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顿的梦境仍然在拉扯着思维。
头脑和身体不听使唤。
直到熟悉的仪器波动声传来。
滴,滴滴——
尖利的声音像是急促的雨,不断的敲在头骨的空腔上。硬生生将褚砚紧闭的思维敲出一个破洞,灌入雷暴,将他从混沌推向现实。
这是……哪儿?
断断续续的呓语自口中流出,暂时脱离梦境的褚砚心有余悸的望向天花板。
眼前的景象既陌生又熟悉。
从未见过的房间里,堆满了监测用的仪器。制式、大小各不相同,但全都默契的随着褚砚心脏跳动的频次波动,在房间里映出冷凝的光影。
想要起身,但身体跟不上意识。
最后只能勉强抬起发僵的手指。
动作间,周边的传感线被连带着扯了一下,不远处的虚拟屏也跟着闪烁了片刻。
在弄清这里是哪儿之前,褚砚有更重要的事想要知道答案:
给自己喂东西的时候,祂到底洗手了没?
回想起被不属于自己的指甲撬开牙齿的感觉,褚砚就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这种近乎侵犯的举动,令他产生了生理性的厌恶。
但干瘪的胃囊里空空荡荡,什么都吐不出来,反倒是在这种刺激性下掀起了一阵痉挛,误打误撞的压下了那股反胃感,同时给这具孱弱的身体提供了些许反抗的力量。
手指攀上冰凉的床铺扶手,冷意顺着皮肤送到了神经。彻底清醒后,已经坐起身的褚砚继续打量着周围。
在这个崭新的环境中,他最为熟悉的东西离他很近,就在左手上。
中空的针尖刺破皮肤,埋在血管里,褚砚的手背上挂着一瓶滴了大半的营养液。
长长的软管从血管延伸到点滴架上,让人有一种被绳子困住的错觉。
依靠内脏抽搐所带来的力量即将消耗殆尽。
比起独自努力,叫人过来帮忙是个更好的选择,尤其是在他目前对这里一无所知的情况下。
褚砚用仅剩的力气攥住了紧贴身躯的连接线,随后转动手腕,将那些线路缠在自己手掌上。
在绕到第四圈时,手指开始发白,绷成一条直线的仪器线路也有了脱落的迹象。
看着那条绷紧的线,褚砚的右手用力往后一拽。
咔嗒——
接头与线路落地的瞬间,警报声又一次填满了整个房间。
早在近一千五百年前,曜青就已将绝大多数致命疾病甩在身后。
如今仍紧紧跟在身后、如同影子一般难以割舍的疾病,仅剩下魔阴身一种。
而这也就意味着,这种标志着需要紧急抢救的声音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久到大部分医师已经忘记了这种声音到底是对外传达了什么指令。
直到刚从隔离病房里出来的一位医师回过了神。
他猛的一拍大腿,嘴里说着:“坏了,坏了!”将病历本塞给了身后的新来的实习生,一撩大褂,撒腿就往声音的源头跑。
目前配备这台仪器的只有那一间病房,可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
十年了都没事,怎么突然就出了问题!
实习生虽然不明白这个声音的含义,但他牢记紧跟带教老师步伐的实习守则,本能的抬脚跟了上去。
在这种老师带头冲,学生往前跟的行为激励下,丹鼎司内有空闲的医师全都一窝蜂的涌进了褚砚的病房。
一时之间,这间房内可谓是门庭若市、络绎不绝。
而造成这一现象的主人公——褚砚,正在尴尬与后悔中同一众医师大眼瞪小眼。
他想过会有人来,但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来。
不愧是二把手的待遇。
早知道就用更温和的方式叫人了。
病人苏醒本来是一件好事,按理说只要做个基础的后续检查就可以。
但架不住大部分医师都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把同一套检查翻来覆去做了好几遍。
学生跟在身旁的,还不忘用褚砚这个教具进行现场教学。
在胳膊被第七次抬起来时,恢复些许力气的褚砚收回了手臂,十分委婉的表达了自己想要一个安静环境的请求。
众人这才恋恋不舍、你拖我我带你的离开。
走在最后面的实习生们还不忘帮褚砚拔掉滴到尽头的输液瓶,捧着病例如获至宝,三言两语的低声交谈着这场医学奇迹。
至于奇迹本人,目前正在好不容易得来的清静中思考一个过于严肃,也可以说十分滑稽的事实:
这是谁的身体?
在一位实习生跟着医师做检查时,褚砚看到了病例上的时间。
无论是病历上的那一行小字,还是几乎要堆满屋子的仪器都在对外诉说着同一个事实。
这间病房已经被同一个人住了太久。
如果这具身体是自己的自然皆大欢喜,可如果不是……
褚砚几乎是立即便的联想到了各式怪谈中鸠占鹊巢的游魂。
他们的下场往往不会太好。
那自己的下场呢?
