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刻萨尔莱斯的冬天来得早。第一只神山的鹿踏出雪地时,一年一度的祭祀日便如约而至。
我换了轻便的衣服,把双手衣袖卷起,便踩着厚厚的白雪,深一脚、浅一脚地登上神山。
同行祭祀的队伍蜿蜒到远方枯黄的草地里。茫茫天地间,只有两种分明的色彩。
神山是鹿们的领地。魔族并没有追求神明的爱好,鹿们信仰着的是终年落雪的卡萨山脉。
山脉静谧和谐,一代又一代的山之鹿在这里生长、衰亡。
他们是魔族的祭司,祈祷一年风调雨顺。
魔法尚未普及时,鹿们便肩负着这项职责。我没有取消这项传统的念头。
“您来了。”鹿轻声说。
我双手合十,垂眸,低头。
奇迹的高山十分冷清。我脱下长靴,光脚踩在长廊的木板上,向前走着。
一路上,领路的鹿并不说话。
我们停在长廊尽头的房间门前。
祂将雪莲花别在我衣袖,悄然离去——这是个沉默的族群,山顶雪莲是最佳的祝福。
我推开房门,逆流的风卷起雪花、扑向木板上纤长的倒影。我步入其中,解下胸前的绶带与宝石,趴在窗台前出神。
窗正对着一处宽阔的庭院,鹿种了一棵矮松树,雪压了厚厚一层;松树旁是结冰的水池,石块铺底,里面的情形几乎看不清了。
我想了想,解下绶带上的红宝石、轻轻掂一下,便掷向水池,击碎了冰面。
这时,一个小孩子从长廊那一头跑过来。我平静地注视着他,听他“叮叮咚咚”地穿过长廊,奔向庭院,光脚跳进雪堆。
他在庭院里玩耍,脸颊和矮松树枝干堆积的厚雪贴得很近,像在细细地闻松雪的香气。
随后,男孩轻轻推了一下那片枝叶,让那叠白雪落了下来,砸在他的脚背上。
过了一会儿,矮松树上的雪全落下来了。他便走到水池边。
男孩子没有想到冰面会出现破损。他立刻发现了水底那颗红宝石,抬头四处张望,试图寻找出“罪魁祸首”。他很快发现了窗边的我,踩着木板,“叮叮咚咚”地跑过来,在窗的另一头趴下。
他的脸和我贴得很近,白发几乎扫到我的脸上,澄澈的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像在观察某种神奇的魔法生物。
“你好漂亮呀!是其他村子里的人吗?”男孩问。
我直起身,和他拉开距离,摩挲着掌中光滑的绶带,并不说话。
他不好意思地直起身来,歉意地说道:“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回望着那双明亮的眼睛,鬼使神差地,我轻轻摇头,说:“没有。”
“太好啦!我想和你说说话,可以吗?”
虽然话语中带着问询的意味,但男孩的表情充满期待与急切,仿佛第一次找到可以倾诉的对象一样,给我一种“千万不要拒绝”的错觉。
我将双手交叠,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距离祭祀大典剩余的时间,最终还是在他的目光中败下阵来,轻轻点头应允了。
“嘿嘿,你真好!村里很多大人都不愿意听我说废话呢。”男孩半截身子趴在窗台上,露出开朗的笑,再次和我贴近了。
这时,我才发现,他的皮肤和雪一样白。神山山顶的天空便是他的模样。
我有些愣神。
我想起年纪很小的时候,我第一次来神山祭祀,便被一望无际的雪原惊得说不出话。
鹿们将一朵朵雪莲花放在我的手心、别在我的衣角与发间,轻声说出祝福,牵着我的手跨越雪原。
日光撒在雪山顶,像一层烤焦的糖霜,几乎立刻让我想起了王宫的蛋糕——
鹿们不约而同展现出欣喜的情绪。小时候的我并不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但那情景美极了。我至今仍记得清楚。那时的我,也是现在这副表情。
“我叫卡厄斯兰那,家住哀丽秘榭。我经常来神山哦。哀丽秘榭有最好的蔬菜和小麦,在神山可以卖出很好的价钱。赚到钱以后,老爸老妈就会带我去集市买好吃的。听说魔王殿下也会来这里呢……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吃零食?”
