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莎贝尔:母亲的印象
“凯瑟里克不喜欢我。”
“别这么说,艾琳。他对谁都是那个表情,哪怕逗特里时也是一脸严肃。”
“这点我倒是赞同。我也不喜欢特里。”
“女神啊,艾琳!”
伊莎贝尔和艾琳手挽手坐在冲萨河边,背后是月出之塔。
虽然她刚才是那样说的,但她心里清楚,艾琳说的没错,父亲不喜欢艾琳,也不赞同她们俩的关系。
几个月前,她在晚餐时同父亲说起自己爱上艾琳,而艾琳也是如此爱她时,他动作一顿,放下手中刀叉:
“你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
“她是阿斯莫,天界生物。他们没有凡人的情感,也不理解。”
“但我知道她爱我。”
“你错了,阿斯莫不知道什么是爱。而你,伊莎贝尔,你还年轻。”
伊莎贝尔感到不可置信,面前的人令她感到陌生。她清楚父亲是多么爱她,但还是猛的放下刀叉。银器和瓷盘碰撞,声响为她的话语增加气势:
“时间会向你证明错的人是你!”
那是她记忆中和父亲发生的第一次剧烈冲突。
父亲后来让步,他说这是她第一个全心全意爱上的人,他也可以了解这是为什么,他只是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伊莎贝尔知道父亲暗含的意思,他不认为自己和艾琳之间的关系能够长久,而且他从来不称呼艾琳的名字,每次都是用阿斯莫这个词来指代。
这“示好”令伊莎贝尔无法接受,因此她单方面和父亲冷战持续至今。尽管如此,她也并不想让艾琳对父亲有个糟糕的印象。毕竟,他们两个都是她最爱的人。
父亲是一位深受敬爱的领主,严明的管理者,塞伦涅的信徒,也是她亲爱的爸爸。可是在艾琳眼中,他是一个对女儿有过分控制欲的古板的家长。
伊莎贝尔有些苦恼,事实上她从没有这么苦恼过。
除了过早失去母亲让她收获几句怜惜,她从小到大一切顺利。而她早已不记得母亲,所以也并不觉得有多么痛苦。
她对母亲样貌的所有记忆,都来自父亲房间里的那座永远一尘不染的半身像。
她也知道母亲是生病去世,生病前一直在治疗之家工作,由一名护士成长为一名麻醉师。
——这些都是马鲁斯叔叔告诉她的。父亲后来要她离马鲁斯远一些,她很乐意,因为他给人的感觉很阴郁甚至,污秽。
伊莎贝尔问艾琳对母亲有什么印象,因为那天晚上艾琳称呼自己是梅洛迪亚的女儿。
“梅洛迪亚深爱着你和凯瑟里克。”艾琳说,“她知道你们有自己的一生,她会耐心在塞伦涅的银色花园等待与你们重聚的那一刻。”
“我们会的。”伊莎贝尔低声赞美月之女神。
“凯瑟里克没有和你说起过梅洛迪亚吗?”
伊莎贝尔的表情变得有些苦涩。
她曾经对母亲也是感到好奇的,其实现在也是。但父亲从不主动谈起母亲,哪怕她偶尔问起,他也会很快结束这一话题,而且每次都用“她希望你成为塞伦涅的牧师”做结尾。
伊莎贝尔认为是自己选择追寻月之女神的,她天生对女神感到亲近,可以使用月光中的力量,但父亲的那句话总让她觉得自己的路是早已被定下来的。
“如果母亲的遗愿是让我成为一名护士或医生,父亲一定会要求我去医院而不是教会接受训练。我有的时候会想,也许我现在成为塞伦涅的牧师只是为了实现母亲的遗愿。”
伊莎贝尔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而且她直接在艾琳面前说了出来。这话不仅仅让她对父亲感到愧疚,还有对月之女神。
但艾琳明亮的蓝色眼睛温柔而坚定的注视着她:“我因此遇见了你。也许我和凯瑟里克在你我的关系上存在分歧,但我永远会为此感到感激。”
伊莎贝尔脸涨红,她听过更直接的情话,但艾琳的却总能击中她,同时又有着神奇的安抚的力量:如果艾琳这么说的话,塞伦涅也一定没有责备她的意思。
伊莎贝尔便继续说了下去:“你知道吗,有的时候,我觉得父亲看我时目光会透过我,看着已经去世的母亲还有母亲的心愿。我知道父亲是爱我的,这世上没有人能比他更爱我……”
艾琳握紧她的手又捏了下,伊莎贝尔笑着瞥她一眼。
“是一种不太一样的爱,我不会怀疑他会为我做出什么可怕的事,但愿不要。只是,我不知道父亲对我的期望是什么,不是母亲的,而是他的。还有的时候,我觉得父亲只是一个躯壳,一个构造体,在里面驱动他的是母亲,而不是他自己。”
艾琳温柔的在她背上抚摸着:“可怜的伊莎贝尔,凯瑟里克明明是你的父亲。”
“不,不,我并没有觉得可怜,因为我深知成为塞伦涅的牧师是我自己的本愿。如果真的有一个人可怜的话,我这样说似乎不太尊敬,但那个可怜的人大概是我父亲。”
伊莎贝尔咬了下唇:“不,父亲并不可怜,他是个坚毅果断的领主和将军,只不过,他大概总是感到痛苦吧,尤其是我提起母亲的时候。”
艾琳并不买账:“凯瑟里克仍然活在过去,并且试图把自己的女儿也锁在那里。”
伊莎贝尔叹口气,她一直觉得父亲和艾琳只是需要更多时间了解彼此,但今天晚上的尝试恐怕不算太成功。
她和艾琳拥吻道别,约定明天教会圣所见。
“是在那里见。”伊莎贝尔强调,“别直接来月出之塔啦!”
