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这个答案在符玄意料之外。

听白一振衣襟，娓娓道来：“所谓日积月累，潜移默化。从客官所述推测，这位上司定然是在位已久，工作与生活融为一体，早已不分彼此了吧？”

符玄默默点头。

“如同你们这样的属下，定然是早已习惯他的存在，甚至很难想象他不在其位时会是什么模样吧？”

“这倒也……”符玄想要反驳。

景元这家伙，随时都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模样，一点也没有将军的严肃。

不在其位？在将军府那副桌案后面能找到这位白发将军的时候才是少数——大多时候，他不是在偏室打盹，就是在后院树荫下优哉游哉地弈棋，大堆的文书资料都堆在特定的小房间里，只有他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去好好批阅。

实在是敷衍！怠惰！不能起到统帅作用！

符玄再次在心里对他进行了批判。自己想上位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但转念一想——如果一个人，上班的时候在打盹下棋摸鱼看文书，下班的时候也在打盹下棋摸鱼看文书，那么上班与下班究竟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景元虽然从不勤政，也时常找不到人，但也从没真正耽误过什么大事……

符玄某根属于社畜的弦忽然颤抖了一下。

如果哪天景元突然消失？

她不得不承认：“确实。这位上司德高望重，我们上下早已习惯他的存在。”

“这就对了。”

听白很想高兴地一拍手，但理智让她暂时保持了高冷的沉稳：“人的行为是有惯性的，如果一个人过着同一种生活，已经过了成百上千年，他又怎么会轻易想到做出改变呢？”

“不想退位实在是人之常情，当然，我不是说这是正确的——几百年的漫无尽头的工作，这对于一名老人家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了，这正是我们要做出干预的原因。”

符玄欲言又止。

听白顺畅地把这理解成了她对要催老上司退位这件事还有些许的心理负担。

“不用担忧，我的朋友。”她恳切地说，“人们时常不知道自己究竟要追逐什么，而我们——而鄙店的责任就是帮助他们弄清这一重要问题的答案。至少，人们应该看清自己拥有的选择权。不是吗？”

符玄整理了一下这位店主的意思。

“你是说，让将……让我的上司抛开所有工作，去体验一下普通仙舟人的日常生活？”

“若能这样自然是最好的，但这想必不太现实吧？”听白很有把握。

这位客人在现有职位上可是等待了百年！百年没有晋升机会，就意味着这位上司少说也是百年起步的无休劳动。

这是何等的丧病！何等的工作狂！何等的非人类！

不是精力过于充沛，就是责任心过于超凡。

让这种人彻底抛开岗位一段时间？想想都不可能。

果然符玄说：“这实在是很难办成。”

“所以我们要循序渐进，先从小的改变做起。”

“比如……？”

“比如，给他的办公之处增添一点不那么工作的元素。”听白图穷匕见。

她用罩袍遮掩，变魔术般掏出一座小小的冰川模型。

这模型晶莹剔透，不知是由什么材料制成，层叠冰山中仿佛还有隐隐云雾浮动，看着十分神秘，很能唬人。

当然最重要的是，作为一件仅有好看这一个优点的装饰品，它在系统的商店里只售价1000积分。

“我看仙舟并未设立模拟冰川地貌的洞天吧？寻常鸟兽虫鱼，举目可见，自然不会觉得稀奇。但案上一座冰山，与日常生活截然不同，只要看到，就难免对仙舟之外的奇景心生联想。”

听白循循善诱。

“让思维初步脱离日常工作，就是我们需要的好开始啊！”

符玄觉得这一通逻辑十分合理，但又好似有哪里不对。

“这物……”

“这物不过是相较寻常店家出售的物件更精致些许的摆设罢了。客官若想试试，二百巡镝，拿去便是。”听白坦然道。

看见客人并没有当机立断买下，她又贴心地退了一步：“当然，客人想要到别处寻一寻更加实惠的物件也可，重要的是起到心理暗示作用，这便是我所说的心理暗示疗法了。”

一般来说，当卖家富有共情力地点明“客人想要比价”这一点，手里有些余钱的客人反而不好意思真的比价了。

——这是听白自己多年购物的经验之谈。

而今倒反天罡地起到了作用。

自古玄师不差钱，符玄不再犹豫，拍板道：“那就试一试你说的办法吧！”

二百巡镝划账入袋，发出金钱的声音。

听白借着兜帽的遮掩，嘴角高高扬起：“耐心等待，客官会如愿以偿的。”

