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缎君衡(六)

1.

“王。”

我:“……”

“吾说王啊。”

我:“……”

“咳咳,吾是变透明了吗?”

我不耐烦:“有事说事,没事离开。”

这人怎么跟缎狐狸一样烦人。

缉仲摊开双手,总算说起正事,“有人侵入中阴界。”

噼里啪啦——

桌子上的折子散了一地,我徒劳伸出手,仍拯救不了刚写完还没风干的折子,不由得无名火起:“你说话不会先铺垫点吗?”

“吾铺垫了。”缉仲这个臭老头一脸幸灾乐祸,“是王未理吾。”

拳头死死握起,我忽然觉得手很痒,很想揍点什么东西出出气。

“咳咳咳——”缉仲立马捂住心脏,咳嗽得好像要把肺都吐出来,顺便捋了捋自己花白的头发:“吾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王一拳。”

但凡他看起来和缎狐狸一样面皮嫩,我非把他打飞天不可。

生怕他往地上一躺,不讲理的碰瓷。我深呼吸一口气,重新坐回位置,把桌子上的茶水往他身前推,免得真的咳得喘不过气,“来了几人?”

“六人。”缉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说:“一部分无意闯入缯家之苦具地,被缯玄应部众请走。另二人掉入麻家地界,麻我道已前往处理。”

前面刚来了个天之佛,不过三天就来了苦境访客,说这两者之间没关系,谁信啊?

不过缉仲没有详说擒下的过程,表示对方并没有动手,应非无礼之人。

我想了一会,想起某个近期活跃到让我火冒三丈,不准其进宫的狐狸,“让缯家、麻家询问来客目的,递上一份折子来。”

“吾知晓了。”缉仲早知道会是这个情况,不过是前来问问我的态度,收到指令后便也准备离开,只是走之前,还不忘记嘴贱一把:“吾听闻王有好事发生,真是恭喜,不过吾工资被扣完了,红包先欠着。”

我瞥他一眼,“你皮痒?”

是不是真的很想念王的铁拳?要知道之前预言的事情我还没找他算账,这算是自己送上门是吧?

“咳咳咳——”他一言不合又开始装老年人。

说起缎君衡干的好事我就觉得恼火,倒不是说我没给他足够的工作量,是他工作能力实在优秀,每日面对山一样高的工作,游刃有余之下,竟还有精力能在中阴界掀起无数谣言。

自从来当这个破王,我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睁眼就要上朝,下朝后立马赶赴祭台调理地气。接着就是处理每日各地递上来的折子,中场休息抓紧时间上课,上完课继续处理折子。到了晚上依旧要每日练功,精进双极功体,最后累得扑街睡觉。

周而复始。

累到牛马都不如就算了,还要面对缎君衡搞出的谣言以及周边人的调侃。

我到底是来当中阴界的王,还是来拉磨的工具人啊!

有没有一点人权?

“孤日日忙得要死!哪来的时间生孩子!”讲点基本法,谁能在这个山一样的工作量抽出时间生孩子?

别说生了,我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

……等等,好像是牵过缎君衡的手。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没人能牵牵手就生孩子!

这么说似乎有点歧义。

糟了,我被缎君衡搞出的麻烦气得语无伦次了。

可恶的麻烦狐狸,人不在殿中,都能把我气得够呛。

缉仲看我气得头上都要冒出火焰阴影,火速往门边挪,直到站到门框外,才哈哈大笑地抛下一句:“哈哈哈吾看王近期红鸾星动,便宜便宜那只蹲在葡萄藤下张嘴巴老久的狐狸也不错嘛——”

“缉、仲!”我捡起桌子上的书本往门口抛去,正好撞到门框,啪嗒一声掉下来。

我迟早把他年终奖全扣了。

月藏锋进来捡起地上的书,拍拍灰尘重新放到我桌子上,顺便递交给我些刚从五大控灵家族处拿来的折子,“鬼师又惹王生气了?”

一个走了一个又来。

我这里是什么饭店吗?

“今日怎么是你送折子?”平日里缎君衡不是最喜欢做这事……哦对了,三日前我揍了他一顿,不允许他进宫来着。我示意地指桌面的茶水,让他自己倒,“有事汇报?”

“嗯。”月藏锋恪守礼法,只倒了一杯茶给我,“有消息说绝境长城之城主接触了入侵者。”

你们的消息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我瞥他一眼,大概意料到是缎君衡借着他传话。

是说这位二哥还没放弃啊,我还以为他以前执着王位是因为宙王的缘故呢,看来并不完全是。

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我看着绷着脸的月藏锋,忽然说:“担心什么,就算你不希望的事情发生了,二哥也未必会做的比孤差。”

联合境外之人对我下手什么的,我看可能性很小。

先不谈对方大费周章来中阴界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过目前五大控灵家族皆站在我这边,二哥就算真的成功,想来也没办法顺利上位,毕竟他头一个要面对的——可是缎君衡。

不管哪种程度来说,我对缎君衡都相当有信心,他这些年致力将我与他的关系绑死,为的就是防止一旦孤城不危谋反成功,首要面对的便是目前维持中阴界最重要安全的控灵家族。

现下想来,恐怕从他把麻净的名字递给我之前,就想好了这一步。

收服中阴界最重要的控灵家族的忠心,从而稳固我的王位。

就这一点来说,缎君衡不愧是当之无愧的相臣。

月藏锋却不知道我在想什么,面色一愣,变得不太好看:“王!”

