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真他妈该直接去找布鲁斯的，他为啥决定大老远跑一趟布鲁德海文呢？想不起来，无所谓了。现在杰森被三个人围着（其中一个还基本是人形测谎仪），已经松绑了半个小时，但距离进入他此行的主题也即把这几个鸟屁股踢回哥谭仍然遥遥无期。

“你说塔利亚发现了你，治好了你，训练了你……”迪克震惊地低声总结，杰森愿意为了不听他的下一个问题直接从窗户跳出去，但没门儿，即使他能接受摔断腿，离窗户最近的是卡珊德拉，杰森已经了解她到足够判断自己绝对打不过她。“但为什么？她是在……在哥谭附近发现你的，为什么她不告诉布鲁斯？为什么你康复之后她也从来没通知过布鲁斯？红头罩出现已经两年了！一直都是你吗？你为什么也不——”

“太多问题。”卡珊德拉警告道，竖起一根手指，迪克越动越快的嘴咔哒一声闭上了。杰森真想跟她结婚。

“因为我……对吗？”替代品嗓音虚弱地插话，经历过一次伪装的呼吸性碱中毒和一次真的，他已经摘掉了多米诺面具和手套，而那双睁大的蓝眼睛以及布满小伤痕的指关节对杰森一点儿帮助也没有。迪克唰地把头扭向他的动作也一样。“新的罗宾出现了，你觉得布鲁斯找人替代了你，他不爱你。”

“你们得承认事实基本上就是这样。”杰森不耐烦地说，被那饱经挫折的计划折腾至今，这句话中的愤怒和苦涩已经仅剩一点点，他只想赶紧揭过这部分，“不管怎么说——”

“不是那样！”迪克，毫不出人意料地，嚷嚷了起来，“你不知道全部内情！你不知道当时我们……我的意思是……”

“真抱歉我不知道，我那会儿恰巧死了！”杰森厉声道，他期待迪克像被针刺破的气球一样爆发，他更熟悉那个愤怒活跃的迪克，然而他的兄长就像被拔了塞子的充气玩具那样萎缩了下去。

“对不起。”迪克戴着手套的手抹过没戴面具的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布鲁斯差点儿没挺过来，我们都是。我能想象从你的角度来看事情是什么样的，但失去你差点儿毁了他，杰森……他真的很爱你。”

你一无所知，杰森险些脱口道。他爬出自己的坟墓，被扔进一池灼烧的酸液，每一分每一寸都被打碎重组，地狱融在他的血肉之中。经历了所有这一切回到这从未善待他的人间，杰森得到的仅仅是发现什么都没改变，小丑还活着，蝙蝠侠仍有罗宾，他人生中唯一有意义的事物就像不曾存在过。

“如果他知道你还活着，知道有哪怕一点儿可能你会回来……他除了找回你不会做其他任何事。”迪克又开始哽咽，苍天呐，“我发誓，杰森……我们都很想你。我很抱歉，为什么我当时不在？我应该在那儿的……”

杰森的手指狠狠耙过头发，巴望着自己能在除这儿以外的任何地方。随即某种微妙的直觉驱使他抬起头，望向替代品。杰森、迪克和卡珊德拉都坐在床上，而提姆给自己推来办公椅坐在门口，就好像这间公寓不是他的，他只是位客人。落座后他的视线就始终黏在杰森身上，全然不复跪在杰森胸口发出毁灭宣言的气势，像只悲伤的背后灵——或者吓坏了的孩子。他可能还在寻找杰森身上的破绽，很难说杰森希望他能找到还是找不到。

“对不——”

“别再来这套了！”杰森暴躁地吼道，提姆畏缩了。操，比起杰森原本打算对他做的那些事，这个不该令杰森产生罪恶感。

“不，我不该成为罗宾。”这句话似乎在提姆体内造成了某种生理性痛苦，提姆手背上肯定会多出一个指甲印，那儿已经有好几个了，“如果我知道你会回来——”

“你就不会穿上红黄绿紧身衣在屋顶上跳来跳去了，巴拉巴拉，就跟老头子没找到过第四个一样。”

那一瞬间提姆的神色变了，他脸上涌现出愤怒——一种不该出现在孩子脸上的、黑暗的愤怒。妈的，杰森想起来了，那些搅局者跟罗宾出双入对、在秋千架上接吻的传闻如果是真的，他们就跟初代罗宾和蝙蝠女孩一样甜蜜。

“我的意思是——”

“斯蒂芬妮，她跟我一样是主动要求成为罗宾的。”提姆截断他的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蝙蝠侠拒绝的时候，我们就擅自穿上罗宾制服，介入蝙蝠侠的案子，强迫他同意。布鲁斯从来都没想要过我们，但我们想帮上忙，然后我们成为了罗宾。我很抱歉我抢了你的制服，我很抱歉你误以为你对布鲁斯不重要，你可以尽情地对我发脾气、管我叫替代品，但要是你胆敢对斯蒂芬妮说三道四，哪怕一个字——我之前的威胁仍然算数，无论你是不是真正的杰森?托德！”

他双脚分开，膝盖微屈蓄力，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准备在杰森说出下句混账话那刻就送上一记直拳。迪克紧张地跳到罗宾身边，手放在小弟弟身上，眼神恳求杰森口下留情。床尾的黑蝙蝠则没有反应，静静看着他们。

