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及时空与命运这种高难度命题，甘蓝不敢怠慢，几乎一整天都呆在房间里。

如今她手头上单独拿到了一台服务器，不断输入包括七叶玫瑰方程在内的各类方程式，进行变量模拟。

现在的船舰比之前更自由，不像之前，处处是隐形关卡，所言所行都在船舰主人的掌控中，连吃喝玩乐都少了几分尽兴。

然而，甘蓝不怎么出去，连一日三餐都交由机器助手送进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送早餐进来的不是机器。

“甘蓝姐姐，早啊，可以一起用餐吗？”

卡卡瓦夏送来两个分量巨足的天环翅堡和两杯苏乐达，递给她一份，同时拿起另一份，在对面安静坐下，一举一动很自然。

如果不是她还没开口答应的话。

算了，光是那张特别下饭的漂亮脸蛋，就不可能赶人走，更别说——

甘蓝毫不迟疑地咬了一口翅堡，香酥脆嫩的口感，已经八百年没尝过了，一口下去真满足。

再来一口苏乐达。

天哪，就是这个味道。

还是一点都没变。

她冒出一个问号：“这菜品压根不在餐厅菜单上吧。你哪里找来的？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

“原来，这就是甘蓝姐姐最喜欢的食物吗？”卡卡瓦夏眼睛陡然一亮，有种随便转个脑袋，触手可及的地方出现一个华丽宝箱的惊喜感。

待会儿就去请教一下，这两种食物是怎么个制作法。

“唉，早知道……我就亲手做了，要是吃到的第一餐是我……”

“停，停止你的幻想！”甘蓝挥了挥手，打断已经开始神游妄想的小家伙，语气略带无奈，“我就是想问问，这种梦境里的平民食品哪来的，能还原出来，厨子还挺厉害。”

居然来自梦境吗。

卡卡瓦夏摸着苏乐达瓶微凉的水汽，回忆了一秒：“您救下的侍者送过来的，说是谢礼。

“她应该是智械一族，具体什么型号我不就不知道了，我看她在外边徘徊了很久，态度特别诚恳，才替她送谢礼进来。您要亲自见她吗？”

“不了。”

并不是很想借着恩情跟人接触的样子。

“……还有呢，我猜，应该还有后续吧？”

卡卡瓦夏点了点头，表情严肃起来：“不错，还有其他和你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也等在外边，他们担忧克莱姆一方会暴力胁迫，正打算推举您为他们的代表，得到您的保护。”

啊这，好像也很正常。

船舰发生了这么一场叛乱，有头有脸的投资商全死光了，剩下的无辜打工人还没搞明白是什么事呢，惶惶不安之际，恰好碰见甘蓝这种一看气场就很强，还能跟叛军掰两下手腕的样子，可不得上赶着抱大腿。

卡卡瓦夏知道甘蓝不耐烦这些事，很快说道：“不过您放心，我已经简单解释过了叛乱的真相。而克莱姆女士亲自下场，和每一个人都谈了谈，她真有意放下身段周旋时，亲和、魅力都不缺，想必过不了多久，船舰就能平静下来。”

“说的也是。”

回想了一下克莱姆一开始作为商人伪装出来的略带滑稽形象，甘蓝认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瞧着卡卡瓦夏这一心为她办事，替她着想的熟练模样。这是从‘专属向导’转变成了‘专属秘书’？

他可真会。

没有工作也能创造出工作岗位。

比如现在，吃饱喝足的甘蓝才沉思了一小会儿，卡卡瓦夏已经拿出平板向她展示出来一列列船舰上马卡斯的私藏。

“克莱姆已经吩咐过了，船舰能脱离危险，您功不可没。船舰上的战利品，您可随意自取一半。要不，您先看看……”

每列战利品资料整理得整整齐齐，甚至旁边还有推荐度，按五颗星到一颗星排列，看推荐评语，基本上是按她的口味来排的，是谁整理的不用说也知道。

这家伙到底哪来的时间搞这个？

甘蓝嘴角抽了抽，拿走平板，“好了，我慢慢选。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吧，慢走不送。”

“等等……”卡卡瓦夏赶紧说道，“姐姐要是不忙的话，其实还有一件事。”

一张简约的纸质信件递了过来，用这种古老的传信方式，看起来挺郑重的。

甘蓝瞟了一眼，“郁理理的邀请？”

“就是那位自由军里负责后勤医疗的医师。”

卡卡瓦夏看她并不排斥，连忙递出一张张实况照片，一份心理诊断总结报告。

“那一批被强行进入全息舱的奴隶，您还记得吧，他们的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郁理理给他们诊治了一整天，没有成效。她束手无措，就找到我，想请您帮忙看看，说是您能力出众，又是生物领域的大牛，一定博学多识，能找到医治办法。”

什么生物领域大牛？

天哪。

贝莱这个名字还在追我！

“都这个时候了，我坦白了，我这身份卡是顺别人的。”

刚进门，甘蓝严肃地朝郁理理说，“我叫甘蓝，是个普通的搭车客。”

郁理理是个外表可爱，说话温柔的女孩，穿着医护服装混在马卡斯的团队里，完全看不出是个内应。

此刻，她有些吃惊，“抱歉，打扰您了。所以，您果真是……巡海游侠？”

“也不是，我是……哎算了，这不重要。”

她朝着郁理理笑了一下，“虽然不是什么生物领域教授，但，我见的病患多了，说不定能找到法子呢。带我去吧，我来看看。”

