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阶时的心魔是可怖的，从它幻化出来的幻像就能知道。

一个岳清源一个洛冰河，都可以称为他前世的一道坎儿。

若是前世的自己说不定此时已经走火入魔被反噬而亡，长翘的睫毛颤动，沈清秋睁开眼吐出一口浊气，成婴后的疲惫感一扫而空，灵力充沛浑身轻松。他撤下灵力罩冲翠蛇勾勾手指，小家伙感应到主人召唤，以极快的速度缠上沈清秋手腕。

起身时才注意到几只稍稍埋伏在附近的低阶灵兽，灵兽们本以为是个迷路的普通人，凑近了瞧才发现是实力深厚的修士，以及男人手腕上的那条翠蛇。

动物的本能让他们察觉到危险，相互对视一眼转身就跑。

敏捷类灵兽速度极快，沈清秋本就无意猎杀，所以它们才能在几秒内消失的无影无踪。

进入林子的时间不短，且每天都是风餐露宿，纵使沈清秋可以掐诀将自己周身整理干净，此刻却更想寻个客栈好好休息一番。

丛林之上一抹青色如闪电般快速掠过，男人御剑而行，衣诀翻飞，青丝飘扬。

从空中看这片丛林倒没有那么阴森恐怖...嗯？

沈清秋皱眉向脚下的丛林一处看去，半晌冷笑一声御剑直冲而下。

落地一瞬修雅并未归鞘，而是如闪电般袭向不远处的狮兽，狮兽敏捷狡猾，足下一弓便跳离原地，原本被按住动弹不得的男生趁机翻身爬起，欲向来人道谢，却在看清来人时声音走调，成了一声刺耳难听的尖叫：“沈清秋？！”

方才在高空之上沈清秋并未看清这些人是哪派的修士，现如今倒是看了个明白，这衣服一瞧便知是苍穹山派，而那口气一听就是百战峰的弟子。沈清秋瞥那弟子一眼，并未过多计较他直呼自己名讳这种大不敬的行为，毕竟百战峰众人不尊重他这峰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刚才就应该直接离去。沈清秋心想。

死几个就当百战峰给自己道歉以死谢罪了，反正现在看那弟子对自己这个救命恩人也颇为不满。领头弟子还未说些什么便被不远处传来的哀嚎吸引过去，发现修雅穿透那狮兽的前掌，将其狠狠钉在泥土之中。

修雅是把名剑，使用它时剑身通体发亮，如皓月般，握在手中轻巧灵活。众人被它漂亮的外形和剑芒吸引，往往会忽略其削铁如泥的强大威力，沈清秋在获得这把剑后便苦心练习力求人剑合一，他聪敏过人，能稳稳坐在峰主之位除了师傅对他的爱护，更多因为他的剑法在门派中排得上名，在峰内众弟子中更是无人能敌。

或许和他下手狠戾不留活路也有点关系。

狮兽在与修雅缠斗中就已身负数剑，完全是秉着一口气在挣扎，此时前爪被刺动弹不得，渐渐也就失去了力气，在不甘中阖上眼。

这种极凶的灵兽对于弟子们来说很难猎杀，沈清秋打量了一下领头的弟子。

能力不足反应迟钝，怕是为了晋升才冒死来的兽林。

沈清秋猜得一点不错，百战峰峰主柳清歌选开门弟子之日临近，这名弟子虽是最早入峰却先天灵力不足，即使自己苦心修炼也一直突破不了瓶颈，为了能被柳清歌收下决定冒险来猎杀灵兽，那头狮兽他一早便相中，若是获得它的元神不光是修士本身的灵敏度增强，力量也是成倍的增幅。而力量和敏捷的加持都是可以成为他快速进步的阶梯。

只是现在.....弟子看着信步走向那头狮兽的沈清秋，咬牙道：“那灵兽是我先发现的。”

他这话明摆着就是要沈清秋别跟他抢，虽然感谢你帮我杀了它，但宝物都应该是我的。

沈清秋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侧头道：“你百战峰的都是傻子？规矩都忘了？”

