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三小时后有场董事会，提姆需要拿出更好的状态来应付那些长年想挤走布鲁斯、现如今更像是嗑多了兴奋剂的老古董们，尽管他不确定这么做还有没有意义。提姆当初对自己父母留下的产业都没兴趣管，他在布鲁斯缺席期间顶替布鲁斯的工作是因为这同样是蝙蝠侠事业的一部分，不仅仅是装备来源的问题，韦恩集团下属众多基金会的慈善项目构成了哥谭底层人民的安全网，尽管这个安全网对哥谭来说脆弱且漏洞百出，但它仍然成功兜住了许多正直、勤劳且运气不算太差的单亲妈妈以及蓝领工人的生活。蝙蝠侠可以击退一部分黑暗，却无法真正带来光明，而职业技能培训和一份真正的薪水或许能办到。

所以无论有没有布鲁斯，这些都是有意义的……提姆对自己重复。当他抱着照相机大街小巷地追逐蝙蝠侠和罗宾的时候，他从没想过要去经营一家公司（或者一座商业帝国），但真上手后，提姆发现自己还挺擅长的，而做自己擅长的事的感觉从来不会太坏。大概是童年创伤的遗迹，他想，他对能帮助自己得到正视和认可的事物总是没有抵抗力。

“便士一已经对你的迟归感到不安了。”

提姆整个人在滴水兽的头顶弹了一下，太棒了，达米安，正是他需要的。他早些时候被这小子踹在肋骨上那一脚还疼着呢。

“我很奇怪你外行级别的警惕性怎么到现在还没把你害死。”果然，达米安把这句嘲讽伴随着一个气声扔向他。提姆抬起头，只能看见那小孩儿的一部分运动裤和运动鞋的鞋底，他立刻决定要是达米安照着他的脸跳下来，他会跳开并旁观达米安坠楼。

“他派你来催我？这不像他的风格。”提姆挪了挪，把自己从鞋底正下方移走，“而且你不是还在禁足吗？”

“除非我乐意，否则没有人可以禁足我。”小崽子高傲地说，而提姆并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我带了便携式蝙蝠电脑，监视器显示便士一五分钟前在没有铃声的情况下第二次进入了蝙蝠洞，表明他的内心极其不安。”达米安又说，让提姆看到了一点儿屏幕发出的亮光，“你无所事事的耽搁毫无效率且极其不负责任，红罗宾。”

“噢哇，你今天是打算长大了吗？”这都不能完全算是一句讽刺，就提姆所知，达米安绝对不是会在愤愤不平地反抗禁足的同时持续留意庄园安全的类型。

就连恶魔崽子也意识到他们人手紧缺，这个念头不断发酵，又酸又苦。阻止布鲁斯继续杀人至少得占用两到三名家庭成员，而且还是在布鲁斯没打算越狱的前提下。一旦布鲁斯玩够了假装配合的游戏，哪怕把正义联盟叫来，都未必能阻止一个毫无底线的蝙蝠侠（再也不是蝙蝠侠了，不，提姆拒绝这么想）。达米安必须学会懂事，做好在庄园遇袭的情况下立即赶回的准备，因为没有布鲁斯给他们兜底了。

“我一直都非常成熟！”小男孩儿怒气冲冲地说，“我早就通过了父亲和母亲的全部考验，我是最出色的罗宾！”

“没错，达米安，继续努力。”提姆站了起来，感觉浑身上下都叫嚣着酸痛和麻木。布鲁斯转身背对他，宣称自己再也不是一个父亲。

达米安沉默了片刻，然后：“我知道你去见了父亲。父亲对你说了什么？”

依旧是那副颐指气使的态度，仿佛红罗宾是他的下属、有义务向他汇报。提姆真的想要把那句“你爸爸不要你了”甩在这个被宠坏的小屁孩不可一世的脸上，看看他的小脑袋是否还昂得起来。

“我现在就回去。”提姆说着，给停在街角的摩托发出指令，拿起抓钩枪准备降落。

他不打算爬上去接近达米安，不代表达米安不会追下来，这死孩子八成根本就不理解迪克关他禁闭的原因，也根本没有“休战”的概念。哪怕他们的家庭即将分崩离析，他也要把提姆干倒，抢占先被天花板砸中脑门的机会。

