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是这样，看见跪在父母遗体边的理查德?格雷森那刻，布鲁斯脑中突然多了二十年份的记忆。

蝴蝶效应带来的第一个小偏差是头版的照片。

它被换成了，呃……可以说是一张大合照，由远及近依次是：满脸泪痕但抬着头表情困惑的迪克，“飞翔的格雷森”夫妇扭曲的遗体，倒在观众席第一排的椅子下边歪着脑袋抽搐外加口吐白沫的布鲁斯?韦恩，以及大惊失色的德雷克夫妇和他们怀里目瞪口呆的儿子提姆。

他被抢救过来时，迪克已经经历了一次未遂的灭口，成为哥谭警方的重点保护对象。

布鲁斯发誓自己绝不会养孩子。

1.

蝙蝠侠花了一天将托尼?祖科绳之以法，时间主要耗费在收集证据上。

所以没发生迪克偷偷跑出警方和儿童保护组织庇护范围企图手刃真凶这档子事，蝙蝠侠再接再厉瓦解威胁哈利马戏团并指使祖科进行谋杀的□□期间，迪克这边的问题直接进入了监护权环节。既然他不是本地人，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哥谭的公共部门根据各方的意愿直接裁决让他跟着马戏团走了。

布鲁斯对此不完全满意，但没有风险的生活本就不存在。如果哈利马戏团今后小心些的话，飞翔的小小格雷森想来比罗宾更容易平安长大。

2.

杰森是土生土长的哥谭本地人，这意味着他人生中的好选项从一开始就十分有限。

布鲁斯通常只为自救者提供帮助，毕竟即便仅仅是拉想要爬出泥沼的人一把，他的能力都远不足以照顾到每只手，产生对生活的希望和斗志这部分就只能交给人们自己了。

幸好，凯瑟琳?托德这个时期才刚在丈夫的影响下染上毒瘾，对获救的机会仍旧敏锐。布鲁斯对她所在的街区展开了一系列包括瘾君子互助、单亲妈妈工作支持以及婚姻家庭法律咨询的公益活动，历时两年，她成功戒毒并与威利斯?托德离婚，赢得了房子以及那个其实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男孩的抚养权。

六岁的杰森在离婚诉讼中得知自己并非凯瑟琳亲生，但还是坚定地选择了养母，指认父亲存在家庭暴力行为。他们仍旧住在不安全的街区，经济条件紧张，不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3.

着手帮助凯瑟琳的同时，布鲁斯点着了德雷克家的房子。

不是比喻，他潜入德雷克庄园，制造了一起短路火灾，然后赶在粗心的保姆注意到之前溜出来报警并大声呼救，闹得人尽皆知。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提姆已经出生在一个长期忽视他的家庭里了，根据布鲁斯的记忆，杰克?德雷克虽然更爱自己的工作，对提姆还是有一定亲情的，一次儿童安全事故大概能给他些压力。

不太顺利。德雷克夫妇赶回来之后对于虐待独子的指控非常恼怒，他们不得不带着提姆旅行了两三次（布鲁斯怀疑他们期间也没有太精心照看提姆），然后又开始偷偷将儿子留在哥谭丢给保姆。布鲁斯只得再度退而求其次，引导他们雇佣足够负责的保姆，反正他们似乎不怎么在乎金钱。

4.

斯蒂芬妮这边的处理思路跟杰森差不多：工作、离婚、搬家、限制令。

当然，她父亲仍然是个罪犯，这点上布鲁斯没有办法。

5.

塔利亚接近他前，布鲁斯犹豫了很久很久。

正确的选择是阻止她取走自己的DNA——但这真是正确的选择吗？

或者说，存在正确的选择吗？

他偷走了那个婴儿。

达米安进入了大都会的社会福利系统，由一对善良的阿拉伯裔美国夫妇领养，布鲁斯大概不该再称他为达米安，不过他不知道达米安现在叫什么名字。

塔利亚怒不可遏，但捅了他九刀之后，她同意达米安值得拥有比跟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在一起都更安全健康的生活，紧接着在拂袖而去之前捅了第十刀。

布鲁斯很高兴她最终没有践行威胁阉了他。

6.

