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利亚将那件黑西装妥善保管好。黑色的长款外套在衣柜中一排的白衬衫和灰色斗篷之中看起来是如此的突兀，如此的不讲道理。

没错，这个款式的斗篷他可不只仅仅拥有一件，而是拥有许多相同款式的。不过它们的新旧程度不同，有的上面还有缝合的补丁痕迹，有的则被火燎了焦黑色的不好处理的小口子。

这些衣服所承载的，都是得从几百年前开始算起的回忆了。

长生种的老毛病就是随着年岁渐长，那些本应安安静静埋葬于往日的回忆会时不时地翻涌上来，半强迫着令人一头扎进去，沉溺其中。

正如持明一族会靠着轮回蜕生洗去前尘往事，贝利亚自然有相应的处理方法，但是他自认为还未到那个承受不住的年纪，按照他们一族的平均年龄来说也的确是如此。

但是自从他搬入那座从熔炉上筑起的温暖城市，他也的确是很久没有想起过那些往事了，关于他的老师和那片永远愤怒永远咆哮的茫茫雪原。

贝利亚叹了口气，觉得他这段时间可能是被银狼带坏了，晚上经常陪着她熬夜打游戏，搞的他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

于是实在是睡不着的魔法师决定带着他提前从王室藏书馆抢救出来的跟砖头一样厚实的魔法书去外面倒杯热水找个视野开阔的观景场所复习一下。

要是让他老师知道曾经几次快气死他的学生竟然会主动拿书复习这些东西，怕是都会感动得从地底下爬出来狠狠地夸他一顿吧。

为了防止会打扰其他人，贝利亚只开了桌上的一盏夜灯，昏黄晕开的灯光照亮他身边的一小块地方。

他的面前则是一块巨大的用于观景的落地窗，可以清晰地看见外面星河流淌，群星璀璨。

星核猎手内部似乎很少有人会在这里滞留，这块落地窗大部分时候都是被窗帘遮住或者偶尔打开窗帘透光。

做下炸毁星球的决定时，奥雷利乌斯王室并没有允许他的臣民们带走太多东西。

因为他们此举需要违背的可能是「命运」，尽量地切割掉与过去之间的羁绊才是保证存活的正确选择。

贝利亚带走了那枚代表着奥雷利乌斯王室宫廷法师的徽章，带走了老师留下的双剑，带走了他柜子里那些被下属吐槽过千篇一律从来不变的衣服，还有这些年存下来用于制作魔法道具的宝石。

觉得行李实在是太少的贝利亚左思右想，最后从藏书馆里翻出了这本已经在角落积灰许久的书。

贝利亚把它带走时只来得及把书本表面的灰尘拭去，却没想到打开的时候又被漂浮起来的灰尘呛了一下。

压抑不住的咳嗽声在室内回响起来。

幸好星核猎手基地的房间隔音效果不错，这个时候大家应该也都睡着了。

在贝利亚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时候，某个灵巧而轻盈的生物仗着自己的敏捷和保护色悄悄地靠近了他。

“艾利欧，你怎么出来了？”

「命运的奴隶」的化身——一只小小的黑猫优雅地跃至桌面，他脸上露出了似是微笑的表情：“睡不着吗？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晚还没休息。”

毕竟按照贝利亚所说，奥雷利乌斯王室晚上有禁令，除了他负责巡逻戒备的日子，其他时候他都会准点回去休息。

贝利亚朝着他眨了眨眼睛：“看来被发现了，我以前在王室可是晚上偷偷跑出去的一把好手。”

言下之意他也真的不是什么特别守规矩的人，毕竟他都愿意陪银狼熬夜打游戏了，一以前就算晚上跑出去被发现了，他手下的近卫骑士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们的上司扬长而去。

艾利欧在贝利亚身边坐下，静静地观赏群星划过的轨迹。他是走在命运注定的道路上的奴隶，也是尝试对抗宇宙走向终末命运的人。

「命运的奴隶」在此发问：“你觉得，你们逃离命运了吗？”

“起码已经避开了最坏的结果？”贝利亚思索道，“就如同最初双方商讨的那样，如果结果无法避免，在不违背预言的情况下将损失压到最低。”

命运的丝线从来都不只有一条，然而每条线的终点似乎有都会导向某个既定的结果。而他们能做的，就是从中间去模糊这条线的进程，从而撼动着难以逆转的结果。

“会有那么一天的，当虚数之树的枝桠延伸自起点，我们将会见证真正属于这个宇宙的终末。”艾利欧说，“所以，过段时间我需要去帮我办点事情。”

在基地宅了许久的贝利亚想起他受到艾利欧指示来去匆匆的同伴们：“是终于要有属于我的剧本了吗？”

“是的，一个只需要你一人独自前往赴宴的剧本。放心，必要后方支援可以全权交给银狼。”

“此行你会失去一些东西，但也会得到你（宫廷法师）和我们（星核猎手）想要的东西。”

“毕竟那是一场有来有回的交易，无论是哪一方都总该为自己的目的付出一些代价。”

“剧本需要的时候会托银狼发给你。晚安了，贝利亚。”

黑猫说完，愉快地摇了摇尾巴，小小个的黑色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黑暗之中，徒留贝利亚在原地陷入沉思。

嗯……说实话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付出的东西了。总不可能对方想要他从家里带来的

“在想艾利欧说的话？”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接着还有不紧不慢靠近的脚步声。

“我还以为你听完感兴趣的部分就会回去了，”贝利亚抬头注视着那双黯然空洞的红眸，笔尖萦绕着挥散不去的淡淡血腥味，“毕竟你很少会主动跟我说话。”

刃的身材高瘦，因为常年仗着自愈能力肆意挥霍伤害自己的血肉，他看上去还有些苍白。但是任凭谁对上他的双眼，都会被里面的空洞和麻木震慑到。

“听说你是来自奥雷利乌斯的长生种……”

刃注视着他，那是一种想要将他整个人从上到下一寸一寸地研究的目光，可惜碍于贝利亚的装束，他很难从对方身上读取到什么有效讯息。

贝利亚对于这个星核猎手内部已经成为默认共识的问题表示不解：“对，我是长生种。怎么了吗？你不也是吗？”

他早已在银狼那里听说过关于刃的一些经历，对方的过往经历依旧存疑，但确实是长生种无疑。

然而这个反问似乎无意间刺痛了对方一下。贝利亚能够感觉对方出现了一些莫名的情绪波动，只不过很快就被掩盖在那副躯壳之下。

刃继续缓缓开口：“银狼调查过，那片星系经过寰宇蝗灾的侵害，如今只剩下一支长生种。”

“那是一支来自「不朽」的龙裔。”

说真的，贝利亚又开始想念自己的老家的。毕竟在那里他可以十分自如地放出自己的翅膀和尾巴，也不需要一直用这副装束掩盖自己拟态不成功的非人部分。

他们一族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在世人面前出现过了。就连那座守护整个星球生命延续的巨大熔炉的来历在虚构史学家的落笔之下，也逐渐演变为一则传说。

他有些难耐地伸手往下压了压帽檐，直至就连下巴也被帽子彻底遮盖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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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