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皇儒无上(下)

1.

天迹所说的村子坐落在一片荒僻山间中,峰峦叠嶂,山势峻峭,仅有一条崎岖不平的丛林小路相通里外,穿过了这片荆棘丛生的小路,山腰田野处落数座茅草木屋,星星点点如天河,倒是很符合世外桃源的形容。可惜如今邪气横生,扰得林间繁枝茂叶都有了枯萎之像。

大抵是受到了近期邪魔的威胁,村落里鲜有人迹出来走动,偶尔几道人影匆匆,都是暮年之龄。

好不容易拦住一位老者打听消息,他却是连连哀叹,说每每到夜间时,村落便会起一阵大雾,笼罩整片山头。若大雾起时,有少女在外,便会自此消失无踪,刚开始他们以为只是不小心迷失山林,可等受害者逐渐增加,他们才意识到那阵雾恐怕有问题。

他们也想过离开此处或干脆与雾气拼了,可无论选择哪一种,最后都落得身死魂灭的下场。并不是没有人过来帮忙,可进来此处帮忙的侠客,大雾过后竟也不再有消息,不知是离开了还是也死在了雾气中。

久而久之,村内剩下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如今都不敢外出了。

“姑娘听老身一句劝,趁现在天色还亮,早早离去吧。”

她说完,叹着气匆匆走入草屋之中,从尚未阖紧的门户中,我窥见一个躲在深处背对着我的少女,只是那个身形,看起来不知怎的有些奇怪……或者说有些过于高挑了,马尾高扎,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显得哪哪都不太对劲。

是借穿了旁人的衣服吗?

正巧此刻天上下起了雨,我别开视线,下意识找地方躲雨。

正巧在视线的不远处,有一座歇脚的木亭,简陋空荡,应当是路人修建来短暂休息的场所。

我用宽袖挡在头顶,三步并两步地冲进小亭子里,用帕子擦干身上沾染的雨珠。

雨越发大了,空气中浮起潮湿味道,山涧的雾气逐渐溢出丛林,晦暗的灰,在四周弥漫起来。

……就是这阵雾吗?

似乎蕴含了什么术法在内,让笼罩在内的人无法辨别方向,不知身处何处。

“……救命,有人吗?”雾气深处,有隐隐约约的呼救声传来,听声调,似乎是一个妙龄少女。

我想了一会,走出木亭,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雾气随着动作散开,始终笼罩在身前五步处,隐隐约约的绿意模糊在四周,除此之外,雾气中再无其他声音,鸟叫虫鸣或风声雨声,都沉默在无尽的寂静中。

我过了一会,声音逐渐清晰起来,我看到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女子跌坐在地上,似乎是扭伤了脚。

好似话本里的妖狐鬼怪的故事,传闻精怪会假装成人类,骗同伴上当。

我朝始终没有回过头的女子伸出手去,还未碰上,那个人的头就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完全扭转过来,毫无血色的脸,一看就不是活人。

“桀桀桀——来帮我啊——”她猛地伸出枯爪般的手向我抓来。

“小心!”

随着一道明显不是女子的声线响起,锋利的剑插入我与邪魔之中。下一秒,鬼爪避开,跃向半空,落在身前不远处的树梢。

说话的人转瞬之间挡在我面前,高束的马尾,不合身的衣服,是方才藏在屋内的人。

——原来是位男子啊。

“好在我看你孤身一人,便跟了上来,你没事吧?”他伸出手将我护在身后,应当是十分潇洒的姿态,可这身衣服……这插在头上的小红花,实在是很难让我开口说些什么呢。

“无事。”沉默了一会,我决定继续假装柔弱,抬袖轻掩嘴角道:“好在少侠来的及时,只是那位姑娘……”

我指着前方姿态诡异,好似被无形丝弦控制了身体,若木偶般在空中晃晃悠悠的人道:“她似乎有些不对劲。”

“小心点,那已经不是活人了。”年轻的少侠挽起手中长剑,也许是为了安抚我的情绪,他的声线听起来并不严肃,还带着一丝笑意:“你就站在这里,什么都别碰,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嗯。”我应了一声,小心翼翼躲在他身后。

