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终焉挽歌.合

白厄不明白。

但面对如此荒谬绝伦的场面,他应该明白、必须明白、也只能明白:翁法罗斯的真相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可怕,且难以撼动——

是什么让neikos496燃烧得面目全非,又是什么让neikos496的执念足以穿越时空?

阿格莱雅已将负世的火种放到他的掌心。它温和而内敛,几乎感受不到热度。白厄却无端觉得灼人。

少年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快要被这个事实压迫疯了:杀死昔涟、毁灭哀丽秘榭的是过去的自己。

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

这时,白厄惊奇地发觉……自己竟然完全不能理解、宽容过去的自己。

他几乎是立刻拔出了剑,指向矗立在星空下的黑袍剑士。他没有动手,他无比希望自己能丧失理智、用剑洞穿那人的胸膛,可他仍然没有。

“好——既然是过去轮回中的我,就立刻报上你的目的与翁法罗斯真正面对的难题!”白厄大声说,“否则……即便你我本是一人,我也绝不理解,绝不接受你的存在。”

“不……你……不必明白。”男人轻声说。

他注视着年轻的、鲜活的、愤怒的、仇恨的、强装镇定的、尚未异化的自己,仿佛正在注视着一个遥远又易碎的美梦。

那个梦,他无法触及。

因为他孤独的征途终于迎来终点。

他要在遗世独立的理想乡中安眠。

“你只需明白……负世试炼必须成功……我会……与你一同进入其中……”

“你这混蛋——”白厄咬牙切齿地大声说道,为眼前人的轻描淡写与不加辩解感到前所未有的愤怒与不甘。

难道他的痛苦与挣扎在对方看来只是不值一提的小孩子脾气吗?

难道他午夜梦回时、从来没有对自己造下的杀孽感到过懊悔吗?

与此同时,他开始为“你和眼前这个男人或许拥有比他还要亲密、珍重的过去”感到不愉快,仿佛站在他面前的黑袍男人是试图将他生命的一部分夺走的无耻之徒。

#真,这个坦诚的朋友,却突兀地开口了。

【我奉劝你听他的,白厄】

【殿下的权限,最初就是向他开放的呢】

【Neikos496啊……无论彼此追逐多少个轮回,最后,都不免与殿下成为某种意义上的同盟呢……寰宇的芸芸众生里,唯独Neikos496是不一般的】

【因为,Neikos496是殿下的指针与剑鞘】

【我虽然很不服气,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呢?】

【殿下是王之剑一般的存在】

【世界鼓励着她展现强大、独特的自我,将天纵奇才的自身向着更锋芒毕露的剑塑造】

【剑稍有不慎便会刺伤他人】

【同时,殿下偏偏也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明白自己尖锐的心性是伤人的尖刺】

【于是,高塔成为了王的归宿】

【剑悬置于宝库的长架】

【心思浪漫、活络的看客难免会想:剑拥有正确的指向,自然所向披靡;剑不随意出鞘,自然不会意外伤人】

【于是,Neikos496奇迹似的出现了】

【Neikos496,或许是王生平见过最包容、最诚挚的人类,如王曾经偶遇的那个美丽的秋日峡谷一般,令人心醉神迷】

【他既不被天才强大的自我刺伤,也不为王炽烈的情绪动摇】

【他接纳了王的炽烈与尖锐,仿佛生来便是最完美的容器】

【他将那个总是寻觅着美丽、却也总是求而不得的王视作迷路的旅人,将她视作巡礼路上美丽的陨星,为她洗净血淋淋的伤口,为她讲述动人的趣事,为她带来香气四溢的美食,为她送上美丽的花朵】

【王有天下至宝,有数之不尽的知识,有毁灭星系的恐怖力量——】

【若他恳求王赐下珍宝,他便摇身一变,一生衣食无忧】

【若他恳求王赐下知识,他便看破现世,站上知识的顶峰】

【若他恳求王出手相救,他的世界便脱离毁灭的风险,迎来新生的希望】

【可这个打动了王的男人,竟然……不求任何回报呀?】

【他说,这个世界要毁灭了,你快离开吧】

【他的每一句话都洋溢着近乎天真的理想主义,恍惚之间,竟然让王以为自己正在与一片闻所未闻的理想乡对话】

【王生来非凡,身体中却始终留着一道深深的伤痕——王认为人性不值得信任】

【这道深深的伤痕,起点是魔族众魂数千年来总结出的可靠结论,终点是原始博士为追求所谓优质基因而造下的恐怖灾难】

【王是与众不同的存在,她强大,自我,完美得仿佛早已不是人类——事实也确实如此,从这个非凡之人出生、并立刻成为王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纯粹的人类】