“收到了。”杰森说，迪克立刻低头看提姆，几秒后提姆放松身体，他也松了一大口气。

“我猜我有一部分还是说对了的。”提姆把办公椅踢回原位，坐了下来，身体朝杰森前倾，胳膊肘搁在大腿上——妈的，他把老家伙学了个十足十，“塔利亚记恨布鲁斯选择了蝙蝠侠而不是她，用最糟的方式给你讲了整个故事，派你回哥谭为你们两个复仇。”

“提姆——”

“有些事必须在我们跟布鲁斯见面前搞清楚，迪克！”提姆推开迪克放到自己肩上的手，紧盯杰森，“你想干什么？过去两年你都没针对蝙蝠侠采取任何行动，现在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

“天晓得，操。”杰森盯着墙壁，他不觉得干掉那些人渣是值得用这种处境惩罚的罪行。

“他担心。”卡珊德拉插话，“而且他想念。”

“你注意到布鲁斯不对劲了，对吗？”迪克语气谨慎，“你想伤害他，但发现他正在崩溃的时候，你担心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上次是这样吗？”杰森对着一处像是棍子磕出来的凹痕问。

“很相似，但不完全一样。”提姆回答，“他曾想杀了小丑报仇，但小丑逃脱了，然后他的仇恨指向了他自己，把他变得鲁莽、不计后果。我判断如果没人阻止他，他很快就会死在哥谭的街道上，所以我去找了他。”

“提姆先找到了我，想让我去劝布鲁斯，但我做不到……我的状态也不好，跟布鲁斯见面情况只会更糟。”迪克接道，“提姆就自己去韦恩大宅敲了门——对了，他是自己发现我们的身份的，你能想象吗？”

杰森忍不住回过头来，提姆还是很苍白，微弱地笑了一下。“我偷拍了一些蝙蝠侠和罗宾的照片。我最先认出迪克，因为格雷森四连翻，剩下的就比较简单了。”

“老天。”杰森瞪着他，“我就说你是个犯罪天才。”

“庆幸他选择了当罗宾吧。”迪克拍拍提姆的肩膀，这回没有被拒绝。

“嗯，总之，布鲁斯一直想念你，好几次把我叫成‘杰森’。但我应该是成功帮忙改善了他的状态，他受的伤没那么多了。”提姆继续，而没有提及在这个过程中他自己受了多少伤，“后来我母亲去世了，我父亲回到家，发现了我在当罗宾的事。他很生气，强迫布鲁斯把我开除，否则就揭露我们的身份，我只能回家。斯蒂芬妮知道这件事后提出要接替我，我知道她实力不是很够，布鲁斯的反对是有道理的，但我有点担心布鲁斯，就支持了她。我以为他会帮她训练好而不是……”

这个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恋人的男孩深深地呼吸，迪克揽住他的肩膀，卡珊德拉也来到他身边。他们是一家人，这个事实如此扎眼，杰森究竟是以什么立场跑到这儿来？

“谁都没料到事情会变成那样。许多人死了，庄园毁了，我们失去了斯蒂芬妮……我知道布鲁斯的状态又一次恶化了，但这次我没办法。”提姆带着内疚感说，操，就跟他生来就该为布鲁斯那堆精神障碍负责似的，然后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种辩解的腔调，“但我们有持续关注他。蝙蝠标记很糟但是，它们毕竟不是真正的杀戮，对吧？一旦布鲁斯有跨过那条线的迹象，我们一定会阻止他的。他停在这个程度，我想，或者说我希望，也许过一阵子他就会自己好起来。”

寒意悄悄滑下杰森的后背，揭露身份的冲击导致提姆和迪克暂时忘记了，然而他们终究会想起自己面对的是红头罩，一个杀人犯。

“他在，否定蝙蝠侠。”卡珊德拉安静地说，“不光是他自己。”

“他减少了巡逻，而且他现在年纪也更大了，我们猜过他是不是打算退休。”迪克说，“我们更多地参与到哥谭的案子里来，布鲁斯回复信息，给我们必要的情报，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了。他的注意力在别处，不但我们得不到他的注意，连蝙蝠侠的工作都不能让他完全投入。阿福不告诉我们布鲁斯在忙什么，只是请求我们多回家——唉，我应该听他的。”

“你以为他会休假，结果他去打外星怪兽了，听着完全是他干的事儿。”杰森哼了一声，“毁灭日那天，他跟超人打了一架又是怎么回事？蝙蝠灯到现在还坏着呢。”

回复他的是一致的摇头。

“这就是为什么这几天我都在想办法入侵蝙蝠洞的系统，他新建了几个我没有访问权限的文件夹。还好你没砸坏我的电脑，不然我就得从头跑程序了。”提姆忧心忡忡地说，“我想在回家之前搞明白布鲁斯跟超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我知道黑零事件中韦恩工业在大都会的一栋楼被氪星人毁了，但除此之外——”

他的口袋里发出一串无趣的哔哔声，提姆一激灵，拿出手机确认信息。

“完成了！”

“什么……你真突破了蝙蝠电脑？”杰森惊诧地说。

提姆耸耸肩，透出一股藏不住的得意，“去看看？”

接下来，这就是他们读到的：一份冷血、条理清晰、巨细靡遗的谋杀计划。

“他想干掉超人，而且我估计他已经干了。”杰森正对屏幕，提姆和迪克在左右两侧面面相觑，陷入某种震撼的凝固状态，“关于他有没有跨过那条线的部分，你们想修正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