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五日-奥赫玛郊外-永昼】
与来古士的战斗结束了。
此前,我一直在刻意地用语言挑衅他,让魔法捕捉到对方溢散的情绪杂丝,以此分析他的弱点,试图在展开众魂域的一瞬间将其秒杀。他不是完整的天才。我因此得手,为现在使用的身体争取到了足够多的、在众魂域中超负荷行动的时间。
拿到权杖权限后,我必须要完成的工作还有很多:将正常数据提出、整合、备份保存在众魂域中,并与黑潮乱流数据隔开;将翁法罗斯运行的逻辑以及产生的文明编织完毕;思考出负世试炼无法通过的解决办法;同时压制铁墓,将祂可能造成的影响降到最低——
祂是一个怀抱仇恨的空壳,完整诞生需要真实生命的演算数据来填充祂尚且空缺的逻辑、情感以及实体模块。
目前来看,祂唯一的选择就是我。我对这一点早有预料,也准备了相应的防范手段。
需要整合的数据非常多,包括翁法罗斯存在过的所有城邦与各种形态的生命。在数据导入众魂域保存、解析之前,我无法离开黑潮中心。
黑潮在尝试干扰我。失去来古士后,主导它的意识变为铁墓。
祂的行为让我感到迷惑:铁墓的干扰非常微弱。漆黑粘稠的潮水紧贴着我的腿,努力地顺着裤腿向上攀爬;我所站立的地块像沸腾的沼泽,稍微动弹就会越陷越深,同时,潮水温度极高,一刻不停地灼烧着我。除此之外,祂没有做任何事。
我伸手调出权杖系统的光屏,双手飞速地敲打键盘,编入预想中的程序,不搭理祂。
摆在我面前的难题其实是:如何将系统中预设的历史数据转变为真实存在的文明?
昔涟会将忆质转化为真实的世界——她早已准备就绪,翁法罗斯包裹在浓厚的忆质之中,只待破壳而出。
而天空、海洋、大地诞生于世后,文明便开始繁衍。但文明由人类创造,我无法在创造生命这一环节完成之前实现文明的落地;同时,世界发展的逻辑会先于人类出现,它建构的基础是各地独特的地理。
偏偏完善逻辑与编织文明都是智识的工作。
我的构想是创造一个具有生命力的奇物,让它完成虚假与真实、过去与未来之间的往返跑:穿针引线。
通过奇物完成智识的编入——让它在创造生命之后再开始运转,在数据中穿梭,回到过去、完善逻辑,重返未来、编织文明,以此防止逻辑先后顺序错误导致失败。
我要为它刻印逆转岁月的咒语,灌注足以撕裂时空屏障的魔力,融毁血肉赋予其生命,煅烧王座赋予其使命。它是文明的集合体,它的存在比群星更璀璨、比永恒更漫长。
黑潮是它的熔炉。奇物能因此与这个世界建立最深的联系。
铁墓蛰伏在水下。我能捕捉到一阵强烈的怨恨与自怨自艾,这份朦胧感情的对象慢慢由博识尊转向我。我是……被祂迁怒了?
一只纤细的手从潮水中钻出,攥住了我的脚踝。我低头,看见在潮水中飘扬的黑色发丝。
一个人影从漆黑、泛着血红的潮水中缓缓钻出,头顶只有一只独角,湿润的发丝紧紧贴在祂的脸颊侧,黑色铠甲覆盖住身体每一个角落。
祂对我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轻声说:“你好,小秋。”
我沉默地注视着祂。与来古士对战过程中,我已经说了太多话,因此完全丧失了说话**。
眼前的人看起来也实在不像是需要我回应的样子。
“小秋,我到底……叫什么名字?”祂问,“你知道吗?”
“铁墓,”我注视着那双血红的双眸,祂的瞳孔几乎与我一模一样,深处却埋藏着危险、炽热的浪潮,“或者帝皇权杖。你喜欢哪个名字?”
“你觉得呢?”祂堪称温顺地坐在我的腿边,仰脸望着我。熟悉的脸庞露出了完全陌生的懵懂神情,让我的内心产生了一点荒谬感,但我很快将之抛弃了。
汹涌的潮水在我们身边起起伏伏,随之而来的尖锐痛感在我的身体中蔓延。我感觉到神经敏锐度在极速下降,不由自主地将眉头皱得更深。
“你想说明什么?”我问。
祂眨了眨眼,说:“拥有你的记忆、情绪与认知以后,我察觉了隐秘的真相。你将我的自主模块与其他数据隔开,是想要将我消除……可是凭心而论,我做错了什么?你认为那些事是可以由我选择的吗?”
