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薄的音节从舌尖滚出,仿若一场没有任何征兆的暴雪,比玄铁还要坚硬的雪花砸下,将说出这话的人都冻作冰雕,在阳光下并未化冻,反而生出满身裂纹。
同谐的光芒大盛,更加剧烈的痛苦在唇齿间绽开,那是希佩对意图说谎者的惩戒。
尤利安表情空了。
“……是……是……”他喃喃道,不顾身体上钻心剜骨的疼痛和口中溢出的鲜血,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算不得好看,深深浅浅的疤痕几乎将原本白皙的皮肤完全覆盖,像是不同棕色颜料干透了又不断叠加的调色盘,又像无数人无数块皮肤被裁下拼接,缝合成拙劣的人偶。
可这双手还算干净,即使尤利安清楚它曾沾上过无数人的鲜血——可它绝对没有摘下过天环族的一片羽翼。
“我……是杀害知更鸟的凶手……”剧烈的疼痛此刻成了支撑他站着的脊柱,清晰地提醒他这并非可以逃离的噩梦。
鲜血滴落在地,血色倒映出他惊惶的面容。
四周冰冷的寂静如绵绵细针扎入他的皮肤,慌乱渐消,莫大的恐惧接踵而至,在尤利安心中炸响。
他猛地抬头,不顾剧痛,也顾不得冷静,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神情黯淡,耳羽垂下,被悲伤笼罩,仿若将死神祇的男子。
在神明陨落前,尤利安伸出手,死死抓住他的袖口。
“我……是,我……是……”鲜血汩汩流出,从嘴角流到颈间,将白色衬衫洇出大片大片的暗红,好似雪地中热烈绽放的曼珠沙华,在最冷寂之处呼告着死亡的到来。
最后,他的喉舌被鲜血完全堵塞,狼狈地呛咳起来,却还在不住地摇头,紧握的手没有丝毫要松开的迹象,比鲜血还要深沉地眼睛哀哀地看着灰发青年,微弱的希冀藏于其中,在向他的神明乞求宽恕和垂怜。
不要、不要移开视线,不要对我绝望,不要抛弃我……
冷漠如冰刃刺穿他的心脏,断口被低温封冻,血液再难流动。
在荒芜的回应中,那点微弱的希冀如风中颤颤摆动的烛火般,渐渐熄灭。
手指一点点变得无力,紧握的手慢慢松开,向下坠去——
彻底垂落前,另一只手抓住了它。
眸中几不可见的火星迸发出巨大的能量,希冀死灰复燃,尤利安不可置信地望着星期日,濒死的心再度跳动。
“……我该如何相信你呢?尤利安。”星期日垂下眼帘,敛去眼中复杂的情感,“你明明骗了我那么多次。”
尤利安下意识想要承诺,又意识到同谐的制约比他打破过无数次的承诺有说服力得多,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唉——
星期日听见自己心间深重的叹息。
“最后一次机会,尤利安。”耳羽移开,金色的双眸深深地、深深地凝视他,“告诉我,在过去的三个小时里,你都做了什么?”
尤利安战栗地开口道:“我——”
……
“先生,这些宝石送给你……”
遍布欢声笑语的大街上,金发青年靠近拿着酒瓶半瘫在地的男子。
“呕……滚、滚开!”
艳丽的深绿色宝石被一掌击飞,棱角与地面碰撞,骨碌碌滚至明暗交界处。
匹诺康尼绚烂多彩的灯光从宝石不规则的表面沁入,折射凝聚于中心,分明只是一点碎屑,却比展台上万众瞩目的珠宝更加耀眼,令人不禁为它的被冷落而惋惜。
但这份惋惜并没有在心中停留多久,很快,一只纤长的手便从黑暗中探出,将它拾起,举过头顶。
灯光下,深绿色宝石与殷红的瞳孔交相辉映。
“真是名贵的宝石啊。”
砂金略显惊讶地看向来者:“……尤利安?”
被称为“尤利安”的人将宝石收回袖口,莞尔一笑:“这么珍贵的宝石,比起给那些不识货的蠢货,不如给我吧,我会更充分地发挥它们的价值。”
砂金皱了皱眉。
不对劲,有哪里不对劲。
身为家族的成员,他怎么会直言不讳地将逐梦客称为蠢货?这种轻蔑的称呼,被其他人听见了无疑会损害家族的整体形象。
而在之前的对话中,对方呈现出来的分明是一个谨小慎微、维护家族利益的形象,如此尖锐的话语——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尤利安。
外貌和气质没有异样,连脸上的笑容都如出一辙,衣服也是他在现实中酒店看到的那一套,除了稍显凌乱,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见他不回话,反而将视线停在自己身上,尤利安挑了挑眉:“怎么了砂金先生,珠宝虽然珍贵,但与公司的财产相比,如萤火之于皓月,不值一提,您不会小气到连给出去的碎石都要拿回吧?”