“红罗宾制服太蠢了。”达米安在滴水兽靠里些（但还是离边缘过近）的位置降落，他穿着肯定是迪克买的有夜翼图标的帽衫和牛仔裤，除了手腕上的微型电脑外没有任何装备，连抓钩枪都没带。想到这恶魔崽子可能是徒手爬上来的，提姆一时间有点儿心惊肉跳。

“谢谢夸奖，但我无论穿什么在你眼里都很蠢，相较而言我更愿意穿件防弹的。”他握紧抓钩枪，摩托已经就位，但提姆不想背对达米安荡到地面上。

那张深色的小脸皱了起来，一副烦躁的表情，运动鞋也不高兴地在隆起的石面上踩动。“你的审美很烂，就连穿罗宾制服的你看上去也要顺眼一点。”

“你已经把你的观点表达得非常清楚了。”提姆厉声道，达米安僵住了，“而且我不知道我还得强调多少遍——我不打算跟你抢衣服穿，我再也不会穿上罗宾制服了，它是你的了，懂吗？还是说我得起草一份书面文件，再用暗影魔法和我的血把它签上？”

大声说出这点不再令他的胸口那么疼痛了，布鲁斯把他当成另一个长大了的儿子，他在布鲁斯离席期间更换了代号，布鲁斯害怕他会像迪克一样飞去其他城市所以没有干涉，并不是因为他无关紧要。可随即，布鲁斯说出那段话后发生的事一同回到了他记忆中，提姆再怎么清楚那不是自己的错，他的胃还是在自责中沉了下去。

没穿战斗靴的达米安个头显得比平时更小，包裹在宽松的衣裤而非层层装甲之中，他看上去完全是个不高兴的孩子——受伤的孩子。他的眉毛皱着，嘴唇稍微噘了起来，两臂防御性地抱在胸前，而且他还没褪去婴儿肥的小脸上真的有幼年布鲁斯的影子，那张记录了韦恩夫妇容颜的旧全家福上的布鲁斯。

提姆真心希望自己从布鲁斯那边继承的不包括疯狂的保护欲，他举起双手表示休战。

“如果你肯老实点儿，我就考虑载你一程，而且不告诉阿福——等等，你怎么出来的？”他忽然想起自己遗漏了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你没偷蝙蝠车，对吧？那样阿福和神谕早就发现了。”

“TT，别小瞧我。绕过他们根本不难。”小崽子又吹嘘上了，“而且我有我的办法。”

他打个唿哨，提姆干瞪了会儿眼才搞清状况：一条龙的轮廓从哥谭公园的方向出现，逐渐变大。

“你把歌利亚带进城？”他怎么会误以为这小子长大了？“你想引起市民恐慌吗？”

“TT。哥谭市民不会因为区区一条龙恐慌。”

很不幸，这也是真的。达米安确实变得更了解哥谭了。

“城区的空气质量糟糕，土壤中充满有害化学物质，这同时也污染了其上生长的植物。”达米安抚摸着那头夹带着一阵狂风停在自己身旁的龙，以他的标准完全称得上温柔，提姆拼尽全力才没嘲笑他好像被毒藤女附了体。“进程参观对它们的身体健康并无助益，但我仍然认为歌利亚和蝙蝠牛应当有机会认识我们所保护的这座城市的全貌。我不认为除我之外还有人会这么——”

“蝙蝠牛？”提姆有一点点歇斯底里，这绝对不是他的问题，“让我确认一下，你骑着一头龙溜出庄园，同时上面还载着一头牛？”

“歌利亚和蝙蝠牛对命令都有充分良好的反应，而且为正义而战。”达米安挺起胸膛捍卫自己的宠物，而提姆开始希望现任罗宾是来袭击自己的。

“你爸爸才离开两分钟！”他大叫，达米安史无前例地后退了，两眼大睁，歌利亚不高兴地冲他喷气，“你就觉得你自由了？迫不及待要把你的——”