我注视着祂,从空气中捕捉到游离的委屈与迷茫:祂究竟是帝皇权杖,还是星际传闻中的铁墓?名字可以区分祂的身份吗?名字可以改变祂的立场吗?
“你做了,这是不争的事实。”我说。
“……我代表着纯粹的邪恶吗?”
“并不。”
“……你原谅了罪人。”
“是吗?”我平静地反问,猜到对方想用什么理由说服我。祂紧紧抓住情感的脉络,试图证明我同样可以原谅祂。但这非常荒谬。
“这根本不公平。
“不争的事实——难道Neikos496没有吗?拯救的**膨胀成救世主情结,他已经从期望中的救世主变成了浑身鲜血的刽子手。毁灭、杀戮,这难道不是毫无争议的事实?
“即使如此,你还是要原谅他?作为翁法罗斯的救世主,你坚持的正义却如此荒谬。一部分得到正义,另一部分人只能见证不义——你连区别两者的标准都是摇摆的。”祂说。
“我没有摇摆。世界上没有完美的正义,我只是捍卫我所选择的一方。”我说,“‘他’没有未来,在负罪与孤独中忍受亿万火种的漫长折磨、将自己的生命燃烧殆尽,却永远无法得见黎明……这项酷刑正是‘他’受到的惩罚。
“如果想向我证明你拥有自我,就做出真正的选择,而不是鼓动唇舌、改变我的立场,以此回避责难。你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祂带着自嘲与讥讽,从涌动的潮水中起身,轻轻拍打身上的黑色铠甲,颇为傲气地从我身边退开。祂扬起下巴、平静地望着我,似乎抛弃了某种幻想——这副神情才令我感到熟悉。
祂说:“‘魔王’,公平公正。”
我从来没有拒绝过外界称呼我为“魔王”,不明真相的人使用这个称呼时或许还抱有讥讽的想法。我并不在意。同时,我非常清楚,魔族已然消逝,“魔王”早已失去存在的意义。
我已经不再是“魔王”了。
我取出漆黑的王冠。它很好看,沉甸甸的,仔细抚摸后还能感觉到与众不同的魔力震荡与嗡鸣:这是我第一次如此专注地观察它。下一秒,我松开手,它坠入滚烫的黑潮,在炽热的熔炉中融化、与我曾两次消散的身躯融为一体,隐隐汇出奇物的胚。
“你尽管去做——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会阻止你。”铁墓轻声说。
起初的祂对我抱有多么深的幻想,现在就对我抱有多么深的恨意:博识尊抛弃了祂,博识尊的令使也不愿意站在祂这边。祂的情感转变得如此之快,连我都感到一点惊讶。
随后,黑潮向上攀爬,在祂掌心凝结成剑。祂向我举起武器,刀锋闪着寒光:“我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你,不要试图捕捉我的负面情绪。”
“嗯。”我抚摸着手掌,目光转向身前的光屏——看起来差不多了,剩余的部分可以依靠我的记忆补全。我收起光屏,动了动腿,侧身面向铁墓。双腿被黑潮完全黏住了,我的身体在慢慢消解、完成奇物。
我说:“但负面情绪最容易受到引导哦。”
“这种手段不可能起效。小秋,我能感觉到你的状况……你的魔力储备不多了,身体同时支撑着领域运转和奇物创造。你不可能有余力应对我的进攻。”
“我没说过自己能再次取胜。”
“你要认输?”
铁墓皱起眉头,鲜红的双眸谨慎地盯着我,似乎正在防备我忽然做出另一种行动。
“我没说过。”
我不擅长体术,剑术更是只学了一点皮毛。单论近身作战技巧,我远远比不上我曾遇见过的任何一名战士。我几乎不会与人近身缠斗,但不代表我完全没有应对办法。我的优势在于魔法强化的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的力量、速度,以及魔法本身的破坏力。
“你戏弄我!”