啊……好激动。

不愧是中阴界少有的老实人。

“孤随口说说。”要是其他人在这,想必是已经笑嘻嘻乱开玩笑了,不过说起来,孤城不危要登位了……呃,某个人大概是很危险,我想了想,“还是你担心缯鸣夏?”

关于他俩的八卦嘛……我还真的听缎君衡说了不少,虽说这些年也没看他们有什么进一步的发展……

不过嘛,未来的事情谁知道?

月藏锋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简直比调色盘还精彩,大概没少受我们这一类促狭鬼调侃,过了一会他冷静下来,有些黯然地说:“吾与她……不过是朋友。”

哦哟哟,好个朋友。

似乎知道为什么周边的人都那么爱开我玩笑,我现下确实体会到了。

“朋友,确实是一个好关系。让无处可诉感情有了发泄口,”我端起茶杯喝一口茶水,意味深长的说:“却也有了止步线。”

月藏锋没说什么,只是侧过头,看外面的窗口,久久说出一句话。

“杜鹃花已谢。”

待月藏锋走后,我站在窗口处,望窗外于风中轻轻摇曳的绿枝。

我窗外种的并不是杜鹃花,而是越桃。

也就是栀子,还是当初缎君衡非要种在这里,为此闹了我一个月,我烦不胜烦,才答应他。

“王在想什么?”一颗毛绒绒的棕色头颅从我背后冒了出来,十分习惯地往我头顶一搭。

“孤不是不准你入宫?”好重,我抬手抵开他的下巴,往旁边一让。

缎君衡火速占据我让出来的位置,单手撑在窗口,与我一同看窗外风景,“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吾总要陪在你身边。”

多事。

就算有苦境之人入侵中阴界,一时半会并不可能越过宫中重重守卫找到我。

“有什么消息吗?”我倒不会讨厌他这种警惕心,不过是太过关心我的安危罢了。

“入侵者中有一厉族之人,绵坦已经抽魂,问你如何处理。”缎君衡微微一顿,弯起眼眸,“王和月藏锋谈完,便看着吾种下的花,在想什么?”

他好像在期待我的回答。

莫名扫他一眼,我语气毫无起伏的说:“匆匆。”

他脸上贴着常展现的微笑,视线一直盯着我,略有些疑惑:“匆匆?”

在有人入侵中阴界,且尚不知对方目的的前提下,来谈他人的感情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不过我目前的想法确实是这个。

“乍然发生,乍然结束,却心甘情愿接受。”一切的发生都这般短促。对我们这种难分百世千秋的人而言,他们的相遇与动心,都不过一个回首的时间。这是我对月藏锋故事的体会,明明两人依旧,也有了重来的机会,但都没有选择回到过去,“杜鹃花尤在,开谢却匆匆。”

若早知如此,月藏锋会不会后悔当初的相遇。

“感情,本来就不会有任何前提与准备,就匆匆降临。”院中树枝的影子印在窗台上,缎君衡用指尖轻轻触碰,说:“一旦遇见,即使不过回首的片刻,也会占据剩余生命所有,刻骨铭心。”

这么听起来,真是不讲道理的存在。

我叹了一口气。

不过真难得,听缎君衡的语气,仿佛别有感触,几近心有体会。

因为是帝师的缘故,所以对一切都相当了解,包括感情吗?

闲事谈到这里差不多了,我话题一转,“关于入侵者之事,还有其他要禀报的吗?”

缎君衡意外没有把话题转回去,而是一副遗憾的表情撑着脸,懒洋洋的说:“那几人欲见王,算不算需要禀报的事情?”

当然算啊!

我自然好奇对方大费周章,冒着命格有损的危险来中阴界到底有什么事情。

何况就时间点来判断,对方指不定和天之佛有接触,若拖着不见,下次就不知道会不会是至佛亲临。

“孤已吩咐二家就此事递交折子。”

他认真瞧着眼前的人。依旧二十余岁的面容,褪去了初见时的青涩,变得越发沉着从容。年轻五官映着窗外陆离的异彩,直射眼帘,落入心底。

“越发有王的威仪了。”他笑笑,终是成长成不需要任何人辅佐,也能游刃有余的一界之王。

我啧了一声,“就算你奉承,孤也不会给你涨薪资。”

缎君衡倒是不太在意所谓的薪资,没有更好,方便他赖在宫中吃行简的、住行简的。他笑着不去反驳:“王打算见见他们?”

