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还未结束,梨花往温古和挨着他坐的王璘方向看去,温古正用筷子把螃蟹肉绞出来吃,王璘见了,也学着他的样子拿起一根筷子去学,这样吃确实方便多了。
不多时,王尧又宣布了一件事,把神圣大王贞州院夫人的长女,嫁给王旭。一时在王尧、梨花、王旭三人之间来回徘徊的人越来越多,王尧这一波操作,着实让大家大开了眼界。
但三个人也不曾在意这些目光,他们都是受得起异样的人。王旭起身站出来,向王尧谢恩,而身为贞州院夫人长女的木兰,此时回过神来,缓缓走了出来叩谢。
王尧看着并肩站在一处的王旭与木兰,不明意味的笑了笑,又微侧头看向梨花,“看,多般配啊。”
梨花没有回话,面对王尧的目光,她只是含笑不语。他知道了,只是她没想到,王湛不过是“途径”,还是王银和顺德在场的情况下,也能惹得王尧气性大发。这是顾忌到王湛背后的贞州柳氏吗?所以杜绝还未发生的、可能会发生的事,亦或是是想想都不愿。
酒过三巡后,梨花看见给莲花倒酒的婢女一时不察撒在了莲花的衣服上,她看不出神色如何,一如平常淡淡的,等莲花回了黄州院更衣,梨花这才侧头看向王尧。
“陛下,我有些醉了先歇一会儿。”
王尧却是一顿,眉心微皱,目光扫过她面前的杯子。
喝梨汁也会醉?
看见王尧这副呆愣的模样,梨花掩嘴笑着,又是轻声一叹:“真醉了。”
一个明显的谎言,王尧却是点了头,桌下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他轻声说:“那你等歇好了再过来。”
他的声音平缓,心底里却有些许慌乱,他担心她一走不再回到宴席里。察觉到王尧心里的担忧,梨花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微微翘起的嘴角正是在让他安心。
有了她的保证,王尧这才放下心来。
……
“你找我?”更衣回来的莲花,被人带到了天德殿偏殿,一进门,就看见了端坐在桌案前的梨花,正气定神闲的抿了一口梨汁。
莲花还是那样高傲、美丽,她言笑自如,坐在了梨花的对面,落落大方:“真是恭喜你,被封做公主,这可是除了淑仪姐姐以外仅此的殊荣。”
梨花嘴角微微翘起,扬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或许是这个模样太过让人不适,莲花亦不服输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仍浅笑盈盈。
梨花以前很羡慕这样的莲花,她是大方的,是聪明的,是敢爱敢恨的。但现在,梨花才发现,自己好像对她依旧不够了解。
“只是公主而已,可我能做个公主,已经是滔天的福德了,你一向都知道,我不是心比天高的人。”
莲花嘴角微微僵住,又不自然的一笑,“你自从离开哥哥以后,真是伶牙俐齿了许多。”
她在用心比天高来讽刺莲花,而差点给王尧嫁去辽国的她,心比天高四个字,更加令人发笑。
梨花抿了一口梨汁,之后又看回她,莞尔一笑,“我这几日总是睡不好,总能梦到我还没嫁人的时候,那时候你一直是我依赖的姐姐,也是哥哥弟弟们放心的姐妹,不像我,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莲花却微讽:“可不让人省心的你,到了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位置,你知道你坐到陛下身边的时候,其他兄弟姐妹们怎么议论你的?怎么议论我哥哥的吗!”
梨花看着美丽动人的莲花,她笑了,轻笑出声,“莲花姐姐忘了,八哥已经把我休弃了,你阻止不了天降甘霖,更阻挡不了人间大旱。而且,我想你当时也是认同的,毕竟没有了光州王氏,以及……”
她盯着莲花看,似乎想看出她的情绪,继而又道:“哥哥又被追杀,我自然而然成了废子,换做是我,也会保全自己,而不是引火烧身。”
等梨花才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了一只手巾做的小动物时,莲花的脸色终于微变,她又忽的低下头,捏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低垂的眸子微微一闪。
难怪,难怪会见她。
梨花低头摸了摸着手巾小兔子的耳朵,悠悠道:“哥哥从小就会用手巾做成各式各样的小动物,三只小狗、一只青蛙、一只兔子……这些在我们兄弟姐妹里,都是知情的。”
等抬眸朝她看去时,见她面上虽有动容,但更多的是平淡,梨花心里开始发凉,眸子里略见惆怅,说出的话略带悲伤。
“八哥向我隐瞒了你当年与忠州院王太后意图毒害惠宗陛下的实情,但我想,八哥应该有和你说过,因为你与忠州院那位合谋,我肚子里几月大的孩子自此无缘来到这世上。”
她的声音逐渐变得平淡,“你会感到愧疚吗?你会在夜半时感到难安?”
