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瓦夏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钻出帐篷。晨光中,他轻手轻脚地掀开父母帐篷的门帘,指尖刚掀起一角,却在半开的缝隙里望见妈妈垂首静坐的侧影。
母亲全然未察觉到他掀起门帘的细碎声响,只是沉默地摩挲着膝头的妆匣,指节微微发白。
等确认妈妈远离帐篷后,卡卡瓦夏颤抖着掀开妆匣。妈妈仅有的那条祖母绿项链不翼而飞。
“所以,这就是你今天闷闷不乐的原因?”
在温柔的大哥哥一次次轻揉发顶的安抚中,卡卡瓦夏还是没忍住,低声吐露心事:“嗯……其实,我大概知道妈妈的项链去哪儿了。”
卡卡瓦夏的声音微微发颤,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在哥哥你来帮我们的前一周,嗜血的卡提卡人袭击了我们,所有人都逃难离开了帐篷。等我们回来时……帐篷被割得破破烂烂,木箱被砸烂了,罐子碎得满地都是。项链准是那时候被他们抢走的。”
卡卡瓦夏感觉到头顶的温暖慢慢下移,轻轻捧住了他满是泪水的脸颊。
云鹤眠拿出白色手绢,轻轻拭去卡卡瓦夏眼角的泪痕。那抹纯白让他回忆起了梅露丝坦因的骑士长那飞扬的纯白披风。他率领着纯美骑士团,用枪与玫瑰维系着梅露丝坦因的和平。
因此,信奉着纯美的梅露丝坦因治安清明,夜不闭户,子民们安居乐业,其乐融融。
在埃维金一族村落的栖居时光里,他也见过不少心怀恶意前来的丑陋野兽。但考虑到茨冈尼亚是芬戈-比约斯的地盘,他就没出手伤及性命,只是令这些心怀叵测的野兽在无垠的沙漠中迷了路。
等等,那些野兽不会就是所谓的卡提卡人吧?
三重眼的地母神啊,你就这样漠视着这片土地上流淌的鲜血与恶意吗?
“好,放心吧,我会帮你解决这桩烦恼的。你先回家。”
“我可以为你指路……”话音未落,他就被一朵突然出现的云朵包裹住,恰似卷着金黄色油条的糯米蒸饭。等云雾散尽,熟悉的帐篷已近在眼前。他已经在家门口了。
卡卡瓦夏毫不犹豫地转身奔向卡提卡人的聚居地。
尽管年纪尚小,尽管卡提卡人的居所常迁徙不定,但每个埃维金人,哪怕是总角之年,也清楚知道卡提卡人藏身何处。金色的绵羊怎么会不知道追赶在他们身后的鬓狗的洞穴位于何处呢?
纵使这些时日来已经见识过大哥哥的能力之强大——他挥手就能唤来遮天的云,抬手就可让枯井里重新涌出清泉,无水的沙地上长出藤蔓……可他又怎能就此安心在家等待呢?
那些剥皮刀人是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那些野蛮的家伙会在所谓的庆功宴上将尚未断气的兔子活生生开膛破肚,接着一拥而上撕咬带血的兽肉,故意让血沫在空中纷飞。
大哥哥那样干净爱美的人,会不会被他们狰狞的面目吓到?会不会因他们洞穴里腐肉与霉沙混杂的恶臭而皱眉?
“得尽可能再快些……”
……
快到了。前方沙丘上的那个黑点,就是卡提卡人的聚居地。
夜风裹挟着细沙拂过少年通红的脸颊,带来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卡卡瓦夏猛地刹住脚步。
一道清润的声音说:“上次聊到一半就没信号了,没想到你如今竟然变得这么虚弱。”
沙哑的女声叹息着:“有太多的子民迁出了茨冈尼亚,我的力量日渐衰微,近乎消散。现在茨冈尼亚上只剩两支族群了,你可以……”
那个在他面前永远温和的声音此刻变得很强硬:“……那么,作为交换,我要茨冈尼亚整个星球。梅露丝坦因是星核之灾的原爆点之一,大部分地区都不安全,我们迫切需要更多并且更安全的领土。”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而且容我提醒一句,追求「纯美」的梅露丝坦因不允许,也不会让丑陋的任何事物存在。至于那些被你称为卡提卡人的‘孩子’,在我看来只是从外表到心灵都丑陋不堪的野兽。”
虚弱的女声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想要搬走整个星球?为什么?梅露丝坦因不是已经……辉煌不再了吗?”
云鹤眠的声音很坚定:“即便失去……母神的庇护,我也已经下定决心,再度重现我记忆中的黄金时光。这段时间里,我修缮好了那座年久失修的剧院,它随时可以启航。我将让梅露丝坦因重获新生,再去叫醒我那两个不知道在哪沉睡的兄弟。”
“你打算让埃维金他们加入你的剧院?”
