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奥关掉话筒。

有那么十几秒里，他心情很不错，甚至哼起了相当古老的歌谣。但随着时间流逝，哼歌声渐渐微弱下去。

保管室里寂静无声。

砂金靠在操控台上，他半瞌着眼，鲜血沿着被砸破的额头，落在操控台上，汇聚成涓涓细流，一路往下，最后在地板上形成一小块暗红色的水洼。

安东尼奥焦躁地看向系统时钟。

——已经过去五分钟了。

“她真抛下你了？”安东尼奥不敢置信，“这……这怎么可能？”

拥挤的保管室里，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安东尼奥的疑问，他情绪失控，再度愤怒地砸向操控台。

昼凉没有来！

可是，如果是八年前的她，无论如何都会赶回来的……是时光改变了她吗？

安东尼奥相当冷静地思索着，太阳会坠落，星辰会湮灭，蜉蝣般的人类朝生暮死，有所变化也实属正常。然而，安东尼奥想到那八年前双瞳如火般的少女，也被公司打磨掉了所有棱角，他就感觉到一阵兴致阑珊。

没意思。

真没意思。

他浪费这么多时间究竟在干什么？

安东尼奥抬起长剑，就连这个动作，他也懒洋洋地提不起劲，透着一股完成任务的敷衍：“她没有为你回来——”

他正要刺穿砂金的喉咙，就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安东尼奥：“……”

他很想忽视掉铃声，但那铃声就像是和他对着干一样，一声急促过一声，最后，安东尼奥恼火地放下剑：“喂！”

手机里传来一道冷漠的女声：“槐安。”

听到这个称呼，安东尼奥脸色微变，他清了清嗓子，换上毕恭毕敬的语气：“幻胧大人。”

听到这个名字，砂金抬起头。

幻胧毫不客气地呵斥：“你在哪里？”

安东尼奥报出坐标。

“哦～我好像没派你去这种地方吧？”

“没有，是我擅自行动。”

“我把军团的指挥权交给你，是为了让你擅自行动的吗？”幻胧的声音里透出深重的不快。

随着这句质问，原本言听计从的虚卒们竟然微微骚动起来，它们面对着安东尼奥，蠢蠢欲动地举起武器。

安东尼奥视若无睹。

“当然不是。”

他先是承认错误，紧接着，话锋一转：“但比起言听计从的棋子，您更喜欢我的‘惊喜’，不是吗？”

隔着话筒，幻胧不置可否。

“比如现在，我抓到了砂金——就是不良资产清算专家，石心十人里的砂金，您就不想试试，把存护的使徒改造成毁灭兵器的剧本？”

“呵。”

安东尼奥就当幻胧认可了这份“创意”。

幻胧继续呵斥他：“行了，别浪费时间，搞定你该做的事情，”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别让我失望。”

“必然不会。”

安东尼奥冲着虚空微微欠了欠身：“您于千万人之中选中了我，不就是因为——不会再有人比我更适合执行这项任务了，不是吗？”

安东尼奥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他对着手机，声音透着几份诡弈的深情款款：“我也非常、非常地想念罗浮的老朋友，迫不及待想给他们一点惊喜了。”

幻胧没有表态。

不过，围在安东尼奥身旁骚动的虚卒们，慢慢安静下来，恢复到一动不动的状态了。

“那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说完这句话，幻胧挂断了通讯。就在那瞬间，砂金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笑声。

安东尼奥投来诧异的目光：“你还笑得出来？”

这家伙是没听到——自己要被献给绝灭大君幻胧了吗？

相比而言，安东尼奥甚至觉得，如果砂金能干净利落地死在自己手里，也许都算命运对他的一种慈悲。

但砂金有自己的另一套逻辑：“可我活下来了，你现在非但不敢伤害我，还得保证我活下来——好运依旧站在我这边。”

“你管这叫好运？”

安东尼奥实在搞不懂砂金的逻辑。

“一个人想活下来不太容易，但想死却很简单。”砂金声音越发轻快，“而你承诺了要把我带给幻胧，可万一……你最后只能带给幻胧一具尸体，她会怎么对待你？”

安东尼奥总算听懂了砂金的话，他脸色猛然变化。

“摇尾乞怜地求求幻胧放过你吧！”

话虽如此，但砂金的自残行为最终被安东尼奥阻止，他攥着砂金的手，面色铁青：“疯子，疯子——就算昼凉抛弃了你，你也要为她做到这种程度吗？”

砂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你什么都不懂。”

安东尼奥倒是没反驳这句话，他只是抬起手臂，敲晕了砂金，随后吩咐虚卒们“小心翼翼”地带走他。

安东尼奥落在队伍最后。

他在空荡荡的保管室里站了一会儿，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留恋着什么，片刻后，他抬起靴子，往门外走去。

“咔嚓。”

安东尼奥感觉到自己似乎踩到了什么硬物，非常硌脚，他抬起长靴，从靴底抠出一颗银色铃铛。

“铃铛？”

这里怎么会冒出一颗铃铛？

安东尼奥若有所思，他随手抛弃铃铛，然而铃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安东尼奥接住这颗铃铛：“……昼凉落下的？”

他做出判断。

“……可是，她为什么要携带一颗哑掉的铃铛？”

安东尼奥仔细审视这颗银色铃铛，铃铛略有刮痕的表皮倒映着他眉头紧锁的脸。

想不明白。

安东尼奥随手将铃铛挂在腰间的装饰坠上，跟着虚卒们走出了保管室。

*

黑暗中，时间丧失了意义。

离开空间站后，昼凉就因为过于疲劳，躺在充填物里睡了一觉。这一觉并不安稳，她能感觉到箱子一直处在一种摇摇晃晃的状态里。

“砰！”

昼凉被惊醒。

——发生了什么事？

箱子外传来清晰的说话声。

“彦卿大人，您的快递到了！”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那位彦卿身边还跟着几个人，很快，脚步声就停留在快递箱前面，接着，昼凉就听见封条被撕开的声音。

盖子松动。

一线亮光倾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