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

走廊昏暗而漫长。

水滴从不知哪个角落滴下，落在檐下缸中。溅起的清脆声音在曲折的回廊和殿庑结构中回响，衬得整片空间格外宁静。

“姓名？”

“听白。”

“年龄？”

“24，应该。”

“什么应该？我问你答，别耍滑头。”

“……那就是24。”

“种族？”

“普通人族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们仙舟人是不是也算普通人族？不是说有个什么太卜司可以算吗？不如让我去算一算好——”

听白抬眼间与上首判官视线接触，感受到那双人偶眼睛里的漠然，讪笑着住了嘴。

别走神、别发散……要保持严肃。不能因为觉得自己不可能有罪，就这么随口瞎扯，容易把自己作死……

听白默默在心里提醒自己。

她坐直身体，下意识动了动手臂。她的手臂被一双金属镣铐固定在身后，镣铐与脚腕上的镣铐以铁链相接，沉重的链子又与长条凳互相钩锁，多余的链条搭在凳上，以保证犯人不会被它的重量带倒。

这一设计充分保证了被它拘禁的人无法做出“逃跑”这一举动。

是的，如果听白现在还可以使用玉兆的话，一句话描述就是——泻药，人在十王司，刚下星槎。

金人巷的香气尚未在鼻端散去，银杏精兄弟的面容尤在眼前招摇，彦卿小哥的飞剑打碎了好些桌椅，还不知最后要罚多少巡镝。

而这一切已经与她无关，从金人巷到十王司的百里加急打包快递通道一路畅通。仅仅一刻钟，听白已经是阶下囚状态，与任何刚被打包速递过的生鲜一样，茫然、安静、乖巧。

括弧，暂时的。

“啪！”硬质的木镇纸敲在桌案上，回响惊醒了听白。

上首的判官在继续询问。

“来仙舟多久了？”

“刚来三天。”

“为什么被押入十王司？”

这个问题不是应该你们告诉我吗？！听白很想吐槽，又明智地憋住了即将出口的话。

“不知道。”她保守地做出回答，等待下一个问题。

…

“她为什么被押入十王司？”

金人巷内，地衡司的职员已前来对接。由于事涉药王秘传，太卜司也遣了人来实地卜测。给彦卿进行魔阴身知识再教育的丹枢刚走，只有十王司的人，一贯的神龙见首不见尾，押了人就撤，丝毫没给人留下问一声半句的空隙。

彦卿憋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转到符玄面前，试图打听消息。

“太卜，到底出了什么大事，牵连十王司的人都来动手了？我看她也不像穷凶极恶的凶犯啊。”

“本座说过了，这是机密。”

“别老想着糊弄我了。”彦卿抗议，“这明明就是个突发的小案，我的权限不低，再加上还是当事人，有什么不能知道的？”

“再这么着，我直接去问将军好了。正好今天下值还没去见将军，他这会儿定然还没睡——”

符玄蓦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将彦卿领到僻静处，然后肃容道。

“别去了，本座同你说。”

符玄：“但你要答应，听过后万不可冲动行事。”

“这是自然。”彦卿迷惑道，“我岂是——”

“将军失踪了。”

“——什么？！”

十王司里。

“如实交代，你在景元将军失踪一案中，究竟做了什么？”

堂上判官肃然问询。

听白：“景元是谁？”

“不可抵赖。”判官拍出一物，“出自你手的东西就在景元将军失踪的现场被发现，你装傻也无用。”

判官手下，一座冰山摆件闪动着眼熟的光芒。

“？”听白沉默了一瞬。

她想过自己在这里可能和什么有关，哪怕是猜测之前被冒犯的持明咽不下那口气把她告了，也没猜测是这个。

“这只是一件普通装饰物。我今天白天将它卖给一名女性，它在售出后出现在什么地方，与我无关。”

“太卜并未隐藏身份，也直言了与将军的关系，你完全可以通过当时话语推测出售出物的归属。”判官并不采纳这个意见，“并且你来历不明，也拒绝对自己的出身和目的做出进一步说明…”

听白摸了摸鼻梁上的眼镜。

她进入十王司前有一道扫描筛查的步骤，是用以去除身上有危险性的物件以及通讯器的。

她浑身上下的私人日用物品几乎被清了个干净，连衣服都换做了一身囚服，唯有这架眼镜原封未动。

当然，近视人群的眼镜并不是个人日用品，而是不可分割的半身，听白对十王司能认识并尊重这一点十分感动。

但，如果说系统没法被十王司检查出来，那她就算实诚说明自己的来历……

也最多被从十王司送去精神病院。

如果仙舟有这么个地方的话。

相比之下，她宁愿蹲一个疑罪从无无罪释放。

“我真的不知道。”听白无奈道。

判官看着她，她也看着判官。

听白还是没忍住补了一句：“不信你们算算？”

判官：算过了，没算出来。果然还是已经被收服的魔阴身，直接读取记忆比较方便。

判官：“先押下去以待后审吧。”

两名冥差不知从何处入殿，解下听白的锁链，将她押送到旁边的临时看押之处，打开监牢门将她搡进去，便并肩远去了。

居然没人盯着……

听白环顾一圈，看见又湿又冷冒着水汽的石壁，和一拳粗的铁栏杆。

微弱的青色光线从头顶巴掌大的小窗口透露进来，使她可以看清小囚室里别无他物。

好吧，没人看守也是有道理的。

听白拽着铁链缩到一个相对干燥的墙角，开始敲系统。

“喂，统子，你卖的东西出问题了啊。”

敲了好一会儿，系统龟速上线：“……这种属于外界环境里自然产生的变数，无法控制。”

“但是责任人应该承担一部分损失赔付吧？”

听白也不是单纯想抱怨：“比如，我的账单你是不是应该免掉一部分，作为我的精神损失费？”

她毕竟无辜得十分纯粹，故而目前的主要关注点还是在账单上——要是没有这个问题在背后追着，把现在的处境当成一次仙舟司法系统结构与执法流程体验券也不是不行……听白觉得自己有个优点，那就是很能随遇而安。

系统沉默了一下。

“……我没有权限。”它的机械音听起来都带上了一丝无奈，“账单是另一套系统，目前和你对话的我没办法开后门。”

“阿白，这正是我要说的——账单的第一次结算时间是借贷三日后，你原本是可以还上的。但现在，你被收押之后，资产也被罗浮官方冻结了。”

“除非他们三天内给你解冻，否则，你可以提前考虑怎么进行接下来的惩罚项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