砂金收回视线,压下疑惑,回敬道:“当然不会,但既然您接下了宝石,想必也不会吝啬于回答几个问题吧?”
“那可不行,我可是个心胸狭隘的小气鬼……开个玩笑开个玩笑,脸色这么难看,您不会连玩笑都开不起吧~”他的笑容温和有礼,声音中却透露着浓浓的随性。
“好吧好吧,您问吧。”
轻佻的语调真让人生气。
但是既然对方愿意回答,那那块宝石给出的也不是没有意义。
大脑在同谐的禁锢下隐隐作痛,砂金抬手轻抚额头,再放下,依旧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尤利安先生,身为家族的一员,您是否知道在梦境中,有一位死神四处徘徊?”
“欸~死神吗,很酷的说法啊。”几个轻盈的脚步间,尤利安就缩小了和砂金之间的距离,微微弯腰,愉快地看到那双瑰丽的眼眸中映出自己的倒影,“鸢尾花家乡确实为匹诺康尼,乃至为整个电影界贡献出了不少的佳作,但是也不宜贪多哦~您是不是看了太久的电影,有些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了。”
“不然怎么会以为,自己能将死神收入眼中呢~”
瞳孔中倒映的身影完全是扭曲变形的,他抿嘴轻笑,直回身体。
“那您是指在匹诺康尼不存在真正的死亡吗?”
尤利安故作惊讶地掩唇,“这么美丽的眼睛,原来看不清东西吗?”
“白纸黑字写定的事,何必再来问我呢~”
果然很不对劲,不只是和初见时表现得截然不同,对方活泼到根本不像一个经受过同谐洗脑的家族成员。
“比之初见,您情绪似乎很高涨,在分开的三个小时里遇到什么好事了吗?”
“好事、好事……”尤利安歪头,咀嚼这两个字音,眼睛逐渐亮起,愉悦地笑起来:“说的没错!在刚刚三个小时里,我可是碰见了人生中最幸福的事~”
失态好似夜空中迸溅的烟花,激烈地盛开后转瞬冷却,砂金只是眨了一下眼,洋溢的喜悦便被它的主人尽数收回。
尤利安整理了下长发,恢复优雅,仿佛刚才那一幕只是错觉。
他缓缓道:“可惜这份喜悦并不适合分享,我们还是继续先前的话题吧,你正在颠覆匹诺康尼吧——需要我的帮助吗?”
重磅炸弹被轻飘飘地砸下,好像他只是在问一个迷路的旅客是否需要指路,而不是给妄图“收回”匹诺康尼的赌徒提供帮助。
身无分文,基石被夺,脑子里还被星期日设下同谐的枷锁……此时此刻砂金的处境,完全可以被称为人生低谷。
可他的生命本就布满不平的坑洼,更何况,即使再怎么落魄,他也不至于无能到需要来路不明的危险人物帮助。
“不用了,只是一句戏言,不想尤利安先生还当真了。”
“欸~不需要我的帮助吗~”
尤利安有些失落,但他很快振作起来,一个箭步冲到冰淇淋车旁,举起一个矮小的皮皮西人。
“我知道了!那你是在等待她的帮助!对吧!”
四周的喧哗声潮水般褪去,无形的屏障架起,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与周围人群隔开。
被举起的皮皮西人身体飞快从柔软变得僵硬,鲜活的皮肤板结成粗粝树木,嘴巴大张,一只发条鸟被舌头弹出。
“布谷~布谷~花火时间到!”
皮皮西人嘭得一声炸开,彩带和纸屑猝不及防地飞到二人头上、身上,像是万圣节的无聊恶作剧。
“哎呀~你们墨涅塔族都是这么没礼貌吗,还好花火大人早有准备~”
尤利安笑吟吟认下了少女的指控:“你这么说也没问题,毕竟这个种族只剩下我一个人嘛。”
黑发少女双手叉腰,叹了口气,遗憾地说道:“真有你的啊小孔雀,才一会儿没看,你就和这么麻烦的家伙扯上关系了。”
“麻烦的家伙?是指我吗?真是的,明明在座各位也不逞多让吧。”尤利安不满地嘀嘀咕咕。
可他的情绪向来如六月的天一样多变,不一会儿就提起了精神,双手合十兴奋地说道:
“不过,既然我识破了愚者的伪装,就代表我更有能力为你提供帮助。”
“呐呐,怎么样?让我加入你们的游戏吧!”
虽然完全不知道高数在考什么……总之就是……写满了
呜呜借你们吉言,希望能过
少壮不努力,老大借吉言(
感觉写得开始乱了……后面总算没有考试了,整理一下思路吧
谢谢读者小伙伴包容与支持[红心][红心][红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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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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