友好话别，送客出门。

系统的积分账目和信用点是1:10兑换，二百巡镝兑成信用点入账，瞬间账上就多出四千余额。

不多，但足以让听白看到清空债务的希望。

“我说什么来着？”听白眯眼，“换一条路，人生充满希望。”

系统委婉提醒：“你知道那只是一个普通装饰品……”

“你也知道我的目标只是还清账单。”听白正色，“更何况，不能持续话疗的野鸡心理学爱好者不是好销售员——实在不行，我还能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好吧，那么接下来？”

听白看了眼渐趋昏暗的天色，按了按自己忍饥挨饿三天的肚皮，拍板：“觅食！”

……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听白早就悄咪咪做过了很多攻略，只是一直没有用上的机会。

这会儿好不容易能吃顿正经的，听白往收藏夹里一扒拉，就掏出了大把的美食推荐。

一番筛选，选了看起来最地道最出名的一家：位于长乐天金人巷的“尚滋味”。

老字号店铺有三宝，旧桌，长队，谈天佬。

听白在长乐天弯弯绕绕拐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地方——店铺招牌由于比肩古董的老旧程度，宣传效果约等于无，但店门前的队伍实在显眼，路过的人很难不瞄一眼。

听白这一眼瞄到菜单，看见纸页顶端“尚滋味”三个大字，立刻麻溜地占了一个位置。

“真是令人怀念的大排档价格。”听白研究着菜单，最先感慨的是物价。

“可不。我看您是化外民？您可真算是来对了地方，老仙舟人都来这儿吃。燕翠姐这一手菜，真是上哪儿都没有的地道对味，便宜实惠。”

旁边一个排队的大叔顺嘴就接了茬。

听白顺着他的话，好奇地打量着街边小桌上形形色色的食客——有不少观光客模样的人，但更多的确实是仙舟人。就旁边几桌，或是长生种或是狐人，共同点是一眼可知是吃了大半辈子的老饕。

“可以看出这家店确实是老食客的经典之选。”听白由衷感叹。

正说着，队伍前面忽然有清亮的少年声线急匆匆响起：“手打肉丸和鳞渊冰泉，除了这两种，其余全部来一份！”

听白转过头去，看见一名半大少年身着浅蓝色劲装，腰悬利剑，双手撑在柜台上，一身生嫩又清凌凌的少年气。

“嗯……当然，也很与时代年轻人的喜好接轨。”听白点点头。

大叔哈哈笑了一声。

店家手脚很麻利，长长的队伍其实也没有等候太久。少年点的一大堆餐食还在等着旁边腾开桌面，听白已经排到了位置，开始斟酌钱包与食欲的平衡点。

说实话，馋字当头，她现在很想学着这个豪横的少年，每种点上一份。但一方面是她实在吃不了这么多，浪费可耻，另一方面……

听白默默心算了一下菜单上的东西加起来的价格。

整整十万信用点！

对于她贫瘠的钱包，这实在是不可承受之重。

她惋惜地收回目光，旁边却响起一个耳熟的声音：“十万信用点？！”

这声音中透露着错愕。

是哪位囊中羞涩的道友在进行一样的计算？

听白颇有同感地转头，却发现是刚刚那名看起来出手十分豪横的少年。

少年下意识说完这一句，便戳着手中玉兆，脸颊微微发红，一眼可见是余额遭遇了些许暴击。

前台小姐姐善解人意地问：“要么退掉一两样？”

“就差几千…”

少年揉了揉肚子，眼见也是正被五脏庙煎熬。

他看向菜单的目光带着明显的留恋不舍，但实在无法，正要忍痛舍弃，忽然感到一只手探向自己肩头。

身为武者的直觉让他猛地跳开。站定回头，就看见原本所在的地方一名金发少女歪着脑袋看他，手还停在空中做拍肩状，明显没反应过来。

“不、不要随便动手动脚啊！”少年按住差点抽剑出鞘的手，有点着恼。

听白眨了眨眼，收回手。

“嗨呀，你反应好快。不过我没恶意的。”

“我就是想说，要不我帮你垫上差的那些信用点？嗯……报酬就是，你的菜分我一口吃就行。”

“就每样一口，我吃的不多，真的！”

几百年的漫无尽头的工作，对于一名老人家来说实在是太过残忍了！

（神策将军景元表示赞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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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