男孩子脸上显出一点憧憬。
“我听村里的大人们说,殿下可是人族的第一位魔王,还是最厉害的魔王!等我长大了,也要像殿下一样了不起,赚很多很多的钱。”
我注视着他,将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楚。
“那块红宝石,可以送给你。”我轻声说。
男孩子愣住了,慢吞吞地伸出手,指了一下自己:“欸……欸?送给我吗?”
“嗯。”我说,“我不喜欢。你拿去换钱吧。”
“谢谢你!”
男孩子风似的冲进庭院,将红宝石从水底捞起。
冬日的冰水将他的手冻得通红。这个傻瓜却像是得到了稀世珍宝一样,把一块石头捧在手心里,珍重地托在我面前,请我观看。
“我会好好珍藏起来的。”他说。
“一块石头而已……水很冷。以后不要做这样的傻事。”我说。
“不一样。我第一眼就喜欢它了。就算别人都不喜欢,我也还是觉得它不一样……我才不傻,我只是找到了想要好好珍惜的东西。”
我默了一会儿,取下衣袖的雪莲花,轻轻放在他的掌心。
“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他红着脸,笑起来,“谢谢你。我要去祭祀大典占最好的位置啦,今年一定要抢到!我可以帮你,你算好时间过来哦。”
不等我拒绝,男孩便一边挥手,一边沿着长廊“叮叮咚咚”地奔跑起来,仿佛真的在追赶时间似的。
我远远望着他,见他背影彻底消失,才收回目光。我摩挲着掌下光滑的绶带,闭上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2.
鹿说,卡厄斯兰那是附近村庄的小孩子,即便不是丰收的季节,他也会来神山祈祷。这个小朋友和鹿的关系很好。鹿说,今天的事情是祂的疏忽,希望我不要责怪那个男孩。
我听着祂讲话,目光投向明亮的庭院。感官再专注一些,似乎还能听清楚某个人踩中雪花时沙沙的响动与情不自禁溢出的笑声。
“我没有类似的想法……又有人来了么?”我轻声说。
“是大典快开始了吧。”
“我明白了。”
我回复了祂,整理好衣物,便起身离开了尽头的休息室。
引路的鹿推开另一扇门,我踏入其中,魔力推着崭新厚实的长袍裹上我的身体,玛瑙珠串缠上手臂。原本的衣物工整叠在宽桌上。
我走出房间,向着神山山道前进。
鲜红的绒毯铺向山顶,前来观礼的人们矗立在山道两旁的平台上。
我仔细观望了一圈,在平台边的一家小商铺前发现了卡厄斯兰那的身影。
男孩站在父母中间,手里拿着一块小点心。他眼尖发现了我,高兴地向我招手——他还没有意识到,我是主持大典的魔王。
我收回目光,矗立在队伍最前方。
余光中,男孩子渐渐停下动作,迷惑地张望四周。有人凑在他的耳边,轻声点出了真相。
雪下得越来越大,几乎遮蔽前路。
踏上山道台阶之前,我鬼使神差地向卡厄斯兰那的方向望去。
他站在原地愣愣出神,仿佛心神都被蛊惑。
我忽然很想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大约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吧,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闲不住是很正常的……我也有过那样的时光,因此对他的童趣与打扰选择了纵容。
我向前走去,贴向脸庞的雪花融化。
大风裹挟着碎雪刮过,尖锐的风哮中,我听见一阵慌乱奔跑的脚步声。
风雪模糊了人们的面容,卡厄斯兰那在人群中穿梭。他稚嫩的脸庞在风雪中仍旧清晰,尖锐的山风呼啸、在他脸颊皮肤上割出一道红痕。
我注视着他,缓缓抬起手。
澎湃魔力自掌心涌出,湛蓝的光芒笼罩整座神山。风雪停歇,飞扬的白色发丝垂下,温顺地贴在男孩脸旁。
魔力将他的模样描摹得清晰:雪莲花别在衣袖,红宝石贴在心口。
我裹紧厚实的礼袍,向前走去,不再回头。
祭祀大典结束后,我站在山巅的平台边缘,俯视着山间密密的云朵。神山冷极了,我将礼袍裹得更紧、保暖的咒语丢向云海下漫长的山道。
鹿站在我身后。
祂轻声说,明年秋天会迎来丰收与圆满。
“嗯。”过了一会儿,我轻声问道,“卖粮食的钱,可以买到很多零食吗?”