王旭说过,那个时候,王旭因为莲花的行为险些崩溃,他只能放弃了树儿,最终选择了他的家族与母亲、妹妹,不然等待他们的就是举族消亡。
愧疚吗?当时莲花更多的是对报复王旭产生的快感,她逼迫王旭做出选择,只要再加把火,赢的就是她。当时她想的是,怎么把王旭的恶逼出来。而王旭,要遮掩这件事,可一旦遮掩就意味着放弃解树。
树儿在等着他救她,可他要负了她,他在不停的想着,有没有回旋的余地,有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
没有。
他选择了他的家族、他的母亲,还有彼此亏欠的妹妹。
梨花的话并没有令莲花动容,她脸色如常,看着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这些重要吗?你的孩子,可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我哥哥的,只有你知道,毕竟你和三哥的关系那样耐人寻味,藕断丝连至今。”
其实说到底,莲花的心是冷的,她盼望着哥哥坐上王位让她一雪前耻,可同时又与忠州院王太后合谋,在事后迅速脱身,但她仍会在王尧当上王以后,重新戴上那只戒指去恭贺王尧。可她同时又是女人,她需要一个男人,一个可以呵护、疼爱她的男人,她拿着黄州皇甫氏做筹码,想换得王昭的选择。
选择王昭自然也是私心,但她不会去否认自己是在惠宗在世时有意禅位王昭才毅然决然的去告知王昭,她的诚心诚意。
就像她说的,只要可以对他们有帮助,不管是王尧还是王昭,她都可以去爱。
只不过王昭,是有一丝私心的。
“不过我很好奇,陛下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人,睚眦必报的人又怎么会真心待一个人好,梨花啊,你应该关心一下自己,才对。”莲花勾了勾嘴角,正打算拈起茶杯,可刚碰到,梨花就出声了。
“你说的对,他是真小气,丝毫不大方,他回来的时候,我都以为我见鬼了,还想着是不是我的报应来了。”梨花伸出手轻轻抚着自己的脖子,轻声说着,“他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当时我都喘不过气来,之后他还让八哥休了我,借此羞辱于我。”
“可是你知道…恨透了我的三哥,为什么对我既往不咎吗?”
莲花眉心轻蹙,不明其意。只见梨花把手抚上了小腹上,轻轻安抚着,她脸蛋上呈现出柔和的神色,意味深长的看着莲花。
“珠重重,星连连,绕指柔,纯金坚。”梨花一字一句吐出其中让人不禁琢磨的话语。“你想知道为什么他要把你嫁到辽国,而不是被他憎恨的我吗?”
莲花垂着眸清冽至极,哪怕她得到了王尧的“宽恕”,也改变不了他曾想把她嫁去辽国的事实。见她还不曾道出为何,莲花抬眸朝她看去,见她垂眸,便沿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这么一看,她怔住了,站起来时礼衣霞帔宽松,根本看不出来任何异样,可这么一坐,微隆的小腹越发明显。
“你知道吗?这个孩子,不止让我和三哥重归于好,也救了我的哥哥,十王子银。”
莲花不再看她,侧过头故作镇定道:“哦,是嘛……”
梨花还看着她,见她还不转回头看她,便添了一把火,“他和我说,可以让我哥哥嫂子活着离开,但我哥哥担心我,执拗的很,你看,我哥哥是不是很傻,明明差点丧命,还是选择了留在松岳。”
莲花感受到了梨花凝视的目光,她的目光是平淡的、漠然的,甚至没有愤恨,这让莲花有些闪烁其辞:“我……”
而梨花的眼神倏地就变了,是失望、是痛苦:“你是怎么漠视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即将死去的?你的心是冷的吗?还是说你根本没有心!就为了不嫁去辽国,你出卖了一个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谋反、也不会去谋反的弟弟!”
“你以为我想吗?”莲花声音提高,情绪有些激烈,“你自己也不想嫁去辽国,更何况是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来找我诉苦就是让我帮你嫁给我哥哥吗?”
她们各取所需罢了,哪怕有怜悯,那也微不足道。
梨花轻声一笑,“也许你还没有弄明白一件事,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手里将会多了两条人命,因为你的告密,我哥哥险些死在他手里!”
莲花怒极反笑,“所以你恨我?你怎么不恨伏杀银弟的那个人?是他要杀你的哥哥,我只不过提供了藏身之地,你竟然要把全部责任推到我的头上?”
“我当然恨他。”梨花微抿嘴,语气平淡,“我恨不得他在两年前就真正死去。”
莲花面露讽刺:“那你还愿意给他生孩子?不觉得很可笑吗?给一个差点杀掉你哥哥,还灭掉你全族的人生孩子!”
梨花淡淡回道:“原来你也忘了,我是王太后养大的,我在光州王氏眼里甚至比不上忠州刘氏对四哥,在皇甫氏退隐后,忠州刘氏与光州王氏可谓是旗鼓相当,你认为一个被忠州刘氏养大的盲女,对他们有价值吗?”
没有。莲花再清楚不过,她的骄傲、自满,以及一切得意的来源,都是源于她的外家皇甫氏,王尧之前想娶她,不就是看中了她身后的皇甫氏吗?可是真的家族势力可以得到一切?莲花不愿去想这些,外家是她的仰仗,是能让她唾手可得一切的根源。
可梨花不一样,她没有感受过光州王氏的荣耀,光州王氏从来都不是她的仰仗,她与偌大的光州王氏没有一丝感情可言。
就连她的外公王规,在他一次见到她,甚至认不出这个外孙女。
梨花以为自己会在与莲花对峙的过程中惊慌失色,亦或是大发雷霆,可最后,这些都没有,她心里是怨、是恨、是痛、是悲,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冷笑。
“你到现在,都没有一丝愧疚吗?”梨花轻笑出声,比起平时的暖意,她的笑变得讥讽与寒凉,“把握时机?只要有机会撞上来,就紧紧抓牢它,哪怕是你疼爱多年的弟弟,你都可以漠视。”
莲花浑身都在微微发颤,也不知是感到愤怒还是愧疚,她低声吼道:“银弟不是没死吗?你一直揪着不放想干什么!”她好似想起了什么,连声开口,“你要早知道银弟藏身在茶美院,早送他们走了,何必等到最后一刻!有人告诉你了对吧!是我哥哥对不对!”
梨花低低的笑了两声,她好笑的看着依旧有些情绪不稳的莲花,看了一会儿,她脸上的笑意殆尽。
“我哥哥的命,不是八哥救的,也不是三哥的恩赐,是我从他们手里拿回来的。”
开撕~给我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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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五十二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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