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那一团鲜艳的色彩翻滚着扑来时，布鲁斯如迎面对上美杜莎般石化了，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将这个十五岁男孩抱个满怀。
迪克结束四连翻，刚刚好地停在距蝙蝠侠三英尺处。
“晚上好，蝙蝠侠！”男孩嗓音清亮，肢体语言开放而友好，就像任何一名资深舞台表演者，毫不费力地将所有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我一直想认识你！”
他的……制服，是罗宾和迪斯科夜翼的灾难性混合体。
“对了，我是——”
“鹦鹉。”布鲁斯听见自己说，“你像只绯红金刚鹦鹉。”
“嘿，我是罗宾！”迪克明显受到了冒犯，但很快又开心地朝旁边挥挥手，“听见了吗，他跟我说话了，蝙蝠女孩！你欠我五美元！”
“他对你制服的看法很恰当！”芭芭拉吃吃笑着现身，“我可是劝过他的，蝙蝠侠。”
“你不应该在哥谭。”布鲁斯说，“理查德?格雷森。”
“二十美元！”芭芭拉胜利地叫道，“现在你倒欠我十五美元了，我就说他能认出你来吧！”
“这不可能！你怎么办到的？”迪克懊恼地叫道，“我们见过面吗？”
迪克成为了罗宾。布鲁斯没有收养和训练他，但他还是成为了罗宾。命运的巨石隆隆滚来，无论身着何物，他们均与蝼蚁无异。
“我猜猜，是因为他翻跟头的动作，对吧？”芭芭拉猜测道，“啊，又无应答模式了。那你来评价一下我的制服如何？蝙蝠侠？我说，你现在涉嫌性别歧视诶，正义联盟有平等就业机会委员会吗？”
“既然这样，呃，叫我迪克吧。”迪克抓了抓头发，笑容掺入了一丝紧张和羞涩，是给观众以外他真正想要认识的人的，“我说的是真的，我早就想认识你了。他们告诉我是你抓住了祖科——谋杀我父母的凶手，那时候起我就想当面谢谢你。”
他跟布鲁斯记忆中对超人自我介绍时一模一样。如果他在布鲁斯身边长大，超人现在已经是他最好的朋友，也许相当于半个过分溺爱的父亲。布鲁斯假装不知道在迪克夜巡完累得倒头就睡时，超人会替迪克写作业。
“呃，好吧，芭芭拉跟我说了你对青少年超级英雄的看法。”迪克尴尬地收回了手。
“是全正义联盟最保守的，没有之一。”芭芭拉补充，“我和提姆做了研究，刚出现的那些不算，连续公开活跃五年以上的超级英雄，平均有1.2个青少年助手。”
布鲁斯无法干涉其他联盟成员，只能将禁止青少年助手进入瞭望塔或参与正义联盟任务定为铁律，这使得他在年轻一代超级英雄中臭名昭著。原本迪克应该已经认识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了，迪克失去了很多朋友，然而并没有变得安全。
“先说好，对你的尊敬不会改变我的决定——反过来说也一样。”迪克坦率地说，“招募合适的空中飞人搭档很难，单人表演的吸引力不够，而且跟着马戏团到处表演的情况下我几乎没法上学，所以三个月前我跟哈利叔叔商量好退团了。我父母葬在哥谭，我想离他们更近一点，然后我看到了有关蝙蝠女的新闻。”
不如说是你看到了蝙蝠女的紧身衣，一个很像杰森的声音在布鲁斯脑后嘟囔。芭芭拉和迪克肯定相识不久，但他们之间的张力已经很明显了，那些布鲁斯视而不见的夜晚，芭芭拉溜进韦恩庄园，邀请迪克从窗户出去约会。
“或许你不需要，但我还是想帮忙。”迪克继续道，“我知道哥谭不太平，我希望再也不会有孩子遭遇我身上发生的事，你懂我的意思，对吧？”
就布鲁斯所知，提姆还没发现他的身份，所以迪克也不可能知道。但迪克似乎……就是知道，“我们二人将共同打击犯罪和**，永不偏离那正义之途”。
“别碍事。”布鲁斯说，然后射出抓钩。
远远地，他还听见芭芭拉在说“今天是我听见他跟我爸爸以外的人说话字数最多的一次”。
监控软件忠实地报出指数：60
17.