鹿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样无厘头的问题。
随后,祂微笑了一下,轻声回答:“是的。神山脚下城镇的市集里,有非常好吃的麦芽糖。神山收购粮食的价格比较高,村民们添置完必需品后,还能买到很多糖果与玩具。是小孩子会喜欢的东西。”
“收购农产品的单价再抬高一些,差价由王庭来补贴。”
“政策实行的范围是哪里呢?”
“整个刻萨尔莱斯。”
草拟文书尚且需要时间。
王庭正在推行更方便快捷的魔法产品,希望以此手段让没有魔法天赋的人也能享受到魔法带来的便利生活,减少有无魔法带来的矛盾冲突。为防止垄断,这项商业活动的领头羊必须是王庭——从中获取的利润,就作为补贴发放出去。
拥有良好魔法天赋的人越来越少了。或许在百年、千年后,奇妙的魔法就会彻底远离大多数人们的生活。
至于要用什么东西来代替魔法、延续习以为常的便利……就交给后来的魔王苦恼吧。那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过了一会儿,鹿轻声问道:“您很喜欢那个孩子吗?”
“我认为……确实是这样。”
3.
我对儿时居住的高塔并无眷恋,因此下令,王庭祭祀的队伍隔日返回王宫。我仍然在长廊尽头的房间休息,斜靠在窗台前、望着庭院出神。
一天时间过去,雪又积起来了。雪花卷进房间,我伸手接住。鹿端来温热的茶点,摆在矮桌上。祂端坐在我桌前,轻声呼唤我。
我问:“您如今多少岁数了?”
鹿轻声回答:“五百三十二岁……魔力在渐渐消退,下一次见面,我又要变老咯。殿下,您可别嫌弃啊。”
我仔细地观察着祂的面容。
鹿与人不同,祂的犄角已显出年岁的颓色,皮肤变得干瘪。捧住茶杯的双手轻颤着,似乎也正在为年华老去感到哀伤。
魔力渐渐流失后,生命的限度便会回归种族本身。鹿年事已高,魔法离他而去那天,祂便会闭上双眼,回归众魂。
“不会嫌弃您的。”我说。
“您在难过。”
“是的……我能感觉到,心中情绪的涌动变得更加强烈了。”
“柔和的惆怅、哀伤,漫长的孤独、期望……您在等待着谁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默默捧起茶杯,将目光投向蜿蜒的长廊。
今天的茶点很香、很甜,用了新渍的梅花;长廊的木板不冷,光脚走也无妨;庭院已经不再落大片雪了,正是适合玩耍的时候。
矮松树上又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枝叶弯弯的;一旁的冰面凿开了,池水清澈见底……或许我应该再丢点彩色的值钱东西进去。
我轻声说:“我并没有刻意等待谁。只是神山太安静了,容易让人觉得寂寞。”
“侍奉山川,就要忍受孤独啊。”
“常态与稳态不同。习惯它,同样可以期望它被打破。”
鹿笑了一声。
我说:“只是个人的一点看法。”
长廊另一头有轻巧的脚步声响起了。我与鹿不约而同停下交谈,将目光投向空旷的道路。
这阵脚步声失去了一无所知时的鲁莽,透着谨慎、忐忑以及期望。
它越来越近,几乎快要贴到窗台前时,我收回目光,注视着桌上的甜点。
窗前,一缕毛绒绒的白色发丝钻了出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好奇的注视:男孩子的目光灼热得不可忽视。
鹿向他招手。他便欣喜地跑进来,在桌前端正坐下,冻红的双手老老实实地贴在并拢的双腿上,只用虔诚的双眸望着我的眼睛。
这副乖巧安分的模样,看着真是有点违和。
我抬手,将茶点向卡厄斯兰那面前推。
“吃吧。”我说。
他大声喊道:“谢谢殿下!”
