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忠州院。

许是吴尚宫的赴死令忠州院王后心情愉悦,今夜的刘王后看起来比往日还要美丽两分,她看着与自己面对面坐着的女人,心里虽说诧异她的到来,但她依旧那样慈眉善目,可梨花知道,那都只是她的一张面具罢了,一张随时可以更换的面具。

“你的身体好了吗?你中了毒我很担心呢,到底是我养大的,把你当成半个女儿,你倒下的时候我都吓坏了。”

梨花苍白的小脸盈盈一笑,显得越发弱不禁风,“可以得到您的关心,梨花荣幸至极。”

刘王后嗔了她一眼,“瞧你,你虽然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可到底多年感情,以你的养母,一位母亲的身份关心你,那是理所应当的。”

梨花无力的笑了笑,“是嘛?”她的嗓子微微沙哑,一直瞧着刘王后,直把刘王后瞧得有些许不自在。

“其实我原先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您的。”

刘王后端起茶杯的手一顿,“什么好消息?”

梨花看着她,目光饱受深意,“我怀孕了。”

刘王后将目光投向梨花的小腹,像是得知了一个好消息,温柔的笑道:“你怀孕了?真是恭喜,没想到你那么快就要有第二个孩子了,说来旭儿也是的,对一个低贱的宫女如此上心,还让你一个人跑来跑去的…”

有时间梨花还挺佩服她的,佩服她能将慈眉善目与佛口蛇心融为一体。

“王后。”梨花打断她的话,这伪善的笑里藏刀罢了,她也会,“不是八哥的,是三哥的孩子。”

刘王后嘴角微翘起的弧度彻底僵住,满腹狐疑,“你敢撒谎?”

梨花笑得一如往常,甚至还多了两分真挚,“王后也是女人,应该知道,没有一个女人分不清楚自己孩子的父亲是谁。”

刘王后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严肃了起来,问她,“几个月了?”

“三个月了。”梨花知道她的想法,事先道出,“好像是祈雨祭那天,王后打了三哥一巴掌,三哥很难过。”

三哥很难过,其中那暧昧不已的含义不言而喻。

刘王后看着眼前巧笑嫣然的女人,终于相信她的话,她的视线又投向了她的小腹,“那…孩子,太医看过了吗?健康吗?”

刘王后是在关心自己的孙子?梨花意识到这一点,她又无力的笑了笑,语气显得有些云淡风轻,“他死了。”

话音刚落,梨花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眼眶泛着红晕,她望着刘王后,与她诉说:“这两日我总是做梦,梦里有个孩子,他的声音好听极了,仔细听和三哥还有些相似,哭声也响亮,我听到他喊我母亲的时候,我的心都要碎了。”

刘王后有些惊悸,蓦地想到什么,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不可思议,她疾言怒色道:“你是故意的?故意告诉我?!”

梨花不敢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哽咽却又带着控诉:“我故意告诉你什么?是孩子意外没了,还是孩子被吴尚宫害死了?”

刘王后嘴角一僵。

“是他替我失去了一条命,不然今夜您就看不到我了。”梨花的声音极微弱,还打着颤,她凝视着刘王后,看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脸色微变,她又呜咽一声,字字如泣如诉:“在梦里,他叫我母亲,他问我为什么不要他,他一直在哭泣,他还那样小,是我对不起他…”

她不经意的睨了一样大殿内,案桌上的香炉焚着上好的香,烟雾袅袅上升,弥漫在空中久久不散。她注意到刘王后身后的屏风拐角处,有一角布料,梨花知道是王尧。

她先是问:“三哥回来了吗?”

刘王后掩在衣袖内的手正在微微发抖,她抬眼注视着她,似乎想要看出什么端倪来,很可惜的是什么也没有。梨花只是固执的问:“他回来了吗?”

说着说着,她有些恍惚,仿若无人般呓语:“要是三哥在的话,兴许就不会出事了。”

她默默垂泪,好一会儿,她又向刘王后告退:“我改日再来看您,我听闻幼儿夭折,都会停留在原地,找寻与他最亲近的人跟随,我虽是他的母亲,您却是祖母。孝道为重,您是长辈,自然在前,我想常来您这里,王后应允了我吧。”

刘王后面上淡淡的,可袖子里攥紧的手出卖了她的情绪。

梨花拭了拭泪痕,嗓音仍带了些哭腔,她转身离去,等门合上后,躲在屏风后的王尧站在原地许久,刚才缓步出来。

王尧将目光投向忠州院王后,看着明显有些疲惫的刘王后,他的目光又微微垂下,手指无法抑制的颤抖。

他原来可以有一个高丽最尊贵的血脉,他知道,罪魁祸首是他的母亲,他却不能做什么,刚才听着梨花肝肠寸断的声音,王尧只觉着自己也被摧心剖肝。

“母亲……”他声音低沉的传来,带着些许颤抖,“为什么不阻止?”

刘王后眉头微蹙,还没理解到他的意思便听他再次出声,宛如低吼:“为什么不阻止梨花喝下那杯毒茶?”

