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迟来的卜算结果

一个月的时间太短,再加上这件事苏木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众人在饭桌上商讨过后,最终决定兵分两路。

由苏木独自前往玉阙查找相关信息,其余人依旧待在罗浮,想办法同十王司接触的同时,探听有关于岁阳的信息。

拿着将军手令的苏木硬是把自己挤到了罗浮商队里。

能进到官方商队里的人全都是八面玲珑的好手,即便心里对这个空降的关系或有所不满,也不会直接明言,最多就是不痛不痒的刺上几句。

这种需要细究才能意识到的排挤对苏木来说连下酒菜都算不上,一路上该吃吃该喝喝,过得比谁都要轻松自在。

商队一靠港,顿时划出泾渭分明的两条线,商队负责人熟练的同玉阙方的接引人员攀谈起来,而苏木则在人群中搜集来接自己的那一位。

卜者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小习惯,职阶越高,卜测的东西就越复杂,就越喜欢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手段逗人。

被逗的苏木,正根据玉阙太卜给出的文字描述来找人。

“神情倨傲、颇为恣意?”苏木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个不服输、不信命的模糊影像。

不知是玉阙太卜给的信息太模糊,还是那位享誉颇高的首徒来迟了,将接驳港的人群看了一遍又一遍,苏木还是没找到人。

正当他准备跟着商队离开时,有人叫住了他。

“罗浮来客,在下符玄,奉家师之命前来引路,且随我来。”

说话的是一位少女,穿着玉阙太卜司的制服,手里握着一枚木签。

虽说身量不济,但气质确如玉阙太卜所言,整个人对外透着一股子拼劲,像是无时无刻不在证明着什么。

医者瞧病讲的是望闻问切,而卜者测算也需问询一二,得到足够信息后才能进行推演。

两者本质上都是治疗的过程,只不过一个是切身的病灶,另一个则是时间的炎症。

除了玉阙太卜那个另类,玉阙上的绝大部分卜者深信言多必失,符玄……

苏木的目光落在前方引路的符玄身上。

她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步伐稳健,气息也正常,只是频率高了点。

不像是生理上的疾病,那就是心理问题。

病因是那根木签吗?

苏木不确定的想。

自仙舟人觅得长生法,寿瘟祸祖一一投下祸源后,仙舟迎来了第二次科技大爆发。

罗浮人自建木中取得还阳之法,十王司的追影谛听因此通晓人性,这也是为什么苏木坚持以机巧替代人身,毕竟有了先例,只可惜那群老古板从来没同意过他的计划。

而玉阙自息壤中提炼出了玉兆技术,福泽他处,后又制出瞰云镜,造就十方光映法界,卜测未来,令仙舟以最小的代价前行。

有这种先进的技术在,已经很少有人愿意使用那些原始的物件起卦了。苏木眯起眼睛,仔细的瞧着那木签上的纹路。

卦升于乾……

剩下那个……

不认识。

苏木在心中暗道可惜,早知道当年就跟着玉阙太卜学一手了。

将人带到后,符玄依旧沉默着,一言不发的倒上两杯茶,又沉默着离开。

看那色泽清亮的茶底,苏木伸手蘸取几滴在桌上划出那根自己不认识的签文。边画边说:“看来是你惹到她了。”

玉阙符氏一族,最是重礼,若非气到极点,断不会如此。

玉阙太卜答非所问,亦或是已经有了答案。

他看向符玄离开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卜者总是要认命的。”

就像是曾经的自己,最后不也是“认命”了吗。

在卜测到自己的命运会断绝在符玄手中后,依旧选择收符玄为徒,尽心尽力的教导她,告诉她一切,然后让她取代自己。

哪怕代价是自己的性命。

收回目光后,玉阙太卜饶有兴致的看着苏木落下最后一笔。看清卦象后,他那一向平和的脸上突然裂开一道口子,惊疑的看向苏木:“你这是算了些什么东西?”