我了然点头,确实打算决定亲自见几位苦境来客。

“不怕吗?”缎君衡没什么意外的神情,仿佛早就猜到了我的决定,此时再追问一句,也只是闲聊。

我笑了一声,“这不是还有你?”

他这么聪明的人,走一步就已经算到接下来一百步的人,怎么可能在我有危险的前提下答应我要和对方见面的要求。他大概早就盘算好要怎么和对方交涉了,我说出这句话,说到底,不过是让他有发挥的机会。

或是通过对方误导至佛的想法,又或者是借此讨得什么对中阴界有好处的打算,甚至趁机铲除异己。

总归不会让我吃亏。

缎君衡见此,挑了挑眉,拖长语气道:“王真是会使唤人,明明一点好处都不给吾。”

抱怨什么呢。

我左右瞧了瞧,扯开他的脸,把近年来吃得越发圆润的脸颊揉得像个面团,捏长搓扁。

“哎呀,王不可啊——让别人看见王这般待吾,有多不好——”缎君衡口头扭扭捏捏的抱怨,身体却是一点都没躲开,甚至往我的手上凑了凑。

有一说一,手感确实不错,不过语气也确实膈应到了我。

我正准备松手,脑子里忽然想起缉仲的话与月藏锋的事,电光石火间,我脑袋灵光一闪,迅速想通了什么。

……应该不会吧?

我对他也不怎么样啊,缎君衡眼光这么奇特?

但除此以外,好像也没别的理由解释他为什么这么热衷在我身边绕来绕去,甚至给我制造出一堆麻烦的要死的谣言。

思及此,我脸色有些古怪,捧着缎君衡的脸看了又看,猝不及防开口问他:“我说,缎君衡你该不会喜欢我吧?”

缎君衡狐狸般狭长的眼睛瞪圆了。

这可真是——

意外之喜。

圆溜溜的眼睛缓缓眯了起来,连带着唇角也高高翘起,衬着那头在阳光下格外毛绒绒的棕发,仿佛一个大型狐狸在晃动着尾巴。

“你终于察觉了呀,吾的好行简。”他把手搭在我捏在他脸上的手背,轻巧一施力就拽了下来,笑眯眯在我讶异的眼神中添了一把火:“过了几年才发现,你实在有些迟钝呢。”

我:……

这能怪我吗?

中阴界众人都对感情相当的含蓄,哪有他这样天天挂在口头上,用玩笑的口吻一而再地重复。

我之前都当他故意在气我,谁想他是以这样的方式来告知我,他的想法。

看我语塞,缎君衡更近一步,脸朝我压了下来,打趣道:“那,行简要对吾负责了吗?”

我眼神死。

负责?什么负责?难不成要和他成婚?

我仔细想了想那样的日子:某只狐狸每日翘着尾巴在宫中横着走,动不动就把‘吾家行简’挂在口头。见到面必定会试图黏在我身上,不让黏就嘀嘀咕咕小声抱怨。而且他家还有三个孩子,虽然说魔皇还没复生,可魔皇下面也有两个孩子。

我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人……实在一时间没办法负担这么一大家子!

过年红包得发多少?

现在就每天黏在宫中不肯走,成婚之后不是从睁开眼就要看到这只狐狸,听他吵吵扰扰调侃?

不要,我拒绝,我全然拒绝,我每个细胞都写满了拒绝。

我果断松开手,眼神转向一边,假装自己根本没听缎君衡说什么,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关于外境之人来访的事项,你全程负责即可,定下时间再来通知孤。”

好不容易抓到了某人灵台清明的一刻,缎狐狸怎么会放过,自然是抓紧机会,一把抓住了还未来得及飘走的披风。

“打算忽略吾的话吗?”他幽幽地,似中阴界某种阴魂不散的灵体,靠在我耳后抱怨,“近千岁的成年人了,这不是好习惯。”

都超过千岁的年轻人了,逮住一个羊就使劲薅羊毛就是好习惯吗?

“放手。”我被他拽了个趔趄,连忙稳住身形,手朝后拨弄:“别逼孤揍你。”

“连称谓都变了,王的心啊,实在是无情。”缎君衡含笑的声音低得跟藏在呼吸里一样,若隐若无的热气吹拂到我耳尖:“都用了这么多年了,负一下责任不是理所应当。”

作为臣子我哪个不是用了那么多年,要是各个都要负责,我岂不是累死。

我气急败坏,说话也开始不经过脑子:“那又怎样,孤就是不负责。”

身后的人一愣,大概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沉默了一会,语气忽然欢快起来:“王的意思是,承认你就是在玩弄吾的心。”

怎么解读的?

他是怎么能解读出这句话的?