“没错。埃维金人天生适合舞台。他们面容姣好,双眸绚丽,更难得的是那舌灿莲花的本事,实在是天生的演员料子。”
女声轻笑了一声:“果然啊,埃维金人很合你的眼缘……你从小审美就这样,偏爱看起来亮晶晶的东西。”
芬戈-比约斯注视着眼前这个个自己亲手见证诞生、又相伴多年的青年,仿佛跟着他一起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好……我答应你。愿你得偿所愿。”
“如此,便多谢了。我也会再给这些野兽一次机会,如果他们再度任由恶意与暴力占据了本就丑陋的身体,那就怪不得我了。”
那个女声不再说话,以沉默作为应答。
云鹤眠叹了口气:“又睡着了吗?”
一转头,云鹤眠发现了一个让他很眼熟的小孩在沙丘的阴影处冒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
“埃维金人永远享有自治自决的权利*。”
“什么?”
“茨冈尼亚上的其他种族离开后,依据《宪章》建立了茨冈尼亚联合酋长国,但不包括我们和那些剥皮刀人。我们被他们放逐了。那句话茨冈尼亚联合酋长国发表的决议案中的原话。妈妈说这句话的意思是,今后两氏族人再度陷入纷争时,他们便可以合情合理合法地无动于衷了*。”
云鹤眠为这份富含公司先进文化的“智慧”沉默了。
卡卡瓦夏指尖攥紧衣角,紧张地抬头看了一眼云鹤眠:“我的意思是,如果母神真的把我们托付给了你,这份权利应该也可以让我们想走就走吧?”
原本颇为沉重的心情顿时消散。云鹤眠得承认他被这份机智和天真可爱到了。
“好了,我都明白。”云鹤眠轻轻叹了口气,“既然特意把你送回了家,怎么又跑到这种危险的地方来了?是又迷路了?还是想亲身犯险?”
卡卡瓦夏直视着云鹤眠的眼睛回答道:“我是来找你的。虽然我知道大哥哥你很强大,可我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很担心你。”
云鹤眠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良久后,他移开了视线,抬袖遮住半张脸:“走吧,我们去把你妈妈的项链拿回来,顺便再教育他们一番。”
……
“……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样。”这次,云鹤眠亲自把卡卡瓦夏送进了帐篷里,交到了他妈妈的手上。
不知道为何,明明找回了珍贵的项链,在听这位又帮助他了一次的大哥哥讲完经过后,妈妈的脸色却比此前的每次生气都要难看。她紧紧搂住卡卡瓦夏,脸色泛白。
“想必您待会儿……”云鹤眠的目光在母子二人之间轻轻一转,识趣地后退半步,“要处理些家务事。我就先告辞了。”
云鹤眠不想再听一次道谢,直接伸手掀开帐篷的门帘,快步走了出去,身体再次化作轻雾消散开。
身后的对话隐隐约约传到他的耳畔。
那位母亲的声音颤抖却坚定:“卡卡瓦夏,你和卡列尼娜……才是我们家最珍重的宝物……”
云鹤眠的指尖突然一颤,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时他们三兄弟刚刚在同一时刻,于母神温暖的手掌心里诞生。妄想不劳而获的欢愉星神阿哈那扭曲的笑脸和诡谲的笑声试图深入指缝。
他们三胞胎的小脸瞬间失了血色。云鹤眠记得二弟冰凉的手指正死死捂着自己的左耳,自己的右手则紧紧盖在三弟耳边。三只小团雀蜷缩成了一团,紧紧相拥在一起,害怕的发抖。
但母神把他们三兄弟牢牢护在了手心里。绯红的玫瑰花瓣无声飘落,花瓣越积越厚,埋住了他们,像是给他们披上了香香的被子。阿哈癫狂的笑声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母神哼唱的摇篮曲在耳边缓缓流淌。
在三胞胎中,比起相对他而言较为安分守己的那两个兄弟,他胆子最大,想法也最多,什么都想试试,什么都敢做,于是他也最让母神担心。
在他自己一时意气的冲动和母亲的指引下,三胞胎打算组建乐队,于银河间传播纯美。
母神给他们的乐队命名为“沉没亡音”。他们一炮而红,一夜之间就成为了寰宇巨星。巡演的星舰驶过一个又一个星系,所到之处总有听众追随着他们,踏上纯美的命途。
沉没亡音……这个名字。想必从那时起,母亲就已经预感到自己的离去了吧?她以沉默守护着最后的亲子时光,直到再也无法掩饰,在我们面前骤然碎裂成万千的超验之镜碎片……
脸颊忽然泛起潮湿的凉意。即便在如深埋在地下的墓一般的剧场里自我封闭了这么久,一想到那段记忆,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吗?
下雨了。雨丝从铅灰色的云层里垂落,砸碎了他的悲伤。
“哥哥……哥哥等等……”
耳畔忽然飘来细碎的呼喊。一回头,却没看到人影。
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点糯糯的尾音:“哥哥,下雨啦,要不要来我家避避雨再走呀?”
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低头,只见脚下站着个金色的小蘑菇。
标*的内容来自游戏内遗器无主荒星茨冈尼亚的文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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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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