男孩小口小口地品尝点心,偶尔被噎到,便抬眼观察我与鹿的神情,谨慎地端起茶杯喝水。
他似乎担心我们两个人看出他的心事重重,因此很有一点拘谨。
但我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安静地注视着身旁这个小朋友。
过了一会儿,卡厄斯兰那克制地停下动作,不再消灭桌上的食物。他从口袋里摸出两块包装良好的糖果,捧在手心里,递到我与鹿面前来。
他轻声说:“我在观礼的时候买的糖……但你一直没来。我惦记着呢。嗯、请你们吃。”
鹿没有动作。祂微笑着,在等待我的态度。
“谢谢你。”我捡起他捧在手心的麦芽糖,撕开温热的糖纸,将看着有些黏牙、还带着他体温的糖果咬进嘴里,“不用拘谨。这里坐着的只是两个正在聊天的普通人而已。”
鹿拿起糖果,沉默地吃起来。
麦香味在舌尖晕开,牙齿被过分的甜腻黏住了。这滋味让我觉得有点古怪。
“好吃吗?!”男孩期待的面庞贴近了。得到许可后,他果断抛弃了冗长的礼仪规范。
“嗯。”
他露出一个欣喜、快乐的笑容,趴在桌上,仰起脸看我,向上扬起的声调像草地里随风摇晃的狗尾巴草:“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的——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糖呢!殿下的话好少哦,是在想什么事吗?和我有关系吗?”
我诧异地看他一眼,被他直白的话语惊了一下,说:“只是在想,你会不会再来。”
“真的吗?!”
“真的。”
卡厄斯兰那从桌上爬起来,他用一只手撑着脸,像感到苦恼似的沉思着。
这副苦闷的表情出现在小孩子的脸上,原本有一些违和。但落在他身上,反而非常可爱,让人想要伸出援手。
我觉得有趣,因此目光始终追随着他,看他表情变来变去、翻来覆去地将动作换了几轮,却还是一副没得出结论的模样。
“你在想什么事情?为什么是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我问,“说出来。”
男孩子反反复复地“偷看”我,像是试图从这张脸上找到答案似的。
但我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他注定不能如愿以偿了。
“我想经常来找殿下玩。我从小就听着你的传说长大,我一直以为,你过得很幸福。可是今天看见你时,我感觉好像不是这样子的。殿下,好像在羡慕我,你的眼神……
“就好像,在院子里玩的人是你一样——殿下看起来又高兴又不高兴哦。我不想要你不高兴。你开心的话,我也会觉得很开心。如果我经常来找你玩,你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开心下去了?
“但是,你是不是要离开神山了?”
“……”
“殿下?”
“幸福与快乐都是很难留住的。”
“我会很努力的!”
这早已不是努不努力的分别。
我很难兼顾魔王的责任与平凡闲暇的快乐,我自认为没有了不得到那个份上。
眼前的男孩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责任与自我也有可能互相冲突。
在我们遇见之前,这个小朋友都以为,我成为魔王是因为我喜欢当英雄。
而实际的情况是世界选择了我,魔王王冠主动向我托付了自己。
民意裹挟着我,我品尝到所有人不容拒绝的期望——但我同样认为,回应人们的期待,做一个忙碌而称职的君王并没有错。这理所当然:魔族的人们爱着我,我也如此爱着他们。
“我只是舍弃了一种快乐,转而追求另一种。它并不快捷,因此很难由他人察觉。它还没有找到我的时候,我难免会觉得有点寂寞。”我轻声说,“而你已经很努力了,我今天非常开心……最迟明天中午,我会离开神山。”
卡厄斯兰那和我凑得很近。他似乎认为,肢体接触是表达亲近、给予安全感的最佳方式。
我僵了一下、没有忍心退开,垂眸看他。
男孩站起身,温暖的身体靠过来,抱住我。我的身体立刻僵住了,完全无法适应这份陌生而脆弱的体温。
“你要开心哦。”
“嗯,我会的。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那就让殿下的愿望实现吧!神山会听见吗?”