“那完了。”苏木拿起另一杯没动过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是你徒弟自己算的,算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就算是不了解卜算一途,单看玉阙太卜的态度,也能知道这个卦象不太好。

但听到是符玄自己测算的结果后,太卜反而轻松的笑了一下,自言自语般说了句。

“时也命也,万不可强求。”

这就是命运。

是他的,也是符玄的。

按照符玄的性子,一定会为了避免弑师的结局选择远离玉阙,太卜的目光在虚空中转了一圈,又一次落在苏木身上。

天水讼卦,应避免争讼,利于拜见大人物,却不利于涉川越险。

罗浮会是个好去处。

但命运是最为捉摸不透且不能更改的,一切都早已注定。

桌案上的水痕逐渐干涸,苏木识趣的没有追问。

就像他不会问玉阙太卜的一只手臂为什么会变成木质的机巧,玉阙太卜也不会问苏木为什么需要月偃的资料。

两人之间的默契早在亚甸星上一起考古时就锤炼了出来。

苏木放下杯子,半开玩笑的问道:“你专门把叫我到这里,就是缺个人陪你喝茶?”

“此次邀约确实另有其事。”

玉阙太卜说了一句话,一句很久之前苏木就想知道答案的话。

他说:“你的问题,我算出答案了。”

苏木被这话弄得一愣。

许多年前,在亚甸星上,彼时的苏木深感未来迷茫,不见归处。

在得知身旁人有望成为玉阙下一任太卜后,一连缠了好几日,才将自己的问题问出口。

“你说,我要做的事会成功吗?”

彼时还未成为太卜的年轻人揪了几片新生的树叶起卦,皱着眉头看了半晌,不信邪的将树叶捡起,又起了一次,结果同上次一般无二。

见苏木渴望得到答案的眼神,只得支支吾吾道:“此地工具简陋,待我回到玉阙,好好为你算上一算。”

那时的苏木有些失望,却也没继续闹着要个答案。

等到回了罗浮,年纪稍大了些,才回过味来。

能成为下一任太卜的人,就算用手指头掐都能掐出来个回应,当时那些话怕只是推辞而已。

自此一别,十多年随风而去,再次相见时,苏木心中有有了别的思量。

当时那个卦象怕是同符玄卜的一样,寓意不太好,所以他才借故工具不精,迟迟不肯告诉自己答案。

再差的结果也就是一个死字,反正人都是要死的,能提前知道自己的死期,也还算不错。

想到这里,苏木愈发淡然,理了理衣襟,道:“听闻千金难买玉阙太卜一卦,我得认真听才是。”

闻言,玉阙太卜低下头,似是透过桌上木质的纹理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你父母也曾问过类似的问题。”

提及父母,苏木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的攥在一起。

自二人离世,从未有人在他面前提及此事,这还是他第一次从别人口中了解到如此鲜活的父母。

在玉阙太卜的话中,苏木逐渐拼凑出了一段过往。

在玉阙停靠时,夫妻二人遇到了从太卜司那沉闷无比的环境中逃出来的卜者,便学着当地人的习惯邀人卜了一卦,问的是他们如今走的道路是否正确,答案则是“正死”。

道路正确,但走不到终途,猝于路中。

解卦也是卜者的责任,于是他说:“近期不宜外出,将这段祸事避过去就好。”

二人对卦象有些忧虑,但依旧在第一时间表达了感谢:“多谢这位卜者。”

他本以为两人将这句话听了进去,但他们依旧循着原定的计划前去寻找药材。

在港口偶遇两人的卜者看得怔愣,大声质问。

“你们会死在路上的!”

直到现在他依旧记得他们柔和的表情与回答:“我们并不知道会在何地停靠,但在我们生命停止的地方,会是后人新的来路。”

苏木就是那新的来路。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卦象同他父母的一模一样,于是他选择了二次起卦,选择了隐瞒,选择躲在玉阙一次又一次地演算。

同样的结局他一共推演了三千四百七十二遍,直至第三千四百七十三遍,卦象有了变化,封满死路的命运终于肯张开一扇名为希望的小门。

玉阙太卜告诉苏木,卦象是:“向死而生。”

向死而生?

苏木仔细想了想,这卦象的意思难道是让他去研究尸体?

感觉不太道德啊。

自己人肯定不能动,苏木又一次将目光投向了步离人。

反正都抓了呼雷,也不差那一两个小弟。

幽囚狱别的不多,就是房间多。

改天拜托景元抓两只过来,说不定能成!