【只要是人,便不可能完美】

【因此,这个世界上便本不应该再存在王的同行者、乃至伴侣】

【然而——魔王,这理应完美的存在居然拥有一道意料之外却也情理之中的深深伤痕。】

【这道深深的伤痕带来了一种任谁也无法预想到的可能……】

【这道伤痕接纳了Neikos496——这个违背人性、美好、纯粹、倔强得仿佛同样不是人类的家伙】

【这两个人,一个是神,一个是魔】

【一个是一心救世的天父,一个是曾毁灭天地的人王】

【真是天差地别呀?】

【我作为旁观者,却很清楚……】

【只不过是天生残缺的两个人,找到了恰好能够完美拼合的另一半罢了】

【后来的事,白厄,你理应能够猜想——】

【始终如一的Neikos496彻底打动了王那颗疲惫、伤痕累累的心】

【王为Neikos496深爱的世界带来转机】

【王说,这并非恩赐,而是归还】

【王还说,只要翁法罗斯人仍旧不屈不挠、为着预言中的明天奋战,那么,世界便理应兑现承诺,将许诺的黎明交给翁法罗斯人】

【于是,Neikos496等待着王口中即将到来的公平,初心不改地再次踏上轮回——】

【成了你眼前的模样】

【我这时候一点也不任性哦,殿下留下我,自然有这方面的考量:我曾作为证物辗转,见证了翁法罗斯三个轮回的衰落,我说出口的话,你大可放心相信】

白厄顿时噤声:大致了解你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后,他几乎是立刻接受并且相信#真的说法。如果是这样,他没有任何理由再犹豫。

如此唏嘘的过去,以及尚且不可知的未来,在#真富有诗意的一言一语中拼凑出来。

祂像讲述史诗似的,把那段遗失的过去铺在白厄面前,如此直率,如此残忍。

混乱的思绪冲击着他:开始为那段他无法插足的过去自卑、不甘,开始为那段朦胧的过去产生好奇、疑惑,开始为眼前人的觉悟感到理解与包容,同时,终于对近在眼前的负世试炼有了一点感同身受般的痛苦实感。

“我明白了。”白厄深深吸气,将目光移向阿格莱雅,在对方晦暗不明、带着些许怜惜的目光中露出微笑,“那么,阿格莱雅,就拜托你与缇宝老师了,让我与他一同进入负世试炼吧!”

阿格莱雅重重点头,带着托付与信任。

这时,男人轻声说:“不必再等。”

他轻轻点头,白厄顿时心领神会,有点不自在地走过去,将负世火种投入波澜起伏的水坛。

创世涡心卷动的星空中,属于负世泰坦刻法勒的神权标识终于亮起。十二神权皆已归位,再创世就要开启了。

黑袍剑士轻声吟诵祝词——他对那仿佛流淌着黄金血液仪式熟悉至极,像早已刻在心底、默默练习了数千遍。

#真轻声安抚少年。

【别怕】

【在绝望即将到来时……】

【奇迹会先一步降临哦?】

是吗?那接下来就要靠我们三个了啊——白厄贴了贴自己心口的金环。

负世的光芒吞噬少年的身体,余下一片闪动的阴影。

【某时,某刻,未知的冰冷世界】

负世的试炼建立在一片混沌的天地之间。白厄的双脚刚刚站稳,便为风中混浊的气息陡然一惊。黑袍剑士的大手按在他的一边肩膀上,像是催促他赶紧镇定下来。

两人的双肩猛地变得沉重,双脚因这恐怖的重压立刻陷进了泥土,黑袍剑士向前迈出一步,拉了拉白厄的手臂,示意他快点动起来。

白厄苦中作乐地想到:说不定刻法勒背负黎明机器时就是这种滋味。

“走。”黑袍剑士、卡厄斯说道。

“嗯,我明白。”白厄低声应道。

两个人并肩前进,踏入荒芜广袤的天地。灰浊的天空下,连一只振翅的飞鸟也无;湿润的土地上,连一片青色的草地也找不见;身旁的海潮起潮落,连一片贝壳也没推上岸来。

刻法勒竟不言语。这场本应由泰坦亲自给予的试炼,竟然如此平淡地铺开……仿佛那位泰坦从一开始便不在神性权柄之中。

“你有没有觉得有点奇怪?这片土地上,一点生命的迹象也没有。”