何况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

真是,每次对上他感觉都会全线溃败,从无一胜绩。

“少在这里耍嘴皮子。”我揪住背后的披风,一个用力从他手上扯开,转过身看向他:“魔皇的事情解决了吗?入侵者的事情解决了吗?中阴界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孤无心陪你在这里谈感情。”

我还想赶紧解决完剩余没解决完的烂摊子,好把中阴界的未来交到下一棒手上。

最好是能全身而退,然后到处走走,当一个快乐的独行者。

我有预感,栽在缎君衡手上,这一切都只会是空谈。

“王还是一样的习性,一旦话语上不占优势,就会拿公事来转移话题。”

静默的屋里,听着他因压低声音而格外深沉的声音,若旷野中流动的疏风,自由自在又格外明快。不会让人觉得烦扰,反而会让人从心里头生出一点平缓安定的情绪。

“其实你并不拒绝这样的情感。”他的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中如水雾起伏,轻而又慢地在眼底拖曳出痕迹,就如同他的人般,在悄无声息中,就点点滴滴占据所有,“就如同你不曾真的拒绝过吾。”

不过一个回首的时间。

纵使是几年的时光,对时间已经近乎停滞的人来说,只是一个回首的时间。

却足够让一个落入地中的种子,瞬间发芽,成长成一颗无可撼动的巨树。

真是麻烦。

我忍不住这么想。

人和人之间,很多时候总是这样——说不清道不明,在下意识的选择里已然对他无可奈何。

身体总是比思维更快一步妥协,也更快一步认输。

“我说啊……”我插着腰,望着他叹出一口气:“你知道自己是中阴界最大的麻烦吗?”

怎么毫无点自觉?反而会觉得我有这么好的心态和他谈恋爱?

看人就知道他绝对不是那种试过不好就能和平分手的人啊,我的皇宫会被他炸掉吧。

我指要是分手或者丢下他落跑的话。

缎君衡一听有戏,立马循循善诱道:“王没试过怎么知道呢?说不定吾能成为很好的恋人。”

……这话你自己听听,有可信度吗?

我一言难尽的看着他。

“吾的好行简,乖行简~”缎君衡开始无理取闹了,开始他那套磨人功夫了,扒着我在我耳边细细絮叨:“你就忍心吾一片芳心向水流吗?”

“我有时候真的很想看看你的脸皮是用什么做的?”

为什么能这么理所当然的说这么让人羞耻的话?有他这样追着问的吗?正常人不是像月藏锋那样含蓄的,把一切都写在眼神中默默守候的人?

缎君衡居然还有脸在我面前叹气,摆出一脸委屈的模样,委婉的说:“王实在对自己的迟钝毫无知觉。”

他都那么明显,明显得中阴界上下都知道他抱着个什么样的目的,偏偏最该知道的人一直没当回事。若他如同月藏锋那般,凡事藏在心里,指不定这个身处中阴界权利最顶峰的人就被别的有花花肠子的人骗走了。

那还不如便宜他。

看着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彻底无语。

跟他斗什么嘴,又没赢过,简直浪费时间。

我扭头就走。

“好行简,乖行简,你要去哪里?”缎君衡一步不落地跟在我身后,碎碎念的几乎在我耳边呈现无限回音的效果:“你还没给吾回答,到底什么时候对吾负责?”

你这算让我回答吗?根本没给第二选项吧!

我揉着额头一路疾行,周边的宫女和侍卫都一副看惯的模样纷纷让开道路,让我和缎君衡从中穿过。

外面的风停了,一丝一丝漏下来的日光穿过树梢,暖融融落在快速穿行的人身上。

因快速行走而扬起的袖袍彼此交错,橙红与薄紫的色泽层层叠叠牵绊,衬着朱红长廊,宛如盛开不落的繁花。

终于,我受不了身后一直没停的声音,骤然转身,袖袍浮起柔软弧度,落在手背上,微微泛起凉意。身后缎君衡眯起狐狸眼,微笑地与我相望。

然而接下来的画面却没有众人眼中那般诗情画意的美好。

“砰!”

很好,世界终于安静了。

侍卫和宫女犹然是一副看惯的表情,同情的看着头上冒出新鲜热气的缎君衡与气呼呼走得只剩下背影的烜王。

——今日的帝师依旧没能追王成功。

2.

缯玄应将折子呈上后,收到王愿意召见之令,便传消息给素还真一行人等,并告知前往王城之路有两个选择:一是顺着忘劫川水道顺风而行,一日一夜即可到达王城。二则是行走山路,可到达王城的时间是所费时间的三倍,一路上未知险境许多,中阴界之人若非必要,通常不会行私道。

他将五色丝交给素还真,并嘱咐道:“水中有鬼勾虫为害,若行水路,不可跃入水中。”

“多谢辟兵大人。”素还真收起五色丝,“前往之前,素某有几个问题想请教。”

缯玄应点头,态度平和:“说来。”