修真界自古以来猎杀灵兽的规矩是谁出的致命一击那么猎杀得来的宝物也就归谁，先不看沈清秋是师伯辈的人物，就算他们同辈那宝物沈清秋拿的也是理所应当。

两下就将狮兽的皮毛和元神收进储物袋中，沈清秋与领头弟子擦肩时将他面上的不服和小心思尽收眼中，果然下一刻人就提剑朝自己腰间的袋子袭来。

无知小辈不自量力，真是练功练傻了竟没想过一峰之主的能力怎么可能在他之下。

果不其然，还未等靠近他便被一股劲风掀翻，狠狠撞在不远处的树干上，吐出一口鲜血。

甚至不需要沈清秋动手，元婴期的修士单是用灵力威压就可以将低阶修士置于死地，如此看来他还是碍于自己师伯的身份对百战峰弟子手下留情了。翠蛇感受到有人对主人不利也直起身子威胁般地朝众人吐了吐蛇信子，紧紧盯着那名倒地昏迷的弟子。

\"目无尊长，自己回去向柳清歌请罪。\"沈清秋看他一眼，御剑离去。

几日后在秦楼楚馆见到一脸怒气闯进自己厢房的柳清歌及后面跟着的岳清源时，沈清秋神情淡然，仿佛意料之中。

他就知道那名弟子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柳清歌在这座不小的镇上能精准找到自己也不奇怪，不然那日刻意让他们贴到自己衣中的跟踪符就白费了。

柳清歌不屑与他多言，一入房便提剑直指侧卧在榻的沈清秋，吓得身旁艺女惊声尖叫。

岳清源赶忙上前一步按住柳清歌，温声将姑娘请出房间才开口道：“沈师弟何故重伤柳师弟峰中弟子？”

好家伙，开口便先入为主地将沈清秋置于无故欺压门派弟子的境地。手指一晃一道黄符飞入指间，符纸自燃，不多时便烧为灰烬散落在地，他不答话，岳清源和柳清歌就被晾在一旁成了摆设，直到柳清歌额间青筋突起时沈清秋才悠悠答道：“请罪变告状，可笑。”

见岳清源面露茫然，沈清秋便多送他一句：“掌门师兄不如问问柳峰主是怎么教导弟子的。”

“正常教导。”

柳清歌身为峰主，界内规矩是不必他亲身教导，通常交予入门弟子办理，他收入门内的弟子品行自是端正，所以被沈清秋这种人怀疑时心下自然不爽。

沈清秋轻笑出声，眼底暗含讥讽：“目无尊长、不守规矩强夺硬取，若这就是百战峰的\'正常教导\'，那沈某还真是冤枉了你峰中弟子，毕竟——”

他看着柳清歌愠怒的神情，心中更是快意几分：“毕竟有什么样师尊，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你——”

上辈子的沈清秋在人前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可以维持着自己浩然君子的模样，唯独碰上柳清歌便会控制不住露出暴戾刻薄的一面——因为他嫉妒，嫉妒柳清歌为什么就是真君子，为什么遇见何事都一副淡然无谓的做派。

前世灵溪洞中弄巧成拙时，沈清秋才明白柳清歌并非无所不能，轻易走火入魔怕是他心中也有什么旁人不知的迷辛。

人呀，奇怪得很。瞧见别人完美无缺时会想凭什么为什么，可当窥见那人不完美的一幕时原先的嫉恨便会减轻不少，甚至由怜悯填补上去。

重生后的沈清秋便是如此，不过这些也都只是他的猜测。

柳清歌从出世到目前为止行得端坐得正，从未有人对他的品行做出怀疑，即使是对沈清秋有些看轻但也绝没有他说的那么不堪，现在对他来说就是完完全全的泼脏水，心中怒火翻涌，乘鸢袭向沈清秋。

“柳师弟！”仙剑抵在剑鞘上生出不小的灵力微波，四周幔帐掀起挡住了沈清秋的视线，但他知道岳清源正站在自己面前，“这其中定是有些误会，沈师弟也不是好说谎之人，此地万不可打斗。”

“怕什么，柳峰主之人平行端正，定不会真伤了同门师兄弟是吧？”