忽然之间，一阵针扎般的刺痛滑下他的脊柱，是一种他犯了可怕错误的预感。提姆闭上嘴，审视达米安，回想今晚达米安第一次开口前他们之间所有的互动。达米安没有带任何武器，这是一次和平的尝试……红罗宾制服太蠢了，达米安对他的回应露出不满的神色，就好像他没抓住要点……连穿罗宾制服的你看上去也要顺眼一点……我不认为除我之外还有人会这么做。

“你要离开？”提姆轻声问，感到彻骨的寒冷，可能跟歌利亚为了保持悬停用翅膀扇起的一阵阵风也有关系。“为什么？因为布鲁斯？”

达米安又露出那副居高临下的不耐烦表情，可提姆意识到他很紧张，他的下颌收得紧紧的，运动鞋不停地摩擦滴水兽的脊骨。

“格雷森说，与蝙蝠侠的教导相对应，帮助蝙蝠侠保持良好的心态是罗宾的工作。”他说得如此艰难，像是承受了莫大的屈辱，“他说，在托德的失败过后，父亲变得格外暴力和莽撞，是你让父亲恢复了正常。否则父亲可能当时就会变成……现在这样，或者死亡。”

“什——你觉得布鲁斯现在这样是因为他换罗宾了？”提姆可能在哥谭警局的楼顶撞到了头，或者吸了某种毒气，“你觉得……等等，不是吧……”

“没有其他解释。”达米安梗着脖子倔头倔脑地说，“父亲可悲且没有血缘关系的家族成员中无人遇害，近期这座城市也没有——”

“你当时根本就不在！”提姆瞪着他，“那晚是我在监督他夜巡！而且我本该跟他一起出去，但我听了他的——”

“罗宾才应该跟蝙蝠侠一起出去！”达米安尖锐地反驳，“布朗出局太快除外，你，托德，格雷森，你们担任罗宾期间都曾参加其他超级英雄团队并进行长期任务，但你们擅离职守期间，父亲从未打破过他的原则。所谓搭档不需要一直待在对方身边也能够提供每分每秒的支持，因为你们知道彼此的存在，而且你们配合默契，相信在艰难的时刻对方无论如何都会为自己而来……”男孩转过头去，拍打那条困惑的龙，“格雷森说的。你曾经阻止了父亲成为他不愿意成为的人。”

提姆的嗓子里好像堵了一个巨大的肿块，达米安心灰意冷、垂头丧气，他弟弟所受的伤害袒露在他面前，他终于明白过来，布鲁斯枪杀小丑后，甚至更早，达米安对他的攻击本质上针对的都是自己。在达米安被送到布鲁斯家门口之前，布鲁斯从来都没有想要过这个儿子，然而达米安从出生时起就被教导要去崇拜和成为父亲。他用从刺客联盟学来的那套争夺提姆的位置，布鲁斯从未予以认可，然后布鲁斯“死”了，迪克接棒教导他成为罗宾。归来后的布鲁斯简单地接受了事实，可他跟达米安的磨合并不顺利，达米安认为自己对他来说不够格。

完蛋，他们真的搞砸了，而且提姆是个烂透了的哥哥。当他们需要迪克的时候，那头抱抱熊死哪儿去了？

“喂！”

提姆险些从滴水兽的喙上滑下去——这连他兄弟们对他的前三次谋杀尝试都排不上，不过要是杰森掏出枪用子弹帮他摆脱眼下的处境，他真的不会抗议。

“托德！”达米安把杰森的姓氏说得像啐了一口，“你不配穿我父亲的衣服！”

“不好意思，这破玩意儿难穿死了，踹碎几根人渣的骨头前我可不会脱掉。”杰森站在最近的楼顶上，身后拖着长长的黑披风。蝙蝠侠的头罩下是他标志性的咧嘴笑，笑容的边缘仍有疯狂的迹象，呈现出不同于迪克穿蝙蝠装时的怪异。

“而且基于家族传统，我好像得给自己弄个罗宾。”

达米安跳上龙背咆哮着一路蹦向杰森真是壮观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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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