“吾之朋友,在此途中无故昏迷,听说是被抽灵体。传闻阁下乃同出自五大控灵家族的缯家,辟兵缯玄应,可否请阁下妙手施救?”素还真说完,微微曲身请求。

五大控灵家族抽魂各有手法,缯玄应一看欢奭背后昏迷不醒的红色身影,便知对方是被何人抽魂,婉拒道:“此乃奈落绵氏之抽灵手法,绵坦是目前绵氏家族的族长,抽灵之术独树一帜,吾亦爱莫能助。若想你的朋友恢复,需往王城,求得王之赦令。”

“吾知晓了。”素还真多慧近妖,乃至闻弦知雅意,明白五大控灵家族或权势相当,缯玄应并不想为他们几人而惹麻烦,故没有强求,继续问道:“吾等初来乍到,冒妨犯界,不知此处规矩,敢问前往王城可有何事要注意?”

缯玄应听懂他言下之意,与其说是问在王城的礼数,不如说是在试探王的底线,“烜王非不明事理之人,你们前往后将所求之事一一告知即可。切记,不可有任何隐瞒,否则阁下将难出中阴界。”

和天佛原乡接应之人之言无二,看来烜王如传闻般讲理。

“那吾另外两个朋友?”素还真问起一同前来的殢无伤和薄棠的下落。

“他们二人落入麻家地界,想来王之御令已到麻家,你前往王城后,应当可以看到他们二人。”说是几个问题,还真的是几个问题,缯玄应看素还真还有再问的意思,立即举手喝停:“不可再问,吾亦不会再回答,免得被人说是多嘴的缯家。”

素还真略有些遗憾,也知晓不能再近一步,当即道:“那吾等这便启程。”

缯玄应挥手,让他们要走快走。

王近期心情不太美妙,他可不想步入麻我道的后尘,被扣半年的薪水。

扣薪水是小,丢脸是大,王每每扣人薪水都会把对方扣薪水的原因用大字报贴在城门口。

上榜最多的自然是目前五大控灵家族之首,缎君衡的名字。

另一边。

麻我道收到王的御令,同样告知殢无伤和薄棠,让二人顺着水路到王城。

*

一日后,王城。

早早有人在宫门口等待苦境一行来人,其人正是中阴界三大剑客之一的月藏锋。

他对素还真解释,苦境之人入侵的事情只有几位高层知晓,烜王不愿此事引起动荡,因此打算私下处理,并在后花园处设宴,招待几位访客。

来到花园中的时候,中阴界之王还未至。

场中只有一名容色娇艳的女子,手持蕾丝白扇,着装华丽贵气,一双妙目上上下下地打量素还真。

“竟身带兵器前来见王,实在大胆妄为。”还没等素还真开口,对方已然毫不客气地先行了一步下马威,“缎君衡便是如此安排王的重任。”

缎君衡,听闻姓氏,应出自目前五大控灵家族之缎家。能以平起平坐的语气评判,此人必也出自控灵家族之一。

除去已然见过的缯玄应、麻我道,以及她口中的缎君衡,剩下两个家族是缉家和绵家。

素还真谨慎地没有接话,静待逐渐靠近的步伐声,与一道颇为卓荦不羁的嗓音。

“哟~有控灵术出神入化的绵坦在此,王又何必担心区区几名苦境之人。”

黑灰掺杂的披肩长发,低压的眉眼,来者看似落拓潇洒,周身却是蕴含着一股隐而不发的气势,绝非常人。

他掏掏耳朵,看起来似乎和面前的女子合不来的模样,“安怎,缎君衡又哪里碍着你的眼。”

欲娇奴冷哼一声,语气中透露出明显不满的情绪,“奴家可和缎君衡不一样,自将王的安危放在心上。”

缉仲不置与否,啧啧啧地咂舌。

月藏锋见状,连忙喝止两个人快吵起来的气场,“不可失礼,王马上就来了。”

言下之意:你们两个也想因为扣工资而登上城门口的大字报,和缎君衡肩并肩吗?

缉仲和欲娇奴相看一眼,纷纷嫌弃地别开视线,一个看左,一个看右,不说话了。

这种特别的殊荣,还是让缎君衡一个人享受就好。

“让你见笑,请勿介意。”月藏锋阻止了一场幼稚拌嘴,随之沉稳地转身,和素还真赔礼。

“哪里。”素还真将一切尽收眼底,大抵推算出了那名尚未出现此地的王的性格。

能容属下此般展露个性,烜王的脾气可见一斑。

过了一会,等待已久的人总算出现。

令人意外的年轻,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个人,步伐疾快不失沉稳,正侧着头和一旁的棕发男子低声说着什么,待踏步花园后,才将视线挪到素还真身上。

哦,这特殊的漩涡眉毛,想来他就是苦境名人素还真。

可谓是鼎鼎大名,我偶尔会在前来中阴界等待转生的侠客口中听闻,是目前苦境的领导者之一,被称为武林的救星。

“烜王。”素还真欠身稍稍致礼,正准备解释闯入中阴界的缘由,并以致歉。

“不必多礼。”我事情很多,也不打算在这里太过浪费时间,直入主题:“省去多余的客套,孤已看过缯家与麻家递过来的折子,也知晓你来此的目的。”