白厄皱起眉,提出疑问。他接受、并渐渐适应了肩上越发沉重的重量——他看不见那重量的来源,但想必和刻法勒背负的光明相差无几。

卡厄斯催促道:“走。”

白厄抿了抿唇,没有再多说。他的心中保留着一丝理解,心想,这个来自过去的他或许已然疲惫到连开口都是折磨,只想要飞速地奔跑到终点去、好得到解脱。

少年立刻迈开步子,希望在前进的途中找到负世试炼的线索。

……

【少年背负着昼夜之争,降临于世。他坦然接过重担,但举目望去,天地之间,无比寂寥,缺少了勃勃生气。】

【少年知晓一切,所以顷刻间便理解,世界缺少的元素乃生命。】

【于是,少年迈开大步,誓要找寻生命的足迹。】

……

两个人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重压,昼夜不息地前进。

他们沿着海岸线出发,试图将脚印深深地烙印在大地的每个角落,找到哪怕一丝属于负世的光明。

海岸边的土地颇为湿润,白厄与卡厄斯累得两眼发昏,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却仍然时不时陷入泥沼。

但他们必须前进。

白厄拔出陷进软泥的脚,拉住卡厄斯,甩落双腿沾上的泥水。

泥浆飞溅、不知道落到了何处,风中竟然渐渐有了不同寻常的响动,不仅有海鸟的鸣叫,还有走兽窜过草丛的窸窸窣窣声——

但白厄无心在意。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正在重压下渐渐流失,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发出沉重的喘息。

卡厄斯尚且能够勉强支撑,而他无论如何也不想输、不想被过去的自己看轻。

前进。

前进。

自己一旦停下,说不定就无法再迈开步伐,去追上那远在天边的负世希望,追上那一道道让他深深眷恋的身影了。

前进!

前进!

……

【少年为了寻遍整个世界,便沿着海岸线出发。他的双脚踏进被海水浸湿的泥沙,飞溅起阵阵泥浆——】

【泥浆甩到海中,化为游鱼;溅到地上,变成走兽;甩到空中,被阳光晒干,就变成了飞鸟。】

【泥浆化成的生命,或拍打水花,或发出鸣叫,呼唤着自己的造物主。但少年走得太快,没听到它们的响动,便将这些生命远远抛在身后。】

【少年不停地走,背上的天平也在不断地交替着日夜,他一次也未曾停息。仿佛他一旦停下脚步,就追不上那理想中的生命。】

……

呼……呼……

两个人喘着粗气,双肩双脚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背负着未知重量前进比想象中还要艰难——

白厄疑心自己的身体早就已经达到了疲惫的阈值,现在忍无可忍,便毫不留情地开始试图背叛他的意志、催促他赶紧入眠。

不、不对……

他的视野变得黑暗,或许是人类脆弱的身体揭竿而起、打算推翻他那暴君似的固执意志。

“嗯……你……要休息?”卡厄斯问。

白厄努力地想要摇头,但显然,他十八岁的身体不允许他再日夜不息地前进,何况,再这样倔强下去,他恐怕会直接均为砧板上的鱼肉。

少年斟酌了一番,说:“强撑可不是办法,说不定接下来要面临的是未知的战斗,还是事先修整、恢复体力吧。”

卡厄斯沉吟片刻,像忽然意识到这个更加年轻的白厄与自己的差距似的,勉强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的理解……”白厄说,“这片山坡很平整,石头也比较少,我们就在这里临时休息一会儿、恢复一些体力吧!”