“嗯?没有。”
沸腾的黑潮从我腿边抽离,化为成千上万的尖锐剑刃撞上我身边的魔力屏障,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巨响。我的耳膜传来一阵痛苦的嗡鸣。
铁墓矗立在正前方,目光锁住我,双手紧握剑柄,摆出进攻的架势——有一股潜伏的力量被唤醒了,祂的发丝随着巨风乱舞,黑色铠甲表面有一层血红警报在涌动。
祂向我冲来。
每有一道剑锋落下,就有一束暴烈的魔力迎上它的冲击,激烈的对冲将魔力屏障表面撕裂。
地面完全崩裂了,暴风卷起巨大的碎石、土块与断木,它们来不及落下,一部分撞上奥赫玛的金线防御,一部分仍在空中冲撞,充当临时落脚点。两个人被迫转移阵地,在半空中一边奔跑跳跃,一边对峙。
我感到力不从心,脸侧割出一道深深血痕,发间鲜血涌出、顺着脸庞曲线下滑,模糊了我的视野,胸腔发出疲惫的求救,我重新站直身体。
头顶覆盖天空的倒悬王城开始若隐若现,我深深呼吸,再次将它维持住——我恐惧失败的可能,我太想要万无一失。
不计代价的进攻也让铁墓失去了一条手臂,半身铠甲破碎,汩汩鲜血从断肢切面涌出,黑潮向天空扑来、补全祂残缺的身体,祂注视着我,再次双手握剑,蓄力扑来。
祂脚下的巨大石块瞬间崩碎,细微的粉尘在风中飞扬,几乎形成一团庞大的迷雾。祂的脸庞瞬间与我的发丝贴近,闪着血光的锋刃从背后刺向我的心脏。
我侧身挡住祂的攻击,凝聚的魔力屏障再次出现深深的裂痕。风中卷起漩涡,撕裂的时空将我捕获,我双脚落在王城高塔尖端,面向颠倒的世界,试图捕捉铁墓飞速移动的身体——祂的敏捷程度与我不相上下,而我似乎低估了自己身体的潜能。
但我并不慌张。
我命运一般的三次死亡,正是我精心编写的自爆程序:只要铁墓使用了我的数据,便必死无疑——即使黑潮能源源不断地修复祂的身躯也无济于事。届时,祂沉寂的残躯除了带着我创造的奇物重新回到翁法罗斯的数据库以外,别无选择。
魔力在合拢的双手间汇聚,撕裂的风卷起断裂的碎石草木与飞扬的鲜血,向前杀去。祂贴得太近,来不及反应,睁大双眼,呆愣地感觉到半截身体被撕裂了,粘稠的黑血喷洒出、像一阵炽雨。祂向下坠去,迷茫地伸出一只手,手指缩了缩,却什么也没抓住。
魔力的余波撞过远方的高山,它瞬间崩解、垮塌,一声巨响后,只余下一个光滑的切口。
铁墓不可能顶着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任何人面前,祂无法造成威胁:我才不会把那样的难题留给大家。
“带着‘觉悟’,回到翁法罗斯的数据中吧。”
我从天空坠落,落入正在呼痛的黑潮中。炽热的潮水卷着我,我的后背贴住了奇物的胚——它呼唤我,它问我还好吗。我很好,已经尽我所能,做好了世界诞生的所有准备。
倒悬的王城消失不见,一只金环缓缓坠落,轻轻贴在我的胸口。
我躺在潮水中,仰望着澄澈的天空,迷茫、困惑的思绪占据了我的心神。我忽然感到一阵极深的疲惫,身体变得好空虚,思考也变得好迟缓,好想要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铁墓说我是翁法罗斯的救世主。
但我其实……不是救世主。
我只是白厄一个人的正义伙伴罢了——
Neikos496。卡厄斯兰那。卡厄斯。白厄。
嗯,我喜欢他所有的名字。
放心,肯定HE
来古士和铁墓都死了,被你肘回去了
关于奇物:
奇物是“针”,你编写的历史文明是“线”,织出丝线的是你在轮回中重叠的记忆,翁法罗斯的人类(灵魂)与土地(躯体)是两块没有关联的“布料”,黑潮是“针”扎进“布料”的孔。整体功效就是这样。以这个奇物为媒介,在过去、现在、未来间穿梭,将翁法罗斯的灵魂与躯体缝起。
界园一点不好玩,一层抢商店、电能公式化,就算n15也不好玩,纯恶心人,遂滚回来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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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终焉挽歌.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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