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妹：你去。】

【我：你去，反正轮到你做饭了。】

【老妹：昨天碗还是我帮你洗的呢，快点，都没网了。】

江尧艰难地从棉被里伸出一颗头，暖哄哄的气息顷刻顺着空隙冲出被窝顶在下巴上，他红着脸，眼睛迷蒙地吸了吸鼻子。

离年关越来越近，村里的气温也日益降低，好在他上个月回来老家第一件事就是请人重新修了家里的火炕，寒冬腊月的，有这么一个热热的暖被窝，晚上睡觉别提多舒服。

可惜大早上的竟然停电了，不然他还得再赖一会。

“江珏你问下二伯他们家有电没，我去看看是不是跳闸了。”

冲着炕那头一个鼓鼓囊囊的被窝卷喊了一嗓子，他挣扎着扯过凳子上的厚棉服一件一件往身上套。

套上厚底棉鞋，他回头看了眼，只见江珏缩在被窝里，活不见人，只有几绺黑头发颤了颤表明她听见了。

屋子里温度还很暖和，炕底下只剩一双棉鞋和一个空荡荡的狗窝。

江尧将双手缩进袖，走出大门就被冷风糊了满脸，眼睛都眯了起来。

“嘶——好冷！”

他打了个寒颤。

明明昨天还有点暖春的兆头，怎么今天是又要下雪的样子。

他抬起头看见天上灰沉沉的，肉眼可见就有稀稀拉拉的雪粒从空中飘落，忍不住叹了口气。

前段时间他每天都要早起和村子里的人铲院子里、村子大路上的积雪，这临近大年三十，回乡的人越来越多，怕又要忙起来了。

用锥子把门槛上的冰铲掉踢到一边，他走过去掀开电表，却发现电闸好好的在原位。

“叮咚”一声，江珏给他发了条微信，告诉他二伯家也没电。

看样子是村里都停了，江尧便吸了吸鼻子去了厨房。

厨房已经有声响，刚一推开门就有一个黄黄的“球”滚到他脚下，江尧用脚尖轻轻掀了下，那小黄球就被翻了过去露出浅色的肚皮，吐着舌头在空中蹬腿，两只耳朵软软的垂下来，黑溜溜的眼睛就盯着他。

“五宝不穿衣服会不会冷哦？”

江尧抬头，看见外婆已经烧了一大锅热水，打了一盆站在边上，一边擦脸一边忧心忡忡地盯着地上巴掌大的小狗。

屎黄色小土狗正趴在他鞋子上努力地咬上面的圆球装饰，冷不丁被他拎着后颈皮提了起来，还发出几声“咿咿呀呀”的叫声。

“不会吧，前天捡的时候它在水沟里都没冻死呢，小身板挺结实的。”

江尧盯着这胖嘟嘟的小狗冲他龇牙咧嘴，心里觉得可乐，捧着它逗了一会，才想起来正事，将狗往口袋一揣抬头道：

“外婆，今天停电了，我等下去看下咋回事，等会顺便从镇上带早饭回来，你想吃啥？”

“你带啥我都吃，骑车别玩手机，看路！”

“知道咯。”

他蹲院子里刷了牙，舀了瓢热水草草洗了把脸，就夹上头盔准备骑摩托出门，发车的时候只听窗户被人敲得噼啪响，抬眼一看，江珏探出个鸡窝头在那里大叫：

“去镇上记得帮我拿快递！！！”

村水泥道上的雪已经被早起的人铲掉了一部分，他骑着车开得不快，带着厚手套却还能感到冷风往衣袖里钻，小狗更是缩在棉服的大口袋里一点都不肯出来，所幸戴着头盔，否则脸都要给寒风割掉一层肉下来。

开不多久隔着老远，他便看见几个同村邻居站在路旁背着手互相说着什么，江尧凑近一看，发现一旁的电线杆竟然倒了，连带着电缆乱七八糟横在田里砸坏了旁边的大棚。

他降低速度，停到人边上：

“姨，叔，我家没电了，你们家有么？”

几人回过头，一时间没认出这个常年在外地打工的年轻人，还是一个脸圆圆的大妈上下打量了好一会，惊疑不定道：

“你是江家外孙？就是坡上那家吗？”

村里就他们家住在坡上，江尧外婆的爷爷辈曾经是猎户，这么多年过去了，村子人越来越少，都山下搬，往城里搬，只有他外婆一户还住得那么高。

“是的咧。”

江尧摘下头盔，呼出一口热气，露出腼腆的笑，大妈即刻热络起来，一拍巴掌，笑道：

“喔噢！我就知道！都长大了，看不出了来咯！什么时候回来的，带女朋友回家没？你妹妹呢？”

“上个月，姨我还没找女朋友呢，”江尧以防话题越跑越偏，咳了一声赶紧转移话题：

“咱这电线杆倒了是不是得报修啊？我看没通知什么时候来电啊。”

“正说呢！”

一个中年男人插嘴进来，他带着顶棉帽，落了些雪，脸颊被风吹的红红的，双手插兜，原地左右晃，道：

“车进不来！昨晚又是大风又是大雪好多树压坏了都冲到路中间堵死了，还不知道弄到几点呢！啧啧，还有这田都糟蹋了，不知道能赔点不。”

他比了个手势，露出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

“噢......”