少年躺在土坡上、背靠着一块圆润的大石块休息。他轻轻闭上双眼,陷入安宁的美梦,面容安详静谧,仿佛肩上的重压从不存在。

……

【少年走了非常久的时间。为了让他稍作休息,命运三姐妹悄悄用星夜的轻纱蒙住他的双眼,让他以为夜晚已经到来。】

【于是他放下天平,躺倒在吉奥里亚的背脊上,短暂地进入睡梦。他的一缕头发落到石头上,因他在睡梦中仍然在思考生命,这缕头发便长成一棵巨树。】

【巨树飞快生长,从中诞生出智慧和理性。枝叶延伸之处,大地百花盛开,连那些泥浆中诞生的生命也沾染上些许灵气。】

……

清风将睡梦中的白厄唤醒。

世界竟已大为不同:贫瘠的土壤长出青草、灌木与鲜花,蝴蝶在花丛中拍打翅膀,一两只松鼠抱着松果从白厄手边跑过,而他背靠着的石块旁长出一棵高大得几乎直冲云霄的大树。

宁静美丽的景色让白厄忍不住露出微笑,感到欣喜。

卡厄斯站在大树前,手掌贴着大树粗壮结实的树干,仿佛在感受其中的脉动。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残缺的面庞竟然显出了一分释然与遗憾。

“没有人。”他说。

白厄站起身,摘去身体沾上的草屑与灰尘。

他爽快地拍了拍身体,即便肩上的重压越发恐怖也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问道:“所以,我们正在经历刻法勒的创世传说吗?”

卡厄斯点头。

“那么接下来,刻法勒便要创造人类了。”

白厄虽然是个不爱复习历史的野史学家,但这种再基础不过的神话传说不至于记错。

两个人静候片刻,天地间再无变化。

白厄谨慎地开口:“难道负世的试炼是让试炼者完成刻法勒的神职,背负世界、创造人类……”

这委实骇人听闻,让白厄没有信心说下去。想必任何黄金裔都想不到,摆在再创世面前的难题竟是泰坦的神职本身。

这时,卡厄斯说:“走。”

“好。既然如此,我们就姑且按照神话传说的轨迹走一遍吧……”白厄揉了揉再次开始泛起酸痛的肩膀,“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两个人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

【当少年从睡梦中醒来,世界已然大不相同。生灵们围绕在圣树和巨人身边,感谢他赋予的生命。】

【而少年却摸不着头脑,浑然不知是自己的无心之举所致。这或许也是它唯一无从了解的真实。】

【诸神的造物令少年分外欣喜,世界也因此充满生气。但他仍旧不曾满意——】

【这些造物很美,却终究不具备智慧,时间会将他们化为沙砾。】

【于是,少年冥思苦想。终于在某一刻,顿悟了自身的使命——】

【当以我身为镜,造万物之灵。】

……

按照神话传说的进度,伟大的天父、巨人刻法勒开始为自己心中的造物寻求泰坦们的祝福。

令白厄惊讶的是,他需要恳求的泰坦们皆拥有黄金裔战友们的面目。

代表着艾格勒的风堇降下彩虹的光芒,许诺所有新生的人类都能受天空祝福,在白昼行动自如。

她说:“愿彩虹照亮你的前路。”

代表着岁月之人却是白厄只有过一面之缘的黄金裔,对方面色不算好看,似乎对这宏大的场面严重过敏,尴尬地想要离开。

白厄赶紧拦住对方,说:“请不要妄自菲薄,没有了岁月的祝福,人们可就无法在黑夜安心休息了。”

对方点点头,算是同意。但他降下祝福后,便着急地走了。

代表着大地的荒笛发出温顺的鸣叫,应允了白厄的请求。

泥土塑造出凡人的形体——白厄思来想去,担心这过程中的差错会影响再创世后的结果,便先做出了自己的模样,干脆以自己为这次实验的样本。

代表着瑟希斯的那刻夏与代表着墨涅塔的阿格莱雅争论着走上前,两个人针锋相对,在赐下祝福时却不约而同地拿出了“好东西”。

“哼——拿去吧,我的理性思考,要是将来做出蠢得挂相的事,可别说我曾赐福过你们。”

“愿浪漫的金线缝起你们的心绪,无论何时,那孕育着灵魂的茧中都填满爱与美。”

白厄轻声说:“谢谢你们!”