好一个爽直的性格。素还真视线扫过对方身后呈保护状的白色马尾的蒙眼男子,以及远处虎视眈眈的身披辟灵胄甲的剑客,顿了一下,不再绕圈子,“既是如此,吾便直言。吾之好友来此途中无故昏阙,听闻是贵界控灵家族之绵家施手,可否请王高抬贵手为他复灵。”

欲娇奴没什么好气,冷哼一声:“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惩罚,尔等外界之人,无礼闯入中阴界,不先致歉,竟敢厚颜开口求王宽容。”

她虽然是王之麾下,在此界之主的面前却也没什么拘束之感。

“耶~”接话的是立于王身后左方的棕发男子,他晃了晃手头的水晶骨饰,吸引欲娇奴注意,“素还真可是同王对谈,绵坦你这急急插话,岂不是让人以为中阴界毫无尊卑礼节。”

“缎君衡你!”

“要吵出去吵。”我还在这里呢,搞得跟菜市场一样,平白让人笑话。我没好气的瞪两人一眼,应素还真的话:“此事孤已听绵坦回报。她非无故出手,而是此人乃出身厉族。中阴界和厉族之间有一段渊源,是以她才抽魂。”

“怎会?”背着红衣儒者的男子开口,正是欢奭,他神色哑然,显然不知此事:“可否有错?”

欲娇奴手中折扇一收,话语中颇有挑拨之意,“你是在怀疑王欺瞒与尔等?”

“厉族之事先按下不谈。”解释起来太麻烦还浪费时间,我微微抬掌,禁止众臣再谈他事:“素贤人来此,应当能分清轻重。你折子所言之事,孤皆可答应。”

素还真微微一垂目,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斟酌道:“王可是有何事需吾配合。”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我正欲开口,让他代为处理佛厉之事。

“王。”

就在此刻,缎君衡打断了我。

相视一眼,彼此心照了然。我垂目轻轻一避,掩住眸中波澜,思考片刻道:“此情一同寄下,待有机缘,孤会让你一一回报。孤相信,以素贤人在苦境武林的名声,不至于欠账不还。”

素还真不动声色,将一切尽收眼底,上前一步,“如此,多谢烜王援手。”

“客气。”

素还真接着道:“另有一事,可否请烜王帮忙复灵?”

我意外看他一眼,纵使知道了对方乃厉族假扮,还有意让对方复灵,看来他心中已然有了盘算。不管如何,此事和我关系并不大,多卖他一个人情无足轻重,遂点点头,“绵卿。”

欲娇奴颇有些不情不愿,却也不好反驳,应下令来,“将此人交吾吧,但复灵需要时间,非短时可成。”

“既是如此,人留下,待你们解决阴军之事再回来接人便可。”我建议。

素还真没有拒绝,示意欢奭将人留下。

事情谈完,我看天色不早,“孤尚有事在身,剩下的事情……缎卿,交你处理。”

什么魔皇或者阴军的事情扫尾好,不要留下弊端。

缎君衡心领神会,微微欠身,“臣必不负使命。”

当王也就这点好处,可以使唤的人手足够多。

相信缎君衡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卷,我毫不留恋抽身离开这群脑子灵光的谋者场合,免得让他们察觉到什么。

本就是来护卫我安全的六独天缺与黑色十九跟在身后一同离开。

3.

阴军的事情并不难处理,怎么说这六具阴军本就是出自缎君衡的手,对他来说,简直比吃饭还简单。

难处理的是要如何借由素还真一行人的手瞒过天之佛。

我相信以素还真的圆滑智慧,就算他确实察觉了什么,大概也不会在这个当口戳穿,免得往现下本就混乱的局面中再拖入一个变数——也就是立场不明,但实力不低的中阴界。

若我方真的插手其中,是友还好,万一是敌,肯定会因此牵扯出一圈麻烦。

虽然我从头到尾就没打算让中阴界插手苦境局势……当然,若是我的兄长还在世,那可不好说了,他似乎确实有侵入苦境的打算。

可我没想到,不过是让缎君衡处理一下魔皇复生的事情,竟然能处理出一张假条出来。

我盯着桌面上的假条诺久,想着这家伙的薪资都不知道扣到几年后了,居然还有胆量请假。

胆肥了啊你,缎狐狸。

“你说他让你亲手送来?”我没好气的对专程来送假条的魅生说:“孤看,他这是对孤不满吧?”

多大的人了,还玩苦肉计这一套,真当我看不出来?

“灵狩大人确实受了伤。”今日依旧为缎君衡劳心劳力,甚至感觉自己快生出白发的魅生无情绪捧读:“据灵狩大人所言,他伤重得连晚饭都吃不下。”

据说是吧?