迪克纸面上的监护人还是哈利，但显然由于哈利马戏团的经营每况愈下，他给不了迪克多少生活费。迪克在廉价短租公寓间辗转，对外总是谎称自己的叔叔出城两天很快回来，他课后和周末去快餐店或便利店打零工，受困于原本不存在的经济困境。
可以想象，提姆和芭芭拉一定都试图伸出援手，但他们还没亲密到迪克可以从容接受帮助的程度。在开朗热心的表象下，迪克的脾气和自尊心比一般人以为的要强得多。
“哦，现在你出现了？”
见到杰森的感觉不像见到迪克那么震撼，布鲁斯已经差不多麻木了。杰森穿着一件洗褪色的红帽衫，帽子拉得低低的，还戴了一个黑色口罩，蓝眼睛同时闪烁着愤怒和畏惧。
“多谢帮忙，蝙蝠侠。”迪克这身制服看着还是很难适应，“不过我们能解决。”
“我们不需要你！”杰森怒气冲冲地说，留意到布鲁斯在看自己手里的撬棍，还故意举起它挥舞了一下，“怎样，你有意见？你要拿非法暴力的事对我说教吗？”
“别这样！”迪克拍了一下他肩膀，把他往后推，“蝙蝠侠，这是，呃，迪克?格雷森的合租室友。迪克现在跟杰森和他妈妈凯瑟琳一起合租。这家伙尾随凯瑟琳好几个月了，但他严格保持距离，没有任何过分的举动，警察做不了什么。”
他鄙夷地示意了一下倒在他们和布鲁斯之间的男人。布雷克是无赖帮成员，不过属于无足轻重的小角色，放倒他对蝙蝠侠而言连热身都算不上。
“我妈妈下班不敢回家！”杰森盯着布鲁斯，“但这对警察来说无所谓，对了不起的蝙蝠侠来说也无所谓，因为她没有被□□、杀掉然后剁成一块块的——还没有！终于，我决定采取行动，然后你来了？”
“他想抢先埋伏在凯瑟琳下班的路上，迪克劝不住他，问我能不能想点儿办法。”迪克无奈地说，布鲁斯很怀疑他能把自己的秘密身份对杰森保持多久，“我也试过了，他不肯留在家里。”
“不好意思了，也许你是个好人，罗宾，虽然你穿得像个白痴。”杰森哼了一声，“但我不会把我妈妈交给任何人保护。”
迪克用力弹了他的脑门，杰森发脾气的时候，布鲁斯离开了。
70。
18.
凯瑟琳原本就职的公司于两年前倒闭，那之后她一直没有稳定工作，不得不将公寓的一个房间出租给陌生人补贴家用，期间经历过前夫骚扰、租客拖欠费用、□□勒索，以及没完没了的管道维修和霉菌清理——儿童保护机构威胁如果她不能提供健康卫生的环境，就带走她的养子，仿佛这是哥谭对一名十岁男孩能造成的最大危害。
杰森的学习成绩跟布鲁斯记忆中一样优异，但他的愤怒管理问题越来越无法忽视。他生存的世界是从来都不公平，而他拒绝对此视而不见。
终于有一天，布鲁斯看到罗宾身旁多了一个身影。
“这是，呃，红罗宾。”迪克心虚地说，“那什么，他算是我的学徒之类的……他不会参加任何真正危险的任务，我保证！”
“我可不保证。”杰森两手叉腰，骄傲地站在布鲁斯面前，他的制服是黑色和红色，“而且我不像罗宾，不在乎你的意见。”
布鲁斯想，他终究不可能改变任何事。
80。
19.