……

【少年找到天空之主,言语恭谦——】

【您目光如炬,普照万方,希望造物受您的祝福,能在白昼行动自如。】

【艾格勒微笑答应。而那星夜之神却面露不愉,刚要转身离去——】

【请您不要生气。当星夜降临,造物需要您的庇护,才能安然休憩。】

【于是欧洛尼斯回转心意,也应允赐福。】

【少年又俯下身躯,唤醒大地。造物将以吉奥里亚的身体为躯壳。】

【少年找来瑟希斯,请它摘下智慧的果实,赐予造物理性与思考的能力。诞生自圣树的神明自无不允,还带来了好奇心起的墨涅塔。】

【爱之女神飞到造物的泥塑前,用翅膀拂过他们的眼睛,轻点他们的胸膛,使他们的双眼得以观赏美的存在,使他们的心灵得以迸发爱的话语。】

……

万事俱备。

白厄下意识看向卡厄斯。

他其实并不期待对方作为神话中的一员献上祝福,但不知为何,他们两个人一同走到这里,白厄心中的不自在便越发复杂起来。

白厄同样并不希望与卡厄斯进行一番唇枪舌战,或者进行一番生死较量,但总觉得不应该像现在这么简单——带着难以理清的思绪、冷静地彼此审视。

那张燃烧得残缺不全的面容正平静地注视着他,像早已读懂他的心事似的。

他说:“杀死我。”

白厄双手一僵:对方早已预料到会有如此场面吗?卡厄斯是因此才坚定选择一同进入负世试炼的吗?

他没有立刻照做,而是问:“为什么?”

“一人的金血……何以创世?”卡厄斯说,“我清楚……未来与平静……就在前方……”

一人的金血不足以创世吗?

再创世,将所有翁法罗斯人完整重塑在新生的世界中……万万千千人,便需要万万千千的血吗?

一个白厄不够,便只能叠上数千万次轮回的份量?

“我明白了。”白厄不忍地闭了闭眼,却很清楚,如果是他站在这个位置上,他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何况,若不成功,一切便功亏一篑。

卡厄斯已然进入负世试炼,你们正带着破釜沉舟的念头冲击最后的难题,他绝对不能在这紧要关头掉链子。

刀剑刺入那人的身体,飘散的光点融入白厄的身体——世界的重量压迫着他的双肩,滚烫的火种们涌入他的身体、开始灼烧他的躯壳,疼痛开始无法抑制地蔓延开来,让他忍不住死死地咬紧唇,忍住即将脱口而出的呼痛。

白厄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地走回“造物”的身边去,用剑割开自己的手臂,让金血涌出,一缕缕地向着新生的人子汇聚。

……

【一切已准备妥当,唯有少年尚未献上祝福。于是,少年割开自己的手臂,黄金般的血液流淌而出。这血液赋予了造物真正的生命。】

【于是,最初的人子得以诞生——】

【他的发丝如流云般雪白,他的瞳孔如天空般湛蓝。】

……

然而,这场试炼像望不到尽头似的,竟然没有结束。

负世,负世,何为负世?

金色鲜血的极速流失不免让白厄的精神有些恍惚。

他跌倒在地,勉强用流血的双手手臂撑住疲惫的身体——他几乎要被肩上沉重的怪力压垮,绝望地思考怎么办才算是肩负起众生的重量?

一道蓝色的飞星闪动,像穿针引线似的,从辽阔的天空划过。

白厄以为自己终于疯了,撑起身体,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

新生的人子就在他的手边,只要……只要他背着这个人子走到世界尽头就好了吧?

白厄想不出别的聪明办法,自认笨蛋似的将那有了温度、却还没睁开双眼的人背在背上——

他像空空荡荡的躯壳,安静平和,却没有灵魂。他的灵魂在哪里呢?白厄找不到答案,只能麻木地说服自己走一步看一步。

少年艰难地继续前进,世界与人的重量压得他汗如雨下、双膝颤抖。

黄金色的血液在不断流失,洒在地面,尝到造物主之血的生命生长得更加旺盛,可白厄无暇顾及。

游鱼为他指引道路,飞鸟为他衔来果实,走兽为他推开障碍。

前进。

前进。

不要停下。

不要停下。

白厄太累了。

他摔倒在地,却仍然没有忘记使命。

他背负着沉重的世界与人类,挣扎着、努力着——向前伸手,向前攀爬。

蓝色的飞星仍然在天空中穿梭。

一个个白昼亮起,一个个黑夜落下。

白厄看见古朴的建筑在他的道路前方建起又坍塌,一个个模糊的影子与他贴近又远离,一圈圈篝火燃起又熄灭,一声声呼喊兴起又衰落。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或许是一天,一年。

或许是一百天,一百年。

或许是一千天,一千年。

或许是:4931年。

白厄还想要向前,直到这个试炼屈服、直到人的意志撼动这方天地的文明。

可是,他的金血……似乎快要流尽了。

试炼绝不可能判定一个死去之人通过。

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捕获了这个白发的少年,他试图逼迫自己颤抖的身体重新站起,证明自己其实尚有余力。

但他失败了。

……没关系,再尝试就好了。

可是,为什么许多事实无法为意志改变呢?