他尽可能把自己的行为藏在了蝙蝠侠工作和玛莎基金会的公益项目里，阿尔弗雷德知道有一些孩子对他有特殊意义，但这不是什么罕见情况，他开展公益的时间早于认识迪克，而且并非只有他记忆中被他领养过的孩子得到过他的特殊关注。

布鲁斯没有建立专门的档案，基本确定孩子们的命运改变后便再不曾插手他们生活中具体的困难。所以阿尔弗雷德更介意的是，蝙蝠侠在绝无仅有的癫痫发作之后，骤然变得老练了许多。

训练罗宾花费的时间精力能用来制定更多更完备的计划，为罗宾购买装备的钱累计足以建设超过十个妇女和儿童庇护所，剩下的还能为数以百计的贫困家庭提供租房补贴、管道清理以及免费午餐，而他增加的经验和情报足以弥补搭档的缺席。

现在他需要罗宾的理由只剩下情绪价值，但考虑到后续目睹他们遭受伤害以及失去他们的痛苦，这点不值一提。整体来讲，非常划算。

“我独自工作。”布鲁斯说。

“当然了，老爷。”阿尔弗雷德不无讽刺地欠身，“这完全解释了您的一切行为。”

7.

有三件事令布鲁斯感到无计可施，其一就是如上所述的阿尔弗雷德。他可以不再招募新的家庭成员，但对于远在每件事发生前就负责管理韦恩大宅的老管家，布鲁斯想不出该如何摆脱。考虑到他刚失去父母的那段时期以及青春期的种种行径，布鲁斯应该干不出什么能令阿尔弗雷德忍无可忍自动离职的事了。

其二是蝙蝠女孩。布鲁斯仅仅是不想再制造任何儿童士兵，而非消灭自己以外的超级英雄，所以他接受了超人的合作提议，打算组建正义联盟，而且没对凯特做什么。但芭芭拉是另一回事，布鲁斯原本心怀侥幸，希望没有罗宾就不会启发更多青少年，然而很明显蝙蝠侠带给她的灵感就足够了。

从她第一次踩着高跟靴子（天呐高跟鞋)爬上楼顶那刻起，布鲁斯的拒绝便是无用功，好像莫名其妙来到蝙蝠侠身边的所有人都极其固执。既然她已经开始了，布鲁斯只能采取其他方法。

“大混蛋！”芭芭拉朝他啐了一口，“你告诉了我爸爸！你怎么能这么做？”

他的本意是不理会芭芭拉直接离开，但她靴底是蝙蝠车，黑色车身被闪光涂料乱七八糟地画满一个女中学生所能想象的全部脏话和诅咒。

“他说我是罪犯！还要把我送去我妈妈那边！”芭芭拉的嗓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你什么都没说，我还以为你接受了！你怎么能不打招呼就对我做这种事？我只是想帮助别人，像你一样！”

他的内脏因内疚而下沉了一点点，芭芭拉被枪击实际上跟蝙蝠女孩无关，是因为她跟父亲住在一起。如果她住在母亲身边，也许那桩惨剧就永远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但你怎么会知道是我呢？”一通发泄过后，芭芭拉盘腿坐在车顶，有些好奇地问。

布鲁斯默默遥控发动蝙蝠车，它猛地起步，芭芭拉猝不及防地滚了下来，四肢乱挥，像只失足的猫。

“好啊，你可千万别让我发现你是谁！”

其三是卡珊德拉。光是追踪大卫?该隐以及迫使他听自己说话就花了布鲁斯好几年，他试着告诉该隐卡珊德拉第一次杀人过后会发生什么，然而该隐沉浸于自己的实验，而卡珊德拉……深爱父亲，她与该隐之间的联系比布鲁斯想象中更紧密，而且她以为自己过得很开心，布鲁斯没法说服她跟自己走。