【关闭全息舱后，运行脚本撤销，人不会再受操控。但是人类精神体所在世界已经生成，所以很多人依旧没能脱离那些已生成世界。他们大部分，也是因遭遇各类磨难，精神崩溃强行脱离的。甘蓝，你也清楚，精神体在全息世界的体感时间，远超过现实世界。】

【漫长而无止境的苦难记忆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心智。】

听着J平静无波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甘蓝是真不知道要怎么解决精神类疾病。

参考对象倒是有。

比如仙舟长生种，岁月悠长，度过无数时光后，魔阴缠身……

咦，好像也不对。

他们的人生没有经过设计，大部分长生种都有健康的成长环境，正常的人际关系，而且魔阴身，更像是当年药师播下的诅咒。

郁理理朝病患伸出双手，微光如同清风如一首摇篮曲，不断逗留，轻抚每一个人。

良久，风停。

“贝、甘蓝女士。我可以确定，他们的身体状态本应该良好，只是精神受到了不可逆创伤。导致身体也发生不同程度的障碍，就像是发动机出了故障，哪怕燃油加满，车子也动不起来。”

“我想，精神的创伤果然还是得从精神入手，才能疗愈。”

郁理理很快抛出一个想法，“我听卡卡瓦夏先生说，是您唤醒了他，而他是受害者们唯一一位挣脱疾患的正常人。不知道能不能参考您的做法？”

咦，卡卡瓦夏竟然还亲口提了这件事？

对方正低头看着全息舱，他眼底一派清澈悲悯。

原来如此，这一批奴隶病患的诊治问题，与其说是这位自由军医师的邀请，不如说是卡卡瓦夏想要她的帮忙。

只是，他能从全息舱醒过来。

完全是自己的意志啊！

“郁理理女士，我并没有唤醒他们的能力。卡卡瓦夏之所以能没有任何后遗症地醒过来，只是因为他是卡卡瓦夏而已。”

甘蓝很笃定地对医师说道。

卡卡瓦夏猛然抬头，有些不自在：“是……这样吗？”

甘蓝大为震惊，“你难道不知道自己其实很厉害很特别吗？”

“两万多天欸，差不多是人类这种短生种族一生的时光了，你居然坚持下来了。意志力堪比《筑城者》里的男主角了！”

“哇哦！原来甘蓝女士也看《筑城者》？里边的男主角确实帅啊！”郁理理若有所思，“如果卡卡瓦夏先生和那位男主角一档的话，那确实没办法。”

“果然跟个体的差异性有关系吗？”

“也是，白伽星年年都有人送去改造研究所，但是能从里头逃出来，并脱颖而出，成为自由军可靠同伴的寥寥无几。”

“卡卡瓦夏先生当初才和艾尔接触片刻，就能迅速和她达成交易，也证明了洞察力惊人，本身就不是一般人吧。”

卡卡瓦夏面无表情：“太……夸张了，别忘了我之前是想留在里边的，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承认这点也已经很厉害了。”见他不露声色，耳朵尖尖却欲滴的红，甘蓝完全忍不住，使劲揉了一把对方毛茸茸的后脑勺，“你才多少岁啊，还是小孩子呢，未来还有很长长的路要走呢，只要往前，那些杀不死你的，终将使你变得更强大①。”

“还有哦，你是不是觉得那一串编码烙印特别刺眼？没法洗掉，让人痛苦。”

“可是啊，信念有时候是比烙印还厉害的存在，剥夺人类自由意志的往往是思想钢印，而不是区区一串编号。”

卡卡瓦夏摸了摸脖子，沉默半响才道：“……才不是小孩子。”

“既然不能参照我的案例，那赶紧想想其他办法啊。”卡卡瓦夏不太想看她，低头跑去翻阅全息程序里日志里输入的‘苦难剧本’，胡乱点了几页后，忽然有了想法，“……甘蓝姐，要不重新开启全息舱，为他们编织一个美梦，怎么样？”

郁理理：“这倒是个好主意！”

甘蓝沉思：“那美梦结束之后呢？”

“也是。”郁理理有些郁闷，“只要离开全息舱，所有经历会化作记忆冲击人的精神，区区一个美梦想要覆盖无数噩梦，也太难了。”

“毕竟全息世界构建还涉及到了忆质，记忆不但不能遗忘，还会被加强！难道要用无数美梦覆盖无数噩梦？这么漫长的记忆，更会让人崩溃吧……”

“等等！你说全息世界有忆质成分？”

早说啊。

甘蓝立即选择其中一个全息舱，目的明确地进行能量监测。

心理疗愈，她是不了解，但是，能量研究方面，她可是个中翘楚！

三个标准分钟查探结束后。

“甘蓝女士，是不是找到办法了？”

面对郁理理期待的眼神，甘蓝点了点头，同样一脸兴奋。

“可以。能量的精微操控转换，我特别熟。因为他们在全息世界的记忆全都依赖于忆质，那么，我完全可以将他们糟糕的噩梦记忆重新转化为纯粹的忆质能量。”

“请给我两个标准时的时间。”

甘蓝微笑。

全员清场后，面对着上百个全息舱。

甘蓝按捺激动，打了个响指，“J，开始了。”

万能合成机祭出。

【恭喜您，获得1单位记忆能量。】

【恭喜您，获得1单位记忆能量。】

【恭……】

……

【结算：您在短短两个标准时内获得932单位记忆能量，恭喜您，打出‘记忆是她的小点心’成就。】

小点心？这比喻妙啊。

点心虽小，量大管饱，头一回，她收获了满满的能量，超满足。

甘蓝：笑容已经悍脸上，下不来了。

——

备注①，尼采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