沈清秋也不怕，懒懒倚着软枕继续火上浇油。

上辈子气了他多少次，这辈子加倍奉还。

柳清歌听进耳中，握紧手中的剑，虽然他很想和沈清秋打一架但又看到岳清源为难的表情，压下心中怒火，意有所指道：“小人之心。”

收剑归鞘，转身离去。

岳清源见人已离去，又看沈清秋跟没事人般想要翻个身继续休息，脑子眼一抽疼，语重心长道：“沈师弟身为长辈，何必为难小辈？”

这话说得难听，原本已经阖眼的沈清秋猛然起身，冷声道：“什么意思？你也认为是我欺人？”

他看着岳清源，上一世也是这种表情，外人面前看似站在自己这边，面对自己时心里又存着怀疑，就像柳清歌之死，也早就认为是自己动的手。思及此，沈清秋脸色也沉了下来，打断面前人絮絮叨叨的说教：“岳清源。”

“你总是自以为了解我，”手指向厢门，下了逐客令，“请吧。”

岳清源欲言又止，不想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尴尬，前段时间的交谈让他以为和沈清秋之间的关系有了些恢复，可现下沈清秋的语气却是在提醒他越界了。

只好叹气，提出了此次前来寻他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因为百战峰，和柳清歌一同前来也不过是在路上碰巧遇见，岳清源道：“近日各峰开始收徒，沈师弟境界已有所长进，是否该回来了？”

沈清秋收回视线，半晌道：“我自有考虑。”

岳清源微微一笑，离开了厢房。

他知晓沈清秋不过几日便会回峰。

—

苍穹山派各峰收徒大会都在同一天举行，十二峰峰主齐聚穹顶峰，由掌门开场后各自挑选看中的弟子，有时几峰之主还会因争抢一名资质上乘的弟子而产生摩擦，这般情况下都是由那名弟子自行选择，这样也不会让有心之人说三道四。

沈清秋到时其他人还未到齐，他只带了明帆，虽然这小子有时比较蠢，不过跟在沈清秋身边时还是挺机灵的，懂人眼色会办事，一进大殿就连忙给沈清秋摆放椅凳，端过穹顶峰弟子递来的茶奉于师尊。

此时柳清歌也进入殿内，看见沈清秋时脸色有些难看。

沈清秋倒不怎么在意地专心品茶，再抬头时就见柳清歌领着一名弟子行至自己身前，那名弟子正是之前林子中遇见的，姑且算是矛盾的导火线。

面上功夫总要做得，更何况沈清秋心里也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将茶塞给明帆，扬起一抹温和的微笑起身道：“柳峰主这是？”

柳清歌未答话，他身后那名弟子上前一步朝沈清秋躬身行礼：“沈师伯，弟子之前狂妄无礼，弟子知错还望师叔原谅。”

看来是柳清歌回去后彻底盘问了一番，才领着人过来道歉。众人的注意力早被吸引过来，即使不是明目张胆地看，但也都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人前沈清秋也不会斤斤计较，扇子抵着人肩膀轻轻一抬，将那名弟子扶起：“本峰主也不是分斤掰两之人，小辈主动认错，自然是原谅的。”

弟子一听顿时松了气，却在听见沈清秋后半句时又将心提了起来——“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过这名弟子功力不够，柳峰主晚几年收入门下，也算是对他的磨练。”

嘶，这还不是分斤掰两之人？

其他人心中一惊，那弟子眼看着年纪稍大，再不入门按照规矩便会被遣出苍穹山派另巡师门。

沈清秋这句话分明是说只要这徒弟不入你百战峰门内，我便将这事翻篇不提；可若你执意要保，那就别怪我不认这师侄，冒犯到我自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乍一听觉得这沈峰主未免太过小心眼，可仔细一想他说的又于情于理。这般年纪都还未入门内，要么是天生资质欠佳，要么便是心术不正，修炼不出什么名头。

所以不收他也是正确的。柳清歌虽算个武迷但也极聪明，这其中的道理怎会不明白？可他却不想就这么顺了沈清秋的意。

只好给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若之后选徒大典上有资质上乘的，我自会思忖。”

沈清秋开扇一笑，当然有资质上乘的。

你上辈子被我抢去的洛冰河，这次就还给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