西瓦夫人提前见到了女儿，但她同样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杀人之于该隐和西瓦这样的人是家常便饭，他们忽视了背后的代价，小小的卡斯更无从知晓。

最终布鲁斯绑架了她（等她超过十二岁这就不太可能成功了），将她捆在椅子上，静音播放该隐杀人的录像。受害者颈项喷出鲜血，嘴巴和眼睛大张，身体抽搐，每分每秒都像是永恒，卡珊德停止了反抗，在她惊惧的注视下，那个已死去数年的人胸膛渐渐停止起伏。

该隐炸开墙壁，西瓦夫人了结蝙蝠侠，而卡珊德拉神情恍惚、反应迟缓。她再也不会亲手夺去任何人的性命，然而布鲁斯的感觉却像是杀了人，或眼睁睁目睹一列火车开向断裂的铁轨。

8.

实际上，围绕他发生的大部分事皆是如此。

虽然讲解清楚需要花费一些笔墨，但实际上，这些原本会成为他家庭成员的孩子在他生活中所占的分量比记忆中要小得多。大部分时候，布鲁斯仍忙着当蝙蝠侠。

在蝙蝠侠的打击下，哥谭旧□□迅速没落，新型□□提前崛起，然后他记忆中的超级罪犯一个接一个出现。这个城市的罪恶迅速适应了更加强大的蝙蝠侠，他少走弯路的结果是，对抗烈度领先他的记忆至少五年。

布鲁斯不知道面前的小丑跟记忆里的小丑在□□基因层面是否一致，他已经阻止不止一个人掉进漂白剂桶了，但小丑就是小丑。哥谭注定将子民逼过疯狂的边界，这一个和那一个并没有太大差别。

西西弗斯永远不可能将众神指定的巨石推上山巅，这其实跟他是否强壮毫无关联。

9.

“不。”蝙蝠侠说。

“我知道这不是个合理的请求，但芭芭拉她……”戈登将手指伸到眼镜下面，按摩着鼻梁两侧，他是否也比布鲁斯记忆中同时期苍老了？“我已经没办法了，我阻止不了她。”

“这跟积极帮助她是有区别的。”蝙蝠侠无动于衷，“你不能因为自己无能为力，就允许自己的孩子成为士兵。”

“不然你指望我怎么办？”戈登猛地抬起头，“这是你的错！你启发了她！你让她以为她也能穿着紧身衣半夜跑出门拯救世界！”

他逼近蝙蝠侠，将一根手指戳在蒙面义警胸口的标记上。

“你必须负起责任。”戈登恶狠狠地说，“你要确保我不会失去我的宝贝女儿。”

“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儿子。”蝙蝠侠说，戈登僵住了，“在他死前，他也以为只要他受过足够的训练并且穿上制服，就永远不会死。”

他不知道杰森近况如何，也许杰森和凯瑟琳早就死了，被□□的冲突殃及，再一次遭遇小丑，又或者只是死于一起普通的入室抢劫，警方凭现场的指纹和鞋印就能抓到凶犯，无需蝙蝠侠操心。

他失去了他的儿子，尽管他们从未相识。

10.

返程途中，布鲁斯逮到了企图给蝙蝠车拍张特写的提姆?德雷克。提姆年仅六岁，脑袋跟抱着的相机一般大，黑发毛茸茸的，蓝眼睛又大又悲伤。

如果他没逮到，这倒霉孩子可能会被蝙蝠车撞飞。

……也可能不会，考虑到他的记忆里没这回事。

“请不要打我！”被他拎着领子按在墙上的小孩双手抱头两眼紧闭，“我……我再也不会这么干了！我发誓！”

这即便不是提姆的第一次跟踪，也绝对不超过第三次。现在提姆比原本更擅长躲避保姆的视线，他要面对的哥谭比本来应该的更危险了。

正确的选择究竟是什么？

“你不会再这么做。”布鲁斯说，“因为不再有蝙蝠侠了。”

不过他把提姆送回去时还是严厉地警告了提姆的保姆，确保她对此终身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