艾琳轻哼一声,还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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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因为晚上和艾琳的聊天,伊莎贝尔对父亲态度软了下来。
父亲也立刻接收到信号,张开双臂,像她小的时候那样问她愿不愿意给父亲一个拥抱。
伊莎贝尔有些难为情,在父亲手臂中轻轻搭了下算是拥抱,这宣告索姆父女持续数月的冷战终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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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和平只持续了两个月。
夏天到来,伊莎贝尔和艾琳一起计划了一趟短途旅行。先到利文顿,再穿过飞龙关,去更北面的一座塞伦涅的圣所。
“我可以抱着你飞到任何地方。”艾琳说。
“艾琳!”伊莎贝尔不得不锤了她一下。
她们当然要在利文顿最好也是最浪漫的旅店停留,伊莎贝尔有些脸红,她很期待和艾琳进一步的亲密。
晚饭后,父亲回房间办公,伊莎贝尔敲门走入。她想了很多理由,做了很多次练习,觉得自己一定能够说服父亲。
但父亲这次非常坚决,哪怕她口干舌燥,声音发哑,他的回复还是一句:“不行!”
“我已经成年了!”伊莎贝尔几乎是在尖叫。
她第一次听到父亲对自己沉下声音,带着令人胆寒的威严:“是的,但我仍然可以禁足你。伊莎贝尔,不要挑战我的权威。”
伊莎贝尔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她发现自己没办法理解父亲。
也许她根本就不应该告诉父亲实话,但这和她十几年来受到的教导相违背。她不能因为要和塞伦涅的女儿出游而违背女神的要求,这太讽刺了。
伊莎贝尔盯着房间里的半身像,脱口而出:“如果母亲在的话,她一定会支持我的!”
她看到父亲明显怔愣下,片刻后才慢慢说:“不,她会感到非常失望,你被情爱占据了头脑。你明明知道她对你的期望。”
“艾琳是塞伦涅的女儿,我爱她就是在崇敬女神!正是牧师的责任!”
“你感到崇敬、责任、也许还有新鲜的激情,但这些并不是爱情。”
“爱情是什么!?谁说爱情只有一种定义?难道要把崇敬、责任、激情都剔除掉才是爱情吗?难道你和母亲之间就只有纯粹的爱没有这些吗?那母亲为什么要你抚养我成为塞伦涅的牧师?这难道不是一种责任吗?如果这样说,母亲和你之间的才不是爱情吧!”
伊莎贝尔看到父亲脸色忽然灰败,身体微微发抖。
她看到父亲垂下头,仿佛一瞬间老了很多,鬓角的头发似乎不是银色而是白色,唇角她一直以为是笑纹的纹路向下拉着。
伊莎贝尔后悔了,她想要道歉,但是伤人的话已经说出口。
父亲抬起头,嘴唇仍然颤抖,但语气克制而平静:“向你母亲道歉。”
伊莎贝尔突然感到无法再忍耐下去,她又想到之前艾琳的评价,喊了出来:“为什么是向母亲!母亲早就去世了!我刚才伤的人明明是你!是你啊爸爸!你一直没有走出来吗?”
“我也有错,我从来没有告诉你多少母亲的事。你对她不够了解,所以才会有那样的猜测。你需要记住,她是一位最美好不过的人。现在,向你母亲道歉。”
伊莎贝尔哆嗦起来:“爸爸你……!”
她想要冲回自己的房间,却被一把捉住胳膊。她刚才甚至没有看清父亲的动作。
她看着父亲灰色的眼睛,像是在确认他现在看的是她,而不是她身后母亲的影子。
伊莎贝尔和父亲对视很久,终于垂下眼,低声说:“对不起。”
“原因。”
“对不起,母亲。我刚才不应该那样说你。”
父亲松开她,但伊莎贝尔反而没有离开。
果然,父亲再次开口:“梅洛迪亚…你的母亲,她很爱你,伊莎贝尔,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也在想着你。”
伊莎贝尔眼底涌上水汽,再次无法忍耐,转身回到自己房间。
她扑到床上,痛哭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父亲会这样,为什么她会感到这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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