江尧点点头，昨晚上他睡得死，压根不知道外面竟然有这么大动静。

不过村里通外面只有一条路，电网的车也只能从那边进来，如果真堵了，估计今天来电还够呛。

“不过，过人应该可以，你是要去镇上吗？”

大妈看他犹豫，善意提醒道。

“行，那我先过去看看。”

村子背靠大山，除了这一条千辛万苦修出来的水泥路，就没有出去的法子，江尧吸着鼻子缓缓开到村口，果然看见接近通往县道的口子被滑落的山体和树干堵的死死的，几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一边指挥着挖机，一边指挥着人过路。

路边有一条临时清理出来的沟，勉强可以过人，他便将车推上沟沿，冲着路边的工人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穿了过去。

“这天气预报也不准，说是大晴天，你看看，”

江尧来得早，快递站才刚开门，正好撞上老板正在焦头烂额地清件：

“国道都堵了，这过年前没个安生！”

进门就察觉到老板的不耐烦，他便识趣地自己动手翻找江珏和自己的快递，闻言有些震惊，忍不住开口问道：

“怎么会这么夸张？那不是好多快递都堵在路上了？”

老板弯着身子将快递箱一口气搬到柜台上，啧了一声，一摆手兼摇头：

“雪太大，路上完全看不清，车开不了，说是都停在路上了，临时搭了个服务区。”

说罢他拿起一个箱子，哼了声：“这还算好的，听说A市高铁全线都停了，啧啧，一大帮人呆在高铁站没法回家呢！”

原来村子里这点情况还不算严重，好歹路还通着，没想到外边的风雪竟然比自己想象还要严重得多。

他一时有些戚戚，又忍不住庆幸，还好自己元旦前果断跟傻逼前司交了辞呈滚回老家，否则按照他那该死主管的尿性，绝对要压榨他到大年三十才肯放人。

"喏，这个也是你妹妹的。”

江尧把收拾出来的快递堆在一遍擦了下汗，老板又翻出一个大包裹，扔了过来，他猛地一接差点没被掀翻在地上。

“江珏这死丫头买了什么东西一个一个这么大一包。”

他嘀咕着将所有的快递堆到一边，包括委托房东从首都寄回家的个人用品，零零总总大大小小的，竟然堵住了小半边门，他的摩托车怎么带回去呢？

正纠结着，只见老板从快递堆里爬了出来，推开门冲外面一个盖了篷布的小三轮指了指：

“诶！小伙子你开那个，那个我用不上，你有空骑回来还我就行。”

“啊？行！谢谢啊老板！我看看能过去不，到时候早点还你啊！”

江尧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后将所有的快递都塞上了三轮，顺便将口袋里早就哼哼唧唧闹腾不停的小狗也放出来透透气，又借了篷布一拉，挡住外面的稀稀拉拉的雪粒。

骑上车他回头冲老板又道了声谢，后者冲他摆摆手又钻回店里。

有了三轮车，江尧又上街提了三袋大米，两桶花生油，不过临近过年，就算是大早上镇上的超市人流也夸张得吓人了，挤了半天，他终于称到不少散装零食，又装了些老式糕点摆过年零食盘子，最后在米粉店打包了三份牛肉粉回家。

回程路上雪粒越下越大，温度也更加低，连在后面不停围着米粉打转哼唧的五宝都没了动静，江尧怕它受冻，又把他揣回口袋，一边放慢了速度以免在冰粒上滑倒。

还好幸运的是，这一来一回的功夫，刚才被山体滑坡堵住的路面已经被清干净了大半，他骑着三轮车很顺利的通了过去。

越往坡上走，房子越少，不过村道倒是比他回来的路都好开。

“江尧！哥！”

江尧隔着头盔也能听见那一声嘹亮的嗓子，他抬上头盔，就看见江珏裹得像个粽子似的，拿着个扫把站在路边正扫雪。

“外婆呢？”

“在喂鸡，我快递你拿了没！”

江尧缓缓靠边停下，五宝从口袋里被放出来就如同飞箭一般射了出去，小腿狂蹬一把扑到了蹲在不远处的江珏手里，江珏一把薅起它又亲又抱喜欢个没完。

“诶你这车哪来的？真牛。”

江珏小跑过来，江尧掀开篷布一角，她就一屁股蹲了上去，江尧带好手套发动三轮，声音从头盔里闷闷地传了出来：

“快递站老板借的，你买的什么这么大一包？”

江珏猛地吸了下鼻涕，一手夹着扫把，揣着狗缩在斗里发抖：

“回去再说，冷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