一听这话,刚才梨花字字句句好似在刘王后脑海里不断重复,他在哭、他在哭,他在问为什么不要他…为什么…刘王后痛苦的闭上双眼,等再次睁开的时候,她的手臂重重一拂,狠狠扫过了桌面上的所有东西,更是无法抑制的低喊一声。

最后,她咬紧牙关,语气也加重了不少:“我怎么阻止?告诉陛下那杯茶有毒吗?我又该怎么解释我知道里面有毒的?”她在梨花倒地后即刻高呼有毒,已经仁至义尽。

“我也从来没有要她喝下去,她自己非要喝的!”她颇有些自言自语,像在告诉自己,这个未成型的孩子不能出世,与她无关。

“母亲!”王尧难以接受,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里面满腔的悲痛,“死的是我的孩子,你的孙子啊!你怎么能…”这么轻描淡写。

她的孙子、她的孙子,刘王后好像又听到那个孩子在喊“祖母…祖母…”她没忍住颤抖,随即怒喝道:“闭嘴!你以为我想吗?我又怎么知道那死去的是我的孙子,是你的孩子,她就不应该瞒着,如果我知道了又怎么可能不去阻止!”

王尧自嘲的笑了下,母亲的意思是,她知道了才会阻止吗?他忽然觉着呼吸有些许不顺畅,他重重的喘着气,等平缓些了,他才抬眼看向刘王后。

他嘴角扯起一个痛苦的笑,“她应该是不知道…对、她肯定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梨花最喜欢小孩了,她如珠如珍的疼着温古,又怎么会漠视自己流产,她哭的那样伤心、那样痛苦。王尧现在回想起刚才哭得梨花带雨的梨花,她满心的自责,满心满眼的都是希望出事时他能陪伴在身边,他听在心里,更是愧疚难安、心疼不已。可母亲怎么能、怎么能现在还把责任推到梨花身上?梨花怎么可能会故意隐瞒。

她是爱撒谎,这一点他知道,可这件事可大可小,她不会瞒着,何况他现在与梨花关系非同一般,真知道的话除了和他商议,她别无选择!

母亲你就…不会感到一丝愧疚吗?

梨花明日才回八王子宅邸,而当夜,王尧便出现在了梨花屋中,当时梨花已经歇了,她察觉动静,起身去将蜡烛点起来,刚点上,没等回头便被来人揽住拥在怀中,他沉重的叹息萦绕在她周遭。梨花也没说话,只等他说,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待了一会儿。

半晌,王尧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说:“我很想你。”

一听见这个声音,梨花心里不由的产生怨恨,所以她有气无力的挣扎着,却只让身后的男人搂得更严实了些。

这是他回来的第一天,他原先想着,先去见过了母亲,休息一番后再以完美的姿态见梨花,可她出乎意料的出现在母亲宫殿内,当时先是莲花来找母亲,他亦在屏风后看她如何对峙,莲花走后,他才出来,便听梨花翁主求见,他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梨花了,他起了逗弄的心思,躲在屏风后本想给她一个惊喜,却不想是她给了他一个惊吓。他们有一个曾在孕育的孩子,但那个孩子如今没有了,是被他的母亲设计给正胤下毒时所害。

他觉得胸口有些闷,可在拥抱她的那一刻,那些闷气似乎渐渐散去,唯余在被“流放”期间对她的思念。尽管满足感涌上心头,他也并未放松。

直到梨花出声:“三哥…”

梨花话音刚落,他便掰过她的身子,低头凑近她的檀口,这个亲吻并不温柔,来势汹汹的好像要汲取她的所有。

望着身上轻轻蹙着眉、额头冒着汗的王尧时,梨花与他说:“我差点死了。”

王尧睁开双眼,凝望着她,眸中思绪千万,复杂幽深,唇瓣动了动,却又说不出话,只好低头亲吻,梨花紧挨着他的脑袋,紧紧搂着他,双目却微敛。

梨花的泪珠不停的往下掉,泪水流淌的越来越多,像是在慢慢释放着内心的重负,那些积压已久的情感,好似找到了出口,化作涓涓细流,泪水浸湿了王尧的脖颈。他们紧紧相拥,彼此取暖

王尧低语:“我也差点死了…”

梨花知道,他是在说他身上包裹的伤,他的胸口与背部,其实现在正渐渐好得差不多了,可王尧还是希望梨花能摸一摸这两道还未痊愈的伤。梨花呓语:“上天保佑,没有让我失去了孩子,又失去孩子的父亲…”

“三哥…三哥…”

她摇摇欲坠,小脸苍白,眉头微蹙,哀凄恸哭,泪迹几乎打湿了她的小脸,像一朵被雨水无情拍打的枝上梨花,王尧抬头,她便抬起手,将手心贴在他的脸上。

王尧原是红着眼眶,如今又阖上,他握住梨花的双手,让她的手近距离触碰自己胸前包扎好的伤口。

“梨花…”王尧深吸一口气,尽量降低声线,“陛下让我去巡视各浦,变相流放我,我好不容易才回来。当时,这里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他当时想啊,回来后,定要梨花摸一摸才行。与其说是委屈,倒不如说是屈辱,被人践踏的屈辱。回来后,还得知了他失去一个孩子,他心里无比的怨恨,对陛下、对正胤,或许他是对刘王后有些许怨言,可这微不足道的抱怨,远不及对陛下与王武的恨。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如果你在的话…该多好。”

王尧微微一顿,沉重的说:“如果我在,死的会是正胤…不是…”他的嗓音略微暗哑,丝丝不稳,“不是我们…我们的…”

他艰难的说出“孩子”两字。

月光下,他们紧紧相拥,用指尖触摸发丝,用身体的温度诉说思念。而她的眼神却逐渐恢复了清明,淡如寂静的水面。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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