我简直气笑,吃不下晚饭,当真是好‘重’的伤势。

糊弄人也得有个度。

“孤知晓了。”我把假条揉成一团,丢在身后,纸团撞到墙上又掉落地上,孤零零滚了一圈,“既然缎卿伤重如此,魅生你稍后回去的时候绕路去太医府,抓最贵最苦的疗伤药,让他好好喝一个月。”

我特地强调‘最苦’两个字。

好好地,又惹王作什么呢?魅生在心中给注定苦命的缎君衡划了一个十字,接着幸灾乐祸地应声:“魅生领令。”

你看看你,连你的义女都没打算让你好过啊!

缎君衡你做人真的失败。

挥挥手让她离开。

等魅生退出宫殿,室内又恢复了安静。

此刻又到了夏季,窗外银河泻影,月色悬空,皎皎明明,流照一地花阴满庭。

我起身走到窗口处,单手扶上窗台,静看外侧风景。

月色下,万方静谧,清浇越桃,露下叶间嶷嶷皆有光。微风动,远处湖水晃漾,与林叶相射。

一如那日墙头风景。

我低喃了一句:“真是……”

真是什么,却没能继续说下去。

只是我又久违地爬了一次缎君衡家的墙,这次他倒是没在墙下等我,况且我也不需要任何人来引路,披着月色穿过安静的走廊,远处独亮的房间,橙红火光从未阖的缝隙溢出,像遥遥黑夜中为旅人指路的明灯。

我还没走到,窗户就已然拉开,烛火照亮走廊的边缘,一颗好显眼的狐狸脑袋从里面冒了出来。

“哎呀,这可真是……”缎君衡扶窗伫立墙边,眼底浮出促狭狡猾的笑意:“墙可逾,炭可梯,男女相逢奇又奇。”

不愧是曾为帝师的人,连这等闲书也看。

我翻了个白眼,“还可以开玩笑,看来伤也没那么重,缎蕙娘。”

“王此言莫非欲仿周琏?”缎君衡一点都不害臊,当那层帘子被揭开后,他反而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甚至佯装害羞地扯了扯领口:“吾还是良家妇男,王要对吾负责。”

“闭嘴。”我可是正经人,谁要对他做那种奇怪的事情。

伸手按住他的头,把他往内推去,我顺势跃上窗口,跳进房内。

本来以为他是在装病故意引我前来,没想到他竟确实受了内伤。

缎君衡的房间摆设简单,一副桌椅、一墙书架、一张床便是所有。我仔细打量着他书架上夹着的几本启蒙书籍,大概是以前教导黑色十九或者是魔皇所用,看起来显然陈旧许多。

收回目光,我回过身看向跟过来的缎君衡,问他:“怎么回事。”

让他误导佛剑而已,他是怎么能误导出一身内伤来的。

“稍施手段,让佛剑无法继续探查不孝子下落,若不这般行事,他岂会相信魔皇已死。”缎君衡说完捂着胸口喘了一口气,朝我抱怨:“吾可是有伤在身,王也不扶吾一把,让吾自己走动。”

“多走动,恢复的快。”我侧头飞快扫他一眼,心中认命似的叹口气,面上却端着的靠近,拉着他到屋内唯一的椅子中坐下:“天天走两步就说累,不看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

“吾只是穿得多。”缎君衡笑嘻嘻地撩了一把我的袍角,低沉嗓音分外柔和,“何况王嘴上这么说,实际还不是挂心吾,否则何必深夜前来?”

我狠心抽回袖子,“怕你东窗事发连累我。”

“是是是,王总是有借口。”他笑容不变,根本不当一回事。

跟他计较什么,斗嘴赢了都不会有任何好处。

再说,与其说我是挂心他而来,不如说这才是他的目的,就算我今日未来,他还是会用其他办法让我‘心甘情愿’过来。

我不过是稍遂他意,免得他给我制造出更多麻烦。

“人也看过,没事我离开了。”我说完就要走。

袖子再次被扯住,我不得已顺着他的力道回身。

烛火朦胧,桌上燃烧着的烟雾缭绕在缎君衡身旁,勾勒出一圈淡色的光影。

“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缎君衡轻轻歪过了头,沉淀着笑意的眼睛,看起来十分的温柔:“担心吾对你作什么?”

这还用得着说?

他自己是怎样一个无风也能兴浪的性子,他自己不了解?

我咂舌,没好气的说:“怕你明天就把我夜间见你的事情宣扬得整个中阴界都知道,然后闹着让我对你负责。”

坏了他清白什么的之类的话,他造谣起来根本毫无负担。

“哈,真是了解吾。”缎君衡依旧笑着,懒洋洋地拖长声音:“吾这就放声大喊,让旁人都看看王对伤重无力的臣子的暴行。”

“你再不放手,信不信我真的让你体验下什么叫做王的暴行,伤上加伤?”

