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珩的含糊其辞,以及镜流具有预见性的干扰下,苏木再一次踏入学宫的大门,来完成他之前仓促中断的学业。
负责这两门课程的讲师是个混日子的好手。
在他眼中,苏木这种不听课但也不捣乱的学生已经算是难得。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见台上的教师依旧没有任何阻拦的想法后,苏木的动作愈发大胆。
散乱的实验记录被按照时间以及实验对象进行二级分类。
最左侧,也是最薄、时间最为久远的一份。
脆黄纸张上的字迹不一,但整体叙述都围绕着同一份样本——建木。
这是最早的试验品,但得到的数据却寥寥无几,神造物深处的秘密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剥掉繁杂的外壳,向人们袒露出丰饶的秘密。
建木右侧的记录则是视肉的数据,那块餐厅老板慷慨赠与的材料被多次切割,给苏木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可独立活跃的整体以及新的疑惑。
更往右的纸张边角上有一处被摩擦的红褐色痕迹,那是在处理呼雷血液时不小心留下的。
最后一份则是空白的。
苏木抿起嘴唇,手中拿来装样子的笔终于在这堂课上写下第一个词组——岁阳。
他拿起那份写着岁阳二字的纸张,思索三者之间的联系。
视肉经过切割也具有独立存活的几率,这一点和岁阳很像;
即便多日未曾进食,依旧可以存活,这一点和呼雷的生存方式存在一定的共同点。
而视肉曾是步离人畜牧产物的失控变异体……
苏木横过手中的纸张,将岁阳二字按在了视肉与呼雷之上。
面前的教师已经讲到了下一个知识点,苏木的思绪也随之迈向新的方向。
视肉那里被景元盯得紧,想要绕过云骑骁卫去研究视肉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得益于仙舟那十分繁复费时的审查核对流程,苏木至今无法以任何名义去幽囚狱折腾呼雷。
那么就剩下最后一条路了——执烛。
苏木向来是个行动派,敲定行动方向的下一刻便立即起身,收拾好摆在桌面的研究资料,光明正大的在讲师眼皮底下翘课。
刚讲完第一章节的讲师回头一看,原本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的人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教室。
他毫不意外的翻开课本的下一页,对着空教室继续讲了起来。
离开学宫的苏木,熟门熟路的踏入工造司,一路避着人摸到了百冶的工作处。
苏木抬手敲门,屋内并没有传来预想中的回应。
反倒是身体的右侧传来一声警告:“千万不要开门!”
听到那因音调变高而有些扭曲的声音,苏木下意识的转过身,迎向发出声响的那一侧。
要是景元在这里就会劳心劳神的将苏木一把拉开,然后恨铁不成钢的说:“如果刚才出声的是敌人,你现在已经死了。”
“一定要记住,侧方传来异动,先后撤,迅速拉开敌我距离,随后立即转为正面对敌,寻求破局之法。”
可惜的是,景元不在;幸运的是,来者不是敌人,是应星。
见应星神情疲惫,动作焦急,从未见过百冶露出这种表情的苏木不禁呆愣一秒。
就这短短的一秒,决定了此次“交战”的胜负。
一只毛笔横冲直撞的抢在应星前面,狠狠地戳中了苏木的脑门。
额间的墨迹,是败者的烙印。
命中目标后,那支笔仿佛吐出一口恶气般嘲笑道:“想不到吧,本大爷就算被困在毛笔里,照样能降伏你这仙舟小儿!”
熟悉的口癖,令人厌恶的语气,绝对是执烛那家伙。
在执烛开口时,苏木眼疾手快的捏住笔挂,十分嫌弃的看了一眼还在挣扎扭动的毛笔,随即将目光投向不远处还在喘着粗气的应星。
他有很多话想问,但目前最为好奇的一件事则是——
“你给它换造型了?”