白厄耗尽了力气。

他的指尖还在倔强地颤动,颤抖的身体竭尽全力地挣扎,只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灰痕。

快……

快。快动起来啊,白厄?

为了所爱的人们,为了翁法罗斯的明天,为了心中的正义——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一定、一定要到达这个世界的终焉。哪怕是爬过去!

【哼……】

【不是说了吗?】

【奇迹会降临的】

一道沉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那个坦率任性的朋友彻底认可了他。

在绝望即将降临时,寻秋的众魂域先一步回应他、回应了他心中那伟大无私的愿望。

温柔的光彩缓缓裹住他。

倒悬的王城终于显露冰山一角,形形色色的小人显现在白厄模糊的视野中——

翁法罗斯的人,那一张张熟悉至极的面庞,怎么会从在你的王城之中出现呢?

啊、你又预料到了他可能遇见的难题,提前为他做好了保障吗?

原来……他一直背负着翁法罗斯的所有人前进吗?真意想不到。

白厄感觉有一双双温暖的、微小的手贴着他的身体,仿佛有无数个小小的人举起双手、试图将他这金血巨人托起、送向远方。

前所未有的温暖填满了他的心脏。

原来,是这样啊?

是翁法罗斯的大家……反过来,托着他走到了天地的尽头——

少年背负了世界,于是,世界便也背负他。

少年背负了翁法罗斯人,于是,翁法罗斯人便也背负他。

即便是刻法勒,也不得不对此点头。

身下坚硬的土地开始软化、塌陷、崩溃。

创世涡心卷动的迷幻星空变成了澄澈的蓝天白云,远方尚且未着一物的绘卷上,花朵开始生长,麦子变得金黄,建筑纷纷搭起,人声鼎沸,找不见一丝涌动的黑潮。

生命的气息像潮汐一般涌动,时不时拂过少年的脸庞。

白厄感觉自己的灵魂正从即将死去的躯壳中脱离、涌向新生的“人子”——

这具由他创造的身体四肢僵硬且陌生。他放松身体,恍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从新生的天空中下落。

他直接从负世试炼中掉出来,掉进了再创世里。

蓝色的飞星终于从“一刻不停地穿针引线”这项枯燥工作中解放,它划破天际,留下一道道彩色的绚丽拖尾。

白厄极速地下落,白色发丝在大风中飞舞,他过分放松的双手因阻碍的风向上扬起,指尖颤动,像正在渴望一次久别重逢的牵手。

似乎有什么人随着那显出冰山一角的王城归来了。

澎湃的魔力是催生的养分,逆时节生长的树木与鲜花纷纷奔向天空,树叶摇曳,花瓣飞舞,麦香清冽,像得到了大地的祝福。

这场面如此似曾相识,让白厄恍惚的精神猛地清醒:他见到鲜花盛开,明白是你归来。

你自更遥远的天际向他伸手,向着他坠落。

那道伸出手的身影明亮得晃眼,白厄眯起眼睛,以为自己激动得想要流泪。

他就那样渴盼地、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来,寄希望于你,盼望着你将他的手掌抓紧,像找到心爱的宝物一般再也不松开。

因为:我就是喜欢小秋,我就是要和小秋永远在一起。谁也不可能阻止。

一朵鲜花恰好随着卷动的流风拂过白厄的嘴唇,像柔情的亲吻。

他忍不住边哭边笑:我最爱的人,我最重要的人……找到我吧,抓住我吧,拥抱我吧,亲吻我吧,占有我吧。

一如白厄渴盼的那样,面对他真切的心愿,你从没有不应允的时候——

黯淡的双眸焕发光彩,两只光洁得宛如新生的手再次交叠。

你抓住他了。

……

【那白发的少年——】

【他是希望的孩子】

【他既是这方天地的起点,也是那无边灾难的终焉。】

……

【终焉挽歌-END】

主线完结[烟花]

最后一章归途灯塔收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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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终焉挽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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