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天开始，埃维金祈雨部，遵您为我们的贵客，以烈阳之心为证。”

大祭司双手托一颗湛黄色宝石，弯腰向甘蓝拜谢。

剩下的埃维金人聚集在一块儿，卸下了死里逃生的庆幸，正热烈而欢欣地见证这一幕。

这处地势略高，东南方向有一大丛红柳连成一个三角区的绝妙地方，正是大祭司选中的备用营地。

当时听到赛娅发出的预警口哨后，大祭司很果断，要求所有族人扔下辎重，轻装逃跑。

被物资吸引的卡提卡人果然绊住了脚步，这一小段时间，足够他们等来了赛娅和高手援助。

收回了沿途抛下的辎重，杀死了香蕉皮帮忙控制住的死敌，甚至收获了死敌留下的战利品。

自和卡提卡人对立以来，难得一见的大获全胜一天。

每个人都在欢欣雀跃，还没安置好营地，就已经丢下未曾清理的碎石荆棘，跟大祭司提议，要如何如何开篝火欢迎会了。

大祭司哪里不知道族人的性子，三言两语肯定了他们的想法，就简单撵人扎营去了。

所有人都忙起来，小小的营地热火朝天。

当然，甘蓝不必瞎忙，她的帐篷有人帮着搭，食物有人烹饪好，一任生活用具有人送上门，甚至还安排了赛娅在旁，随时解答她的疑问。

“……这也太乐观了吧，也不担心我是第二个公司狗啊。”

甘蓝为自己被一群陌生人信任，接纳的速度啧啧称奇。

他们不是刚刚死里逃生吗，过去的营地已经被毁个一干二净，上边还有卡提卡留下的刀痕呢？

这就开始热情招待客人，开宴会啦。

【你救了他们，还留下一批卡提卡人的人头给他们手起刀落报仇，对你热情些怎么了，这并不是低概率事件。】

J只觉得她事多，明明就因为花了那么大功夫搞出记忆门钥匙，还要验证卡卡瓦夏的族人是不是和他本人一样值得她如此重视投入。

现在，人家真的表现出乐观友善的态度时，又在暗戳戳怀疑。

甘蓝：“……”

未来再深的感情都是要经历时间培养，发酵的，她现在心有疑虑又怎么了？

她是个次元囊里塞满了武器，火力充足的人，并不畏惧人类之间的冲突。

但，也不想滥用暴力来获取信任。

“神使大人！”

又来一个，甘蓝赶紧纠正，“不是神使，叫我甘蓝。”

“哦哦，甘蓝、甘蓝，母神的使者，大地的尊者，我们的贵客，请您这边坐，细细品味我们埃维金最甜美的蜜酿。”

瓦罐很旧，边沿豁口，里头乘得满满当当，红澄色液体荡漾，上层清澈，罐底一层白色沉淀，宛如细沙。

“这是沙蜜虫酿的汁。沙蜜虫通常寄居在天星树皮下，每年的四月，它们大量活动，将苦涩的天星树浆酿成汁。”赛娅见她心有疑虑，一旁笑着解释，“别看它颜色古怪，味道很甜的。”

甘蓝抿了一口。

嗯，除了浓烈的甜，还有种略带辛辣的树皮味。

也算别有一番滋味。

“这是白面包。”赛娅递过来另一种主食，“是白面包树上长得果子，摘下来，用砂石烤过后，能存很久。可惜，白面包树很少，我们找到的三颗都被卡提卡人占了，这一批是两个月前的存货。”

呃，不难入口。除了一点点咸味，完全没有味道，嚼起来也干巴巴。

不过，扫描出来的营养成分还行，作为主粮够格。

再怎么着，比她以前吃的蜘蛛腿和尸子粽好吃多了。

甘蓝也能看得出来，送给她的蜜酿和白面包已经是族里能拿出来的最好的食物了。

“谢谢你们的食物，我也请你们吧。”

到了篝火宴会场合时，甘蓝跟他们说。

次元囊里一键剥皮的香蕉，眨眼间落在了眼前。

太多了。

十大卡车的量。

三分之一拿出来晒太阳，变成香蕉干。三分之一拿出来搅和搅和，变成香蕉泥。剩下三分之一和牛奶一起打成汁，变成饮品分给所有人。

好好的篝火宴变成了香蕉宴。

能凭空掏出资源的神技，甘蓝并不掩饰。

都被尊称为神使了，总要拿出点神明该送出的东西吧。

更何况，长期缺衣少食的人很容易满足，一点点食物就足够点燃尚未烧尽的生命力。

一句又一句高声低语随风传来。

“天哪！是牛奶，是香蕉！”

“我们的王！”

“母神在上！是比蜜还甜的汁，比沙虫晶还白的粮！”

“哪里吹来的风，送来神使的脚步声！”

“没有太阳鞭打，没有闪电摧折，空罐也斟满了佳酿。”

欢呼声高高低低，变成了一首歌，众生传唱。

篝火已经点燃。

数捆枯荆棘，清理出来，围成一个圈，火光点亮了长夜。

甘蓝被拥簇着，坐在中央。

不断有人上前，发问：

“外面是什么样？”