被蝙蝠侠打击过一次之后，猫头鹰法庭变得格外隐蔽。得知迪克回到哥谭时，布鲁斯就围绕他进行了高强度布控，为此不得不处理了一些额外纠纷（部分措施被发现了，芭芭拉和杰森已经开始认真怀疑他是同性恋以及恋童癖）。但在猫头鹰法庭下手前，他总算抓到了他们的尾巴。
“抱歉，我知道我不该黑你电脑，但你根本不带通讯器，如果不是必须，我不想用警用频道。”提姆的声音忽远忽近，“特工A说你不在原来的蝙蝠洞，如果你建了新的请赶紧告诉我们好吗？我们知道你伤得很重。”
新蝙蝠洞建在哥谭市中心的下水道系统中，布鲁斯还好。他的意思是，他不好，不过克拉克慷慨地为自己缺少后勤保障的队友提供了氪星科技版本的维生仓，所以过几小时他就会好的。
“好吧……你可能昏过去了，如果你没有，请跟我说话。我正在锁定你的位置但我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提姆的语气越来越绝望，“拜托，特工A很担心你，我差不多已经知道你是谁了。如果你不想告诉蝙蝠女孩、罗宾和红罗宾，请至少让特工A和黑蝙蝠确认你的情况。”
哈，提姆当然会发现了。
“你还活着吗，蝙蝠侠？我确实应该连上了对吧？”提姆的声音确实变小了，似乎在翻找什么，“我……我不知道，或许我也应该出去。他们都在外面找你，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布鲁斯恢复了少许运动能力，他的胳膊艰难地推开营养液，从维生仓内部的键盘输入了一个字符。
“是你吗，蝙蝠侠？”
布鲁斯又输入了一次。
“天哪！你……你能听到我，对吧？哇哦……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提姆用力呼吸了几次，“你周围有医生吗？必要的医疗设施？任何能，像是，帮你恢复健康的东西？”
输入。
“好的，太好了……那什么，你应该也知道我是谁吧？”提姆等了一会儿，清清嗓子，“如果你继续跟我聊天——大概不能算聊天，就是像这样，我就不把我刚追踪到的坐标给他们。”
输入。
“哇，真的，太神奇了。迪克一直怀疑你是某种幽灵，但杰森觉得你认识我们，真正的那种认识。如果你是我想的那个人……你对迪克跟得特别紧，是因为你盯上了猫头鹰法庭？你知道他们会对迪克下手？”
输入。
“那……你觉得黑罗宾怎么样？”提姆不好意思地问，“或者黄罗宾？反正绿罗宾肯定不行，让我想起小丑，很恶心。”
布鲁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想。
“我知道这两个都很糟，但杰森的提议是麻雀（Tit，有□□的意思），相比起来……”提姆十分理解他的沉默，“对了，他之前其实想叫血罗宾（Bloody Robin）来着，因为他会让罪犯流更多血？总之他起名的能力糟透了。芭芭拉的提议永远都是蝙蝠小子，但迪克不想听起来像要顶替蝙蝠侠——尤其是，鉴于超人曾经是超级小子。你在听吗？”
布鲁斯最后一次输入字符。
“因为我目前负责情报所以是神谕，但如果我要出去的话，这个代号听上去就太死宅了。你肯定会不高兴，不过你最近总是不太高兴，我们都发现你的风格越来越粗暴了，虽然杰森——90？我可能也许不小心拦截到了——”
布鲁斯爬出维生仓，切断所有电源。
20.
