚至可以说带着点刀削斧凿般的英俊,但一道狰狞扭曲的疤痕,从右侧额角斜斜划过眉骨。他吐出一口带着能量棒甜腻与辛辣混合气味的烟雾,直接喷在李沫煞白的脸上。
“想活命,就别跟滩烂泥似的挺尸!”
他直起身,戳了戳自己胸口那个造型古朴、由锐利箭矢与数点星辰组合而成的金属徽章:“巡海游侠,懂不懂?老子捡了你,你就归老子管!包你吃,包你住,包你不被路过的星盗扒皮抽筋当口粮!这买卖,比你躺在这破铁罐子里等着烂掉或者被太空垃圾撞成渣滓强他宝了个贝的一万倍!”
李沫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回应或者质问,但全身的骨头剧痛无力。更让她惊恐的是,她感觉不到自己的左臂!
一种深沉的麻木和诡异的空荡感从肩膀处传来。
波提欧根本没打算给她任何思考、质疑或者拒绝的余地。他那只戴着手套的大手猛地探进舱内,精准地抓住了她右臂上臂几乎失去知觉的地方,巨大的力量不容抗拒。
“嘶——!”
李沫痛得倒抽一口凉气,身体被他从狭窄冰冷的救生舱里硬生生拖拽出来。双腿绵软无力,完全无法支撑身体,她直接脸朝下重重摔在坚硬冰冷的金属甲板上。
波提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狼狈不堪、因剧痛而蜷缩的样子,嘴角咧开一个绝对算不上笑容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
“啧,真够惨的。”
他蹲下身,一把扯开李沫左肩那简陋包扎的绷带。暴露出来的伤口触目惊心:肩膀以下一片血肉模糊,骨头碎裂扭曲,肌肉撕裂,边缘还有明显的、带着腐蚀痕迹的焦黑。
“被‘碎骨者’的酸液喷溅?还是让哪个杂碎的流弹蹭到了?烂成这样,留着也是废的!”
他的语气冷酷得像在陈述一个关于报废零件的客观事实。没等李沫从那恐怖的伤口景象和冰冷话语带来的冲击中回神,波提欧已经像拎小鸡一样,单手抓住她后颈的衣领,将她从地上粗暴地提溜起来,拖向旁边一个散发着机油、焊锡和血腥味混合气息的舱室。
“你…你要干什么?!”李沫用尽全身力气嘶喊,恐惧压倒了疼痛。
“干什么?”波提欧将她像货物一样扔在冰冷的金属操作台上。他转身启动设备,巨大的机械臂和闪烁着寒光的工具从天花板降下,发出低沉的嗡鸣。
“救你的命,顺便…给你个吃饭的家伙!”
他拿起一个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机械臂构件,在李沫眼前晃了晃,那构件前端赫然是一柄线条凌厉的银灰色振动刀单元。
“你这胳膊没救了,与其截掉当个废物,不如装点有用的东西!忍着点,菜鸟!这可比死痛快多了!”
接下来的时间,对李沫而言是一场清醒的地狱之旅。
没有麻醉,或者那点微弱的局部麻醉剂在波提欧口中“能省则省”的原则下,效果聊胜于无。
冰冷的金属构件被巨大的机械臂操控着,以一种近乎原始暴力的方式,强行嵌入她那早已被摧毁的左肩!
“呃啊——!!!”
凄厉的惨叫在狭窄的舱室里反复撞击,剧烈的疼痛让她恨不得立刻死去,冷汗瞬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物。
“吵死了!闭嘴!这点疼都扛不住,趁早滚去喂虚卒!”
波提欧不耐烦说着。他嘴里依旧叼着那该死的能量棒,火星明灭。
“神经束接驳…关键节点…给老子撑住了!肌肉束固定…宝了个贝的,你这小身板真不经造…”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动作快得眼花缭乱,精准地操控着机械臂。
“植入准备!三、二……”
没有“一”!
嗡——!!!!
李沫的身体像被强弓拉满般猛地向上弓起,眼球因剧痛而暴突,视野里只剩下猩红一片和无数的黑点闪烁。她感觉自己要被这振动从内部撕裂了!
“成了!”波提欧猛地一拍操作台面板,发出一声刺耳的大响。
李沫像一条被彻底抽掉骨头的鱼,瘫在冰冷的台面上,只剩下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波提欧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设备维修。他抓起旁边的一块破布,随手在她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擦掉汗水和生理性的泪水、血水,动作粗鲁得像在擦拭一件刚组装好的工具。
“能动就给老子起来试试!”他毫不客气地拍了一下操作台的控制按钮。
嗡——!
李沫左臂那沉重的、冰冷的金属结构猛地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和幽蓝色的能量微光。沉重的金属手臂不受控制地抬起又落下,“哐”的一声砸在冰冷的操作台面上,震得她全身发麻。
她艰难地、带着巨大的恐惧和抗拒,一点点地侧过头。视线落在她的左臂上。
那里,曾经是血肉之躯的地方,如今覆盖着冰冷的深灰色合金装甲。复杂的能量管线在装甲缝隙间若隐若现。手肘以下是金属骨架和传动结构。而在小臂前端,取而代之的,是一柄长度接近半米的银灰色刀锋。它表面光滑如镜,在维修舱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死亡般冰冷的光泽。
这是我的…手臂?我的…新肢体?
一种巨大的、不真实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冰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侧过头,对着冰冷的甲板剧烈地干呕起来,却只能吐出一些酸涩的胆汁。
波提欧似乎对她的反应习以为常,甚至带着点嘲弄。他随手将那块脏污的破布扔在一边,走到李沫面前,高大的身影再次笼罩下来。他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冰蓝色的眼睛。
“看清楚了,菜鸟。”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酷,“你的命,是老子从那个破铁罐子和虫子的酸液里捞出来的。你的新胳膊,是老子给你装上的。现在,你欠老子一条命外加一条胳膊的债。”
他松开手,用那根还带着能量棒余温的手指,再次用力戳了戳自己胸口的巡海游侠徽章。
“从今天起,你归巡海游侠管了。更确切地说,归老子管!老子叫波提欧,记牢了!”
他直起身,最后瞥了一眼瘫在操作台上、身心俱疲的李沫。
“欢迎加入巡海游侠,菜鸟。你的好日子,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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