“会听见的。”
全天下最可能实现他人愿望的人就在他的面前,却转而向神山许愿吗?我抬手摸他的头发,不知道该赞叹他的敏锐与细腻,还是应该困惑,为什么要把这么好的机会送给别人。
我轻声说:“去玩吧。我再看看你。”
房间再次安静下来。
我注视着白发男孩的身影,看他在庭院中踩雪,堆雪人,捡起地上折断的松树枝当雪人的双手,傻瓜一样和雪人拥抱,似乎只是为了知道它的身躯可以冷到什么地步。
疲惫的、沉重的呼吸声,快乐的、溢出的笑声与气音,沙沙的、高低起伏的踩雪声。我都认真听着。
我与鹿坐在桌的两侧。我斜靠在窗台前,鹿似笑非笑地瞧着我。
“唉,小孩子真是有活力啊。”鹿说。
“他没有魔法。生命远比其他魔族短暂。”
“是啊。”
“众魂无法接纳完全没有魔法的人。”我说。
“您在难过吗?”祂轻声问。
“宇宙要将溢散的分子重新拼凑成我见过的模样,必须花费无比漫长的时间。即使是我,也没有那样恐怖的寿命。”
“您魔力丰沛,几乎是寿命最漫长的魔……可惜,一万年终究太久了。”
我望向遥远的天空。
……
一万年也可以不久。
……
4.Fate/Stay Night
“那么,白厄,你准备好参加【圣杯战争】了吗?”
白厄从山顶的教堂走出,踏上蜿蜒曲折的山道台阶。夜灯照亮前路,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背着书包、向前走去。
他必须参加圣杯战争:这既不是为了向万能的许愿机圣杯索要金钱与地位,也不是为了满足个人心底隐秘得几乎消失的**。他只是为了防止圣杯落入恶人手中、造成不可逆转的灾难,想以此保护好身边的人——不过既然参与了,当然要尽量打赢;至于愿望嘛,到时候再说。
手背浅淡的血色令咒是他成为御主的证明。
然而,白厄还没有想好应该召唤谁作为从者、帮助他打赢圣杯战争——
这听起来怪怪的,他没有凌驾于人的念头,因此不喜欢“御主”和“从者”这样的称谓。
神话传说中的英雄……难道会有必须实现的心愿,只能通过圣杯完成吗?
穿越村庄小道,回到农村老家的院子里,白厄推开储藏室的门,抬手挥散迎面扑来的灰尘。
如果要获得与圣杯战争相关的灵感,那就只能是这里了——
年纪很小的时候,白厄就来过家的储藏室,收割的农作物、采摘的雪莲花,在出售前都会堆积在这里。重重叠叠的储物箱下,有一个漆黑的魔法阵。
圣杯战争的主持人说,完全没有魔法的人看不见魔法阵。
白厄感到匪夷所思:那他为什么会有魔法?
“说不定,是命运的链接呢?”
虽然这个说法非常玄幻,但仅仅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魔法都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了,那相信一下也无妨吧。
白厄蹲在魔法阵前,伸出颤抖的手。
无事发生。
欸?!
……哦!对,咒语!
咒语咒语咒语……
白厄手忙脚乱地从地上起来,差点掀翻装满小麦和雪莲花的货箱。
因为初次尝试踏入玄幻世界的大门,太过紧张,白厄的神经都开始紧绷起来。他清晰地感觉到揣在口袋里的麦芽糖有点融化了,塑料的糖纸包装贴在衣服上。
现代科技社会到底为什么会有魔法和圣杯战争这种东西?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啊!
“普通高中生可不会参加圣杯战争。
“Caster,应召而来……你就是我的Master吗?”
星光流转的衣袍角扫过他的脸庞,一阵馥郁的香气随之扑来,几乎是立刻激起了他心中安宁的困意。
白厄屏住呼吸,瞬间摔倒在地,坐在魔法阵中心,愣愣地仰起脸、望着你。
一串红宝石吊坠挂在你的身上,随着动作、在心脏位置左右晃动。
“你怎么还自己跳进去了?这不是相亲。使用自己作为媒介,是无法召唤英灵的。”你弯腰,和他贴得很近,说。
似乎被你笑话了。
白厄站起身,弯腰拍掉身上的灰尘,问:“那召唤你的媒介是什么?”