说着,苏木还晃了晃手中的毛笔。
虽然不比先前的团雀造型顺眼,但在实用性上,这支毛笔明显要更胜一筹。
“说来话长。”气息平稳一些的应星从苏木手里接过那支毛笔。
交接过程中,不怎么服气地执烛猛甩躯体,洒了两人一身墨点。
应星动作熟练的从腕间抽出一根红绳,将执烛和自己的臂鞲绑在一起,以防他再次作乱。
至于那臂间骂骂咧咧的反驳声,被两人默契的忽略掉了。
捆好执烛的应星松了一口气,对着苏木解释起来。
“岁阳入剑一事,此前从未有工匠做过。”
应星一边解答苏木的疑惑,一边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更得体一些。
“无论是岁阳,还是武器,都不是能随意锻造存在,更何况是要将两者结合在一起。”
他擦掉掌面上的一处墨痕,在衣兜里摸索了半晌,掏出一块叠好的手帕递给苏木。
苏木也不见外,拎起手帕,擦拭额间的痕迹,听应星继续解释。
“在正式锻造开始之前,我想办法将执烛的躯体落在了那只团雀上。”
“但我忽略了一个问题。”
想到这里,应星依旧十分懊恼,他舔了一下因先前的剧烈运动而发干的嘴唇。
“岁阳喜好寄生并操纵血肉躯体。那些有自主意识的躯体都能在岁阳的蛊惑下交出躯体的控制权,更何况一只无知无识的机巧。”
接下来的事十分顺理成章,一只具有反抗精神的岁阳拥有了一对翅膀后便生出了出逃精神。
在工造司最为忙碌时,工匠们总能看到一只机巧扑棱着翅膀从百冶的工作处飞出来,往岁阳炉里钻。
应星近期忙着为玉阙的大订单收尾,订单来得太急,许多官方流程都没有走完,只能想办法补上。
两地有着将近三个标准系统时的时差,双方商讨了好些天,才确定好具体的协商时间。
除此之外,还要操心工造司内的大事小情。不是我抢了你的材料,就是他截胡了我的订单。
不是什么大事,但足够烦心。
心一燥,难免会有疏漏之处。
十分擅长钻漏子的执烛,瞧准了应星精力不济的时刻,鼓足了劲往火堆里扑。
一次不成就再来一次。
在逃离工造司这一计划中,执烛锲而不舍。
时间一长,忍无可忍的应星动作粗暴的将执烛从团雀机巧里薅出来,顺手塞进了一支不常用的毛笔里。
本以为执烛没了翅膀,再怎么折腾也闹不出大乱子,但应星低估了岁阳的报复心与执行力。
说到这里,应星再次勒紧了小臂上的执烛,推开门。
屋内的狼藉又一次令苏木感到震惊。
在苏木过往的印象中,应星的工作处十分有序,所有的图纸与材料全都分门别类的安放整齐。
可现在……
本应放置在书架上的图纸到处都是,上面画满了意味不明的黑色痕迹,地面满是散落的零件,简直像是被人洗劫过一遍。
但应星明显适应良好,看起来像是习惯了。
“抱歉,这里被执烛弄的有些乱。”
他清出一条可供一人行走的路径,回过头对着苏木笑了一下。
随即,笑容凝滞。
应星的目光停留在苏木的额间。
本应被手帕擦掉的墨迹,依旧老老实实的待在苏木脸上,像是要在那里安家,彻底赖着不走。
一个不可置信的念头自应星心底升起,他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情绪的平和。
但当他拉开抽屉的那一瞬间,应有的理智被打开的墨水瓶撞的支离破碎。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
即便已经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应星的手依旧不受控制的拆开困住执烛的臂鞲,用力攥着那根到处惹是生非的毛笔,试图用这种方式令罪魁祸首受到惩罚。
一旁的苏木踩着那条被零件簇拥着的小道,小心翼翼的从空隙处撇了一眼。
木制的抽屉内层被执烛上了一层堪比抽象派的大作,颜料的出处则是——
苏木拿起那瓶墨水,标签上写着签名专用四个大字。
这种墨水苏木那里也有不少,通常用于纸质档案的存放与登记,任何经手人都需要签字留档。
特性则是稳定性极高,附着力强。
简单来说就是几乎不会褪色。
苏木看向应星的目光带着怜悯,这一屋子的图纸全都作废了,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复原。
但现在不是让应星发散怒火的最佳时机,他有一些问题需要执烛来回答。
一双手温和但不容拒绝的撬开应星紧握的指节。
“不要被情绪左右,我会帮你收拾好这里,但在这之前——”苏木拿走了被应星紧攥在手心的执烛,“我需要和他好好的谈一谈。”
“而你,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
身为丹鼎司的医师,苏木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和岁阳长期共处一室的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影响,或许是过于劳累的精神令这个阶段提前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苏木的失职。
在执烛被带走的那一瞬间,原本杂乱狂躁的情绪重新归于平淡,像是汛期暴涨的河流终于等到了合适的出水口,将那混杂的情绪全都倾泻而出。
躯体重新被理智掌控,应星茫然了一瞬,迅速记起自己的职责,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图纸,还不忘提醒苏木洗掉脸上的痕迹。
星历7374年6月1日
丹枫坐在鳞渊境的祭台上看了一天的海,顺带揍了两个不识好歹的龙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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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重回学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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