布鲁斯伤疤的分布跟记忆中略有不同，但其实差异也不算太大。为确保灵活性，铠甲在设计上总归会有类似的薄弱之处，布鲁斯选择的就是一种必然受伤的生活，无非是伤在这个罪犯还是那个罪犯手里。
杰森到狱中探望了因协助小丑贩毒被捕的谢拉?海伍德，小丑已经丢弃了她，所以这在物理层面上不危险，杰森只是没有从她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罢了。同布鲁斯记忆中一样，杰森跌跌撞撞地寻找自己在这世上的位置，他跟凯瑟琳的关系也恶化了，凯瑟琳发现儿子每晚溜出家门干什么时情况变得更糟。她一怒之下赶走了迪克，结果杰森也拒绝回家，甚至开始逃学。但杰森跟其他义警相处得也不算好，红罗宾的行为越来越鲁莽极端，而且拒绝服从蝙蝠女孩和罗宾的命令，他俩对此毫无办法。
几经波折，杰森暂时跟阿尔弗雷德和卡珊德拉同住。阿尔弗雷德已经养育过布鲁斯，卡珊德拉对恶毒的言辞也不太敏感，她不断将杰森从自陷的险境里拖出，判断有必要时就打晕杰森独自行动。杰森偷偷回过一次家，却从凯瑟琳包里翻出了违禁药品，他们又大吵了一架，凯瑟琳声称那些东西是别人偷偷塞进去的、自己完全不知情，但杰森根本不相信。
一面有所改善，一面雪上加霜，似乎每件事都如此。记忆中所有超级罪犯陆续登场后，哥谭的犯罪强度稳定在了一定水平，给了义警和正职警员追赶的余裕。布鲁斯与戈登合作加快了清理脏警和**官员的脚步，戈登作为在明处的那个，收到的恐吓和死亡威胁自然越来越多。局势最紧张的时候，他劝芭芭拉去跟提姆或迪克暂住，头一次有机会完全自由地夜巡，芭芭拉却断然拒绝，甚至暂停蝙蝠女孩的行动每晚留在家里。
就这样，时间推进到一个安闲的周六上午，清虫行动刚刚告一段落，天气晴朗，保护戈登局长的警员们接收到了收工的指令，年轻义警们也结束了巡逻。一个穿着丑陋的条纹西装的推销员敲响了戈登家的房门，他戴了一顶圆礼帽，帽檐压得低低的。
“哪位——蝙蝠侠！”
芭芭拉尖叫一声，手里的咖啡杯同访客手里的枪几乎同时落地。推销员的礼帽随击打的力度飞到一边，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和绿色短发，涂得鲜红的大嘴里发出一长串笑声。
“小蝙蝠！见到你总是那么高兴！”小丑似乎感受不到骤雨般落下的拳头，自顾自地兴奋着，“白天也出来陪我玩吗？太令人感动了！”
“不许动！”戈登穿着晨衣，举着枪，“你们两个都是！上帝啊，芭芭拉——”
“我已经通知警局了！”芭芭拉叫道，“快停手，蝙蝠侠！你要杀掉他了！”
布鲁斯暂停了动作，那一瞬间，小丑血肉模糊的脸上，绿色眼睛移向戈登父女所在的方向，又回到蝙蝠侠身上。
“哦。”小丑轻轻感叹，满怀狂喜和醒悟，“哦……”
他知道了。自此，游戏规则将发生改变。这一整个证明他们是同类的令人作呕的游戏。他掌握了蝙蝠侠的痛点，蝙蝠侠的疯狂按钮。
100。
“你赢了。”布鲁斯说，抬起手。
“不要！”芭芭拉扑过来，几乎比子弹还快地撞翻了他，但一个血洞已经在小丑咽喉形成。
戈登冲上前急救，然而几分钟后，他自那笑意犹存的躯体上抬起头，慢慢地、不可置信地开口：“……他死了。”
警车尖锐的鸣笛声越来越近，还活着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第三个人，寻求解释。
而那个人躺在倒下的地方，再也没有站起来。
1.
戈登局长藏匿了蝙蝠侠的遗体，声称是自己在自卫过程中杀了小丑。小丑被运走了，而他前去警局接受询问，只字不提但全权将接下来有关义警的事项交给了芭芭拉，芭芭拉又将权限移交给了她所知唯一真正认识蝙蝠侠的人。
“是布鲁斯?韦恩！”阿尔弗雷德卸下黑色面罩时，迪克惊叫，“我记得，我父母死的时候他在场……”
“我妈妈挺喜欢他的，说他的项目帮过我们大忙。”杰森说，盯着那张时常出现在新闻上的脸。
“小时候我家里失火，韦恩救过我。”提姆是唯一毫不惊讶的人。
“他帮哥谭警局升级了很多装备……”芭芭拉喃喃。
“他在自己身体里装了个定时炸弹，他一杀人就会爆炸？”杰森转向阿尔弗雷德，“他他妈干嘛要这么做？”
“他为了救我和我爸爸而死。”芭芭拉擦了擦眼睛，“我们的确认识他很多年了，但……我不明白，我们几乎不知道关于他的任何事。我从来不觉得我们对他有什么特别的。”
“不对。”卡珊德拉轻声说。
长者悉心整理被单，让他所爱的孩子尽情享受永久的安眠。
然后，他开始讲述这自称为蝙蝠侠的男人一生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