你直起身,伸出手,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衣服口袋。他觉得痒,下意识地将身体往后缩——腰腹的皮肤似乎比你想象中还要敏感。
“你这是做什么?”他问。
“麦芽糖。”你轻声说。
……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哦,没猜到啊?”你微笑了一下,仿佛他露出这种意外得有点惊恐的表情让你感到了十二分的愉快一样。
白厄瞪了你一眼,随后,用另一只手盖住了滚烫的令咒。
“不论如何,我们先回家吃饭吧。”他说,“圣杯战争的事……吃过饭再说。”
你们离开储藏室,一前一后走进小院。没有开灯,家里只有白厄一个人。
“老爸老妈都在镇上,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前文明的甜点,你会做吗?”
“嗯……我尽量。甜点就饭后吃吧,正餐准备点什么?”
“丰盛些。”
“好。”
听起来很不讲道理的要求也被接受了——你站在厨房另一头,双手拢在宽大的衣袖中,平静地注视两头忙碌的白发少年。
作为从者被召唤出来时,你便已经得到了现代所有知识,了解了如何在这里生活。
八千年前,魔族与刻萨尔莱斯作为前文明覆灭了。
不出所料的是,魔法已然远离大多数人的生活,科技取代了它、成为人们便利生活的倚仗。
而魔王已然成为神话传说中的人物,成为文学与历史的一部分。
你存在的形式算得上特别。你与世界签订了契约、守护人类,因此与生前并没有太大区别。
你没有作为从者参与过圣杯战争。最重要的原因是,没有人能够顺利召唤你。
前文明的神话传说早已出现谬误,御主准备的圣遗物大多与你毫无关联。你本质并非英灵,不是神话中的形象。御主自身没有携带与你关联强的物品,他的前程便与你无关了。
厨房开始溢出诱人的油香。
你吸了吸鼻子,拉了一条矮板凳,放松地坐在灶台附近,目光追随白厄围着你转来转去的身影,完全没有让路的自觉。
最后,他端着一盘菜,无奈地站在你面前,俯视着坐在一边的你。
你仰起脸、望着他,表情很困惑地问:“怎么了?”
“没有怎么样。”白厄抽了两双筷子,把手里的盘子递给你,“起来帮帮忙。如果现在很饿,可以先吃,不用等我。”
“等你是理所当然的。”
“……欸?”
“最基本的礼仪。”
“哦……”
你注视着眼前这个失落的人:他看起来对圣杯战争一知半解,似乎也没有非要实现不可的心愿。比起向圣杯许愿,他大约更关注晚餐品质如何吧。
他没有展现出一丝一毫的、对万能许愿机的迫切与渴望——不过,这副没什么欲求的模样倒是让你感觉到非常熟悉。
“你在失落什么?”你轻声问。
“嗯?没有什么。只是一开始听见你说‘理所当然’有一点惊讶。在我的印象里,很少有人会说这样的话呢。”
他避开你的目光,没有与你对视。方才的误会让他的内心产生羞耻感,他的目光在厨房中游移、有意避开了你。
“我再多做两个菜,你出去等我吧!”他对你露出一个开朗的笑,回过身,接着忙碌起来。
“你为什么会产生那样的误会?闪烁的迷茫、慌张、紧张,一点困惑、回避……你很难为情,暴露内心是你从没有过的体验,对吗?”