会魂飞魄散吗?
褚砚歪头看向左手,平静的盯着因缺少按压而泅出血痕的输液贴,像是在看一颗无关紧要的路边石子。
很多年以前,在褚砚还是学生时,难愈的病症就已经在他体内扎根。
比常人更为孱弱的身体需要长久的同医院里饱含消毒水味道的走廊打交道。
被人群吸进肺部,经过循环又重新吐出的空气仿佛带上了看不见的重量,将年幼的褚砚压得喘不过气。
看着面色发白的小脸,医生结合报告给出了专业的诊断:褚砚需要住院治疗。
那段时间正值升学的关键期,褚砚的课业很紧张,紧张到他没办法抽出完整的几个小时来医院输液。
于是他舍弃了午休,舍弃了晚习,舍弃了一切不需要上课的时间,将它们聚合在一起,全都放到医院里。
但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作业。
身为学生,褚砚需要写作业,即便他正在生病也不能免除这项任务。
因而他在输液时都会特意举起左手,将右手留给作业。
如此反复多次,褚砚左手的血管布满了已经愈合的白色圆点伤疤。
看起来像一条凸起的山脉,强势的赖在皮肤上,怎么赶都赶不走。
而如今,那条狭窄短促的山峰极有可能藏在那块粘着血迹的输液贴下。
那是可以表明身份的证据。
当然,也有概率什么都没有。
没有犹豫、没有踌躇、没有困顿、没有不安、没有惊慌、没有畏惧、没有担忧……
没有任何情绪,褚砚只是坦然伸手揭开了那一小块盖住秘密吸水棉,动作轻飘飘的像是一脚踢开了路边的石子。
无论如何,这都是需要揭开的真相。
焦虑没有任何作用,倒不如放松心态,坦然面对。
在蜿蜒变形的血色印记下,白色的微小圆点歪歪扭扭的挤在上面。
那是他在医院里用时间凝结而成的过往。
在看到这些痕迹的第一眼,褚砚的病症,无论是以前的、还是现在的,全都不治而愈。
因为——
这是他自己的身体。
毋庸置疑。
在确信这一点后,病房内的风重新流动起来。
没了顾忌的褚砚开始将好奇心投入到那个古怪的交易当中。
五十万积分,与自己的生命绑定在了一起。
这让褚砚觉得自己的身体像个沙漏,等到积分漏光,他也会和存不住沙砾的锥形瓶一样,空空如也。
但——
那五十万是负数,那个装着自己生命的沙漏是残破的,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往下漏,甚至倒欠了一大截。
这个特殊的数字让褚砚的商业思维开始运转。
既然允许负债的存在,那就一定可以利用负债。
根据交易规则来看,积分清零,生命清零。
如今积分为负,自己仍旧活着。
如果积分一直是负数的话,岂不是……
正当褚砚想着该怎么将积分一直控制在零以下时,脑内突然掀起一阵狂轰滥炸。
[警告,检测到玩家褚砚存在利用规则漏洞的行为,特扣除积分1000,以作为警示]
[请尽快完成任务,获取积分,目前积分总额:-501000]
播报结束后,一小块半透的光屏强势的浮现在褚砚面前,恨不得直接塞进他的眼睛里,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任务清单。
褚砚挨着过了一遍,任务完成后的结算积分少的可怜。
大多数都只有两位数,和他欠下的七位数相比,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唯一算是高薪的也就只有一个初始任务——了解曜青,足足有109积分。
切,真小气。
褚砚扭过头,在心底无声的谴责着微薄的积分回报,以及本次的扣分行为。
谴责过后,褚砚顺带据理力争了一番,试图将自己的一千积分拿回来。
毕竟自己还没行动,只是在心底想了想。
换个角度来讲,他这是完善了相关规则,应该得到奖励才是。
但已经扣掉的东西,无论如何都是要不回来的。
一番拉扯过后,系统大发慈悲的奖励了褚砚两千积分。
当然,前面仍旧带有负号。
一连两次给自己拉回负投资的褚砚彻底歇了钻漏子的心思。
五十万零三千,他得了解曜青4615次才能转负为正。
褚砚又一次在心中控诉微薄的薪资。
[1.0系统公告]恭喜宿主达成成就——[人梭]:
你发现了一些问题,但这并不是问题,因为有时候未来即过去,虚幻即现实。请好好享受这次旅途,亲爱的朋友。
[1.0.1系统公告]:修复了曜青将军的昏迷bug。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俯仰流年十载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