仙舟人的寿命很长,这种漫长的生命总是会让人后知后觉。

一如今日的苏木,他粗浅的将卦象应用到了自己的研究之路上,却从未注意到,他起初问的问题和自己有关。

苏木问的是结果,卦象的真实含义不是过程,而是答案。

可惜此时苏木并未懂得这个道理,正如他当年听不出玉阙太卜的推辞之意。

心中有了想法的苏木恨不得立即从玉阙飞回实验室。

早已用十方光映法界算过此次会面的玉阙太卜从身后的书架中翻出一个不起眼的木盒,递到苏木面前。

“你想要的,都在里面了。”

此话一出,将苏木在外面乱飞的心思拉了回来。

盒子并未上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盒底铺着一层细锦,上面放着一本书,一本苏木极为熟悉的书,由月偃所写的《倏忽垂迹妙法秘传灵书经》。

意识到什么的苏木将那本书翻了个遍,不可置信的看向玉阙太卜:“就这些?”

这和他在罗浮上看到的东西一字不差,根本没有差别。

“就这些。”

似是知道苏木心中所想,玉阙太卜又补了一句:“还是有些不一样的,这份是原版。”

原版有什么用,还不是找不到答案。

见苏木面色颓然,玉阙太卜拍掉衣袖上的浮尘,歇了逗人的心思。

他抬起自己那只木质的手,指向一侧不知何时亮起的卜算仪。

“这是前些年曜青于塔拉萨围剿孽物的影像。”

虽不知玉阙太卜为什么提起这个,苏木依旧点了点头。

他曾听景元提起过这场战役,本是大获全胜的局面,却兵败而归,其中真实原因罕有人知晓。

“当地居民惯居于水下,并非本性如此,而是塔拉萨距月亮过近,每过一段时间便会受月亮扰动,进入潮期。”

“在此期间,塔拉萨的地表环境将变得无比恶劣,除非携带大批量的云吟师,无人能在那种环境下取得胜利。”

说着,他调出另一张图片。

森白的圆月下,满是断肢残臂,有敌人的,也有云骑的,混在一处,满是血污。

苏木沉默良久,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塔拉萨的潮期是因为月亮过近产生的磁场变化,加上亮度与湿度的改变,导致了环境的改变。

也就是说,亮度与湿度也是变量。

他指着那张月图,手指微微颤动:“亮度和湿度?”

“是。”

玉阙太卜点头。

有时候答案一直很简单,只不过当局者迷,需要旁人过来拨上一拨。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按照那张方子却复现不出来药效,因为那是仙舟启航前留下的药方,那时候看到的月亮是真正的月亮,而不是如今罗浮上空的模拟月光。

月偃也是在仙舟外写下的《灵书经》。

能看到圆月,说明那一天的能见度与湿度都处在特定的范围内。

这就是药方中月光的真实含义。

困扰多日的难题就此破解。

苏木站起身,神情激动,围着桌子走来走去,然后一把拉住玉阙太卜的手,眼中满是认真。

“我会在研发报告里写上你的名字的!”

除了研发报告还有论文,后续详解,以及交流会上的发言。

但前提是,他要先把药方复现出来。不仅如此,还要留出时间作公示与检验。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必须在交流会开始之前完成!

苏木急匆匆的往外走,刚走了没两步又转过身来问:“丹鼎司在哪儿?”

玉阙太卜撑着手起身,亲自将苏木带到了丹鼎司,又令人备好药材,嘱咐其他人不可打扰。

瞧见一旁的绿植,玉阙太卜揪了几片嫩叶,叶片被抛起又落下。

他替苏木卜了一卦,艮山离火。

很久没见过这么好的卦象了。

在苏木逐步缩小环境数值时,仍在罗浮的五人——

准确的来说是四人,正站在地衡司的侧门,迎接白珩。

其实本应走正门,但几人都觉得此事过于丢脸,不约而同的选择在侧门等待。

说来也是好笑。

原本几人是打算让丹枫同十王司接洽一番,毕竟幽囚狱是持明造的,他多少能说上几句话。

奈何实在是不巧,先前贝尼尼不知道给多少人发了消息,如今一群化外民整日盯着鳞渊境的持明卵,丹枫不得不加班加点的工作。

剩下四人又用了老办法,想法子蹲守十王司的职员。

镜流和景元有巡逻与训练任务,应星也要在工造司上职,没了驾照没办法参与天舶司训练的白珩成了最闲的那一个。

自觉任务重大的白珩无时无刻不在想办法同十王司职员搭话。

如此怪异的举动同样引起了十王司的注意,在白珩蹲到他们之前,本着宁错抓,不放过的心态,先把白珩抓了起来。

得知此事的几人好一番解释才洗清白珩的嫌疑。

今天正是办完手续来接人的日子。

星历7374年4月5日

方壶龙尊联合其余龙尊共同发布声明《保护仙舟自然资源(波月古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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