“嗯……”
白厄用围裙擦干净双手,背靠在灶台上,没有立刻回答。
农村老家的旧灯泡一闪一闪的,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报废了。
“魔法的源泉是情感。如果无法直视内心涌动的情绪,将它们一一分辨,你在魔法上便不会有成就。”
“我没有想过要做了不起的魔法师。我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嘛!打完圣杯战争,要继续读书、考试、上大学的呀。”他说。
“正因此,你能够供给的魔力非常有限。”
“你的意思是……”
“你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注定有人死亡的战争,和平是荒谬的幻想。没有正常的魔力供给,我能力受限,很难帮助你打赢其他参战者。
“而想要打赢圣杯战争——杀掉御主的效率会比杀掉从者更高。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你端着菜,转过身,走出厨房,在饭桌前坐下,将厨房留给白厄整理思绪。
过了一会儿,白厄端着两盘温热的菜走了出来。他将盘子放在桌子中央,从碗柜里拿出两个陶瓷碗,在你对面郑重地坐下来。
“抱歉,可能算不上多么丰盛,只能麻烦你将就一下了。关于圣杯战争……我确实还有很多疑问。
“我是白厄,长辈和朋友都叫我小白。你也可以这么称呼我。你叫什么名字?”
“寻秋。白厄……我有必要提醒你,不能让任何除你之外的人得知我的真名。出门在外,请称呼我为Caster。”
“啊、好。Caster,为什么参与圣杯战争呢?主持人说过,圣杯是万能的许愿机。Caster……有什么必须要实现的愿望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没有什么愿望想许。如果最后是我们赢了——那就让你的愿望实现吧!”
你注视着白厄认真、专注的面庞。
白色的、柔软的发丝,比天空更澄澈、比海水更蓝的双眸。你早已见过。那个男孩在雪地中的欢笑就刻在你的记忆里。
“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你轻声说。
白厄惊讶地睁大眼睛。
召唤你的媒介不是麦芽糖。在白厄之前,并没有人成功过。你也不清楚谜题的答案。但除却御主使用与从者相关的圣遗物这一手段外,还可以通过从者携带与御主强关联的物品建立连接。
那颗辗转于两人之手的红宝石是时光凝聚的链接,它向你保证:魔力激荡时,你一定能再次捕获他的灵魂。
而你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一万年并不久。
你说:“我想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帮助你夺得圣杯战争的胜利。”
白厄整理好思绪:没有心愿并不稀奇,满足于现状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他尊重你的意愿。
“好,谢谢你。我不能心存侥幸,以为所有人都不会试图杀死我——这一点我已经明白了。那么,想要打赢圣杯战争,我就必须向你提供足够的魔力。但是,具体要怎么做呢?我还完全没有头绪。请你再说清楚一些吧。”
“补魔。做法是□□交换,以及大面积的皮肤亲密接触。”你面色平静,拿起碗筷,闻着眼前香喷喷的饭菜,准备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
你举着筷子,有点惊奇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白厄猛地站起,低着头,肉眼可见地害羞、脸红起来。内心翻腾的热意似乎已经将他整个人点燃了,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都在因这份庞大的羞意轻轻颤抖着。
这样效果会比较好——
你本来打算补充上这一句。
但看他这副红温得想要逃跑的样子,似乎非常有趣。因此,你一声不吭地吃饭,不仅一句“多余的”解释也没有说,还默默把不喜欢吃的菜推到白厄面前去,暗示对方解决、不要浪费。
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目光飘忽不定,脸还和刚刚听说补魔这件事时一样红。他不敢看你,把自己干净的衣袖捏出好几道褶皱,心虚得简直就像自己马上要做亏心事似的。
“这怎么行呢?我不能为了赢就对你做这样的事吧!”白厄大声反驳道。
“通常情况下,人会在心虚的时候选择提高音量,以此气势压制与之交谈的另一人,同时试图说服自己——这是正确的做法。”
你成功消灭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半食物,举起筷子,志得意满地和他说话。
“诚然,你很体贴,坚持着心底的原则。我非常感动。但在我看来,这个原则还远远没有你的性命重要。”
纯情高中生。
只是亲个嘴罢了,反应这么激烈。
“我……我知道了。那……过一会儿,我先去烧水洗澡。放心吧!我会很努力的!”
白厄猛地坐下来,埋头苦吃,透出一股“不吃饱哪有力气干活”的朴实气质。
……
你默默放下筷子。
——不对!
是之前在评论区说的Fate联动番
但世界观融合过后,比较魔改
前传其实是寿命论【大妖怪和普通小人类这样子】
stay night是相同灵魂的重逢
最后,都是黄油害了你们两个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2章 Fate/Caster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