欠揍呢,别以为他现在受伤我就真的不会揍他。

“不留下来吗?”烛光摇曳,落入他的眼中,像是未熄的星火。缎君衡抬起手指,轻柔触感擦过我眼角,细细摩挲的力道留下隐约的温度,“行简。”

我下意识眯了一下眼睛,却因贪恋片刻的温暖,没有避开。

“别得寸进尺。”

“哈,可惜,这是吾的强项。”

缎君衡不紧不慢地碰触我眼角,接着把手覆盖上来,扶住我的脸侧。夜色光线变得缓慢,风透过半开的窗户,吹得室内垂丝帷幔起伏,慢慢在寂静中无声流淌。

“吾心仪你。”他突然开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略微一惊,眼睫垂落下来,尾端不经意碰到他的指尖。

虽说确实猜到他这份心思,却并没有想过他会如此清楚明寮地再次诉说出口。

“嗯。”不知道用怎样的态度面对才是正确,我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显出几分手足无措,“我知晓。”

缎君衡新奇地打量着眼前的人。

以一国之王而言,早已褪去青涩变得游刃有余。而到此时,却忽然又从对方身上意识到这份年轻的懵懂,对感情毫无经验,甚至不懂得如何面对他人的情感。

心思流转,面上却未显分色。缎君衡念头稍动,“这么说来,好似不曾听你唤吾一声先生。”

一时的慌张过后,我总算抓回一些节奏感,不至于被他带着走。

听他这般说,不由得用眼神示意地看着他放肆的手,吐槽道:“你看你的行为,有几分为人师表的模样?”

天天不是赖在宫中死缠烂打,就是赖在我身边死缠烂打。

“这倒是吾的失职,作为先生,应当切身力行地教导学生……你不想试试?”他缓缓起身,却没有离得太远,那双笑眯眯的眼睛几乎快要贴在我身上。缎君衡压低声音,音色宛若引诱一般,浸热一室空气,“先生是怎样的味道?”

窗外呼啸不停的风声消失了,世界落入一片寂静。

捧着脸颊的指腹温暖柔软,细密触感随着呼吸的交融,透过皮肤,在心中慢慢蔓延出涟漪。

心脏的跳动声在寂静中清晰可闻,大脑陷入一片迷茫的空白,唯有眼前的身影,以及他俊秀温雅的眉眼。

他稍稍侧过头,长发绕着肩头滑落,在眼尾余色里流泻出秋色微光。

在他快要碰触到的时候,我忽然抬起手,隔在他和我之间。

“不要。”我果断推开他的脸,顺便用手背蹭了蹭发烫的脸颊。

好险,差点就让他得逞。

狐狸的手段果然狡猾可怕。

“这么好的机会,你竟然错过。”缎君衡很可惜地叹了一口气,低首搭在我肩上,闷笑地蹭了蹭,“吾可没教过你,送上来的便宜不要占。”

那也要看是谁的便宜吧?

他分明就是烫手山芋。

嘶——当真不能再留下来了,我可没有把握能在他的算计中全身而退。

“走了。”心神稍定,我挥挥手准备落跑。

缎君衡意外没再纠缠,松开手,放松身体后靠在桌子上,懒洋洋地开口:“早些休息吧,小行简。”

这么好说话?

我惊疑不定地回头看他,缎君衡站在原地,安静温顺地像是诱人的陷阱。这让我一时不敢离开,生怕他有什么后招没出。

缎君衡见我警惕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末了意味深长地对我说:“……来日方长。”

反正终究不可能脱离他的掌握。

“啧。”我咂舌,这句话他说出口确实很有分量,我怀疑之后的日子只会比现在更精彩,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缎君衡你真无聊。”

“吾建议,”仿佛意识到我在想什么,缎君衡单手抚平领口的衣裳,修长的手指在深色衣服上显得格外白皙,“现在认命会比较好。”

才不要。

我翻了个白眼,跳上窗口。

正打算跃下去的时候,突然顿住,鬼使神差地回了头。

缎君衡依旧看着我的身影,视线未移,专注得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舍不得走了?”缎君衡笑问。

谁舍不得走了?

我扒下眼帘,冲他略略略。

但是嘛……

算了。

我半是认命地叹了口气,含糊说:“想赖就赖吧。”

缎君衡似是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晚安。”我跳下窗口,火速跑掉,生怕一个慢步就被身后的狐狸抓回房中。

跑了一段路,才听见不远处的房中传来放肆的大笑。

真是……

挺烦人。

不过……也不讨厌就是了。

缎君衡篇完结!

正篇都没认命的行简,番外篇就不好说了。

话说番外篇写什么又没灵感了,感觉想写的都写的差不多(远目……

可能写个日常之类的事情吧,剧情相关什么的还是不写了,太长。

*

文中出现的蕙娘和周琏出自清朝作者李百川的著作《绿野仙踪》,这段说的是两人花前月下,并进展到后面拉灯的故事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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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缎君衡(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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