“真的有数也数不尽的粮食和蜜酿吗？”

“有很多绿洲吗？绿洲多了，是不是能容纳更多人生存，战斗力弱一些也不会被驱赶？”

晚风吹得很轻快，一个个问题像是一声声叹息。

被驱逐的埃维金人，想知道外界是不是发生了变化，他们能不能重回那个有着丰富资源的家园。

茨冈尼亚文明发生了什么，甘蓝不知道。

不过，她可以讲讲其他地方的故事给他们听。

说说他们的星球在星域里留下的只言片语。

当然他们也不仅仅只是提问。

礼尚往来，不断有人和甘蓝分享自己的见闻，送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

爱琳儿送来一套枝条编成的短裙，贵客但凡好奇问一句，急促而热烈的方言紧随而来，什么螺旋编法、平编法说得头头是道。

吉米粒奉上了他心爱的收藏，荒原上捡到的矿石，有的颜色漂亮，有的形状奇瑰。埃维金的小孩没有别的玩具，鉴别石头的眼光一流。

西提蜜抱怨年轻一辈不找她学跳舞，今年的祭典，说不定还要她一把老骨头上场，引起一阵哄笑，她不以为意，继续向贵客吹嘘，这套舞步是如何美妙，神明看见了也要垂下目线，借舞步张显神迹。

“好啦好啦，这几天食物充足，没准一堆年轻人有了空余时间来找你，你教都教不过来。贵客小姑娘哟！看老妪跳舞，不如来听老头儿唱歌吧！”

老佛明整理褶皱的衣角，掏出珍贵的风铃，清了清嗓子，唱了一首荡气回肠的民谣。

【……

拿出龟裂的鼓啊

我们起舞

蜂虫酿蜜、举杯共饮

第三只眼已看到啊

车轮漫过麦田

走来昔日走过古老岁月

乞丐、小偷、骑士、商人、占卜师

为我们干杯起舞

宝石送出去

纸牌留下来 收下了铜币三枚

月光、沙海、国王的冠冕

火焰啊 夜晚明亮我心生喜悦

流浪的沙尘起舞啊

远方有着不曾移动的王国

……】

我们拍着手，摇晃着腰肢，跟着唱着副歌，但愿歌声如雨滴，滴入干旱的河。

夜深，众人散去。

荆棘枝条变成一堆灰烬，一顶顶帐篷围成一个圈，像一丛新的荆棘，守护着人们沉沉睡去。

赛娅没睡，她睁着眼，在守夜。

因为引开敌人，消耗甚大，大祭司本来要换人轮守的，她拒绝了。

赛娅找上了正享受安宁夜晚的甘蓝，“抱歉，我们今天很吵吧。”

甘蓝想起那一堆礼物，目光悠远：“这样空旷的荒原里，能听到欢呼声，很幸运。”

赛娅目光温柔：“谢谢您的包容。”

甘蓝，“今天你们已经说了很多感谢了，对我来说，很多都是举手之劳。”

赛娅摇了摇头：“但那些资源，对部落来说是救命稻草。”

这些年，日子越过越艰辛，活命都难。

卡提卡人嗜血嗜战，饥餐俘虏肉，渴饮俘虏血。几场奔逃后，部落的人越来越少。

族人并不希望和敌人一样，改变食谱。要是饮食习惯跟敌人一样了，那他们还能算得上是埃维金的宝石吗？

要是在以前，他们可不怕卡提卡人。

埃维金人向来擅长交易，只要有人，就没有他们交换不到的刀和粮。

只恨荒原贫瘠，千里赤地，人烟稀少。

卡提卡人能拿刀吃他们的肉，而他们只能不断迁徙，搜寻些果子虫蜜充饥，只有运气好才能捕捉到受伤的动物。

长久以往，身体日渐羸弱，要怎么打过吃肉的敌人。

所以，原本族人只是热情招待救命恩人，见识到了贵客携带的珍贵资源后，交易变成了整个部落最迫切的事。

他们想方设法拿出身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希望能引起甘蓝的兴趣。每个人心中，万物都有不同的价值。

埃维金人从不担心自己拿不出交换不出去的东西。

赛娅也想留下甘蓝，出于同样的理由。

但对方救了自己和亲弟弟，她的感激比其他族人更深，说话更毫不保留，生怕恩人被骗了：“明天，您真的要和西提蜜奶奶学跳祭礼舞吗？她其实平时神神叨叨的，自吹自擂的那套舞蹈也不怎么好看。您为这个留下来，可能会浪费您宝贵的时间。”

“当然不是为了学跳舞留下来的。”

在赛娅惊讶的目光下，甘蓝笑了笑，“除了跳舞，我还想淘漂亮的宝石，找美丽的颜料矿石，学会怎么调制颜料，去看看生长在荒漠里的面包树，埋在浅滩下的沙棘果儿，去见识一下鸵鸟会不会真的将头埋进沙子里，阔耳兔的耳朵是不是真的跟身体一样大……哎，感觉会是不错的体验呢。”

赛娅：“……”

哎，族人可真会推销。

这破烂地方经过这么一说，都快变成传说中的旅游胜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