随着穿透树林的尖啸声,更多人影浮现了出来,每个都是如被操控的姿态,甚至还有活人混在其中。

被吊起来的感觉想必不太好受,那些人面上都露出了痛苦之色,却无法言语。

女装小哥低低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或许是不适合我听的话语吧。

雾气浓重的树林,蜂拥而来的几人撞破了沉寂树影,身子一窜便已闪至剑客面前,手中刀镰往他周身笼罩而来。剑客退后接招,不敢离我太远,以剑气逼被控制的人影退后。

他且战且退,大抵是想把我送出雾气之中,可惜重重人影封得密实,攻势连绵不断,接冲着要害而来。剑客虽亦身法不凡,但下手时难免顾忌混在其中的活人,一时之间被逼得左支右绌,难以脱身。

雾气中还另有一道气息,混在剑影风声中不断转移方位,让人难以判别。

隐含邪术的雾气,轻易驱散不得,况且还有人混淆其中,怕若下重手,恐会伤及无辜。

过了一会,剑客仿佛受到了雾气影响,动作愈加迟缓,提醒我:“雾气有毒,小心!”

“哈哈哈,生死关头还有心思怜香惜玉,担心你自己的小命吧!”

林中再传一声尖啸,随声落下,无数丝线切破空间,如茧围绕,令人动弹不得。忽的,一道丝线缠在我的手腕上,用力一扯。

剑客发觉不对,赶忙回身拉住我,与此同时,一道利光朝他后背袭来。

“啧。”我咂舌。

剑客看着我,短暂露出‘诶’的困惑神色。

观察了那么久,总算抓到了藏在浓雾里的幕后黑手了。

就是这根丝线!我猛地回手一抄,趁着邪魔松懈的时刻,清怀横空出鞘,“天鉴明踪!”

剑光回旋,钉钉铛铛的几响,无形丝线应声被剑气割断,雾气飞散,眨间眼之间数道人影骤落。

同时我再扯丝线一松一绕,硬是从雾气弥漫的林中扯出了通体发绿的邪魔。

邪魔见势不好想逃,被我用长剑贯穿,钉在地上。

“诶?”头顶小红花的剑客怔愣当场,一时间没搞清楚事情发展怎么急转直下。

“抱歉。”到底在人前,我还是稍微顾及一下形象,捋了捋打架后有些散乱的长发,聘聘婷婷往前几步,对身前呆住的剑客行了一礼道:“小女非是故意隐瞒,只是方才想要抓住邪魔真身,故一时不曾出手相助,你的伤口还好吧。”

他似是终于回过神来,收剑入鞘的动作潇洒直率,摆了摆手道:“小伤,能抓到邪魔就好。”

“受伤人数不少,我这里有药。”我从袖中掏出药包,交到剑客手上:“可否请你为众人疗伤?”

“好。”剑客答应的很爽快,接过药包:“我叫云忘归,姑娘何名?”

“衣少箜,太簇晴不风之女。”

——原来是晴不风前辈的女儿,云忘归眼瞳深处隐隐约约的打量被驱散,对我露出了笑容。

将伤者交给云忘归照顾,我留下来监视邪魔,两人分工合作。

等他身影走远,我才缓缓走近,仿佛不小心似的一脚踩在邪魔的手上,俯下身朝他笑了笑:“……那么,稍微聊一下吧。”

这里的人数和儒门所记录的人数亦相差甚多,他必有所隐藏。

微微抬起眼盯着冷汗横流的邪魔,想着这些确实不适合正直的云忘归来做,“关于剩下的人质。”

我的声音轻了下去。

等云忘归回来的时候,原地只剩下拿手帕擦剑的我,以及几乎瘫成一团的邪魔。

“家父说邪魔歪道最多的就是手段,故我先废了他的手脚,避免邪魔逃脱。”我收剑入鞘,微微侧头,漆黑的眸子如同一汪池水,透着柔弱与不忍,抚着胸口转移云忘归的注意力:“听邪魔所说,还有几处人质被他藏了起来,可否请你与我一道去解救?”

大概是我那父亲给人的印象太过正直,云忘归完全没有怀疑我,反而很热心地上前帮我提着邪魔的衣领,一同去他所说的地方解救剩余的人质。

当最后一处山洞的人质都解救出来之后,云忘归留下给伤重的人疗伤,而我回头看这个邪魔,琢磨着如何处理比较好。

还是杀了吧,搞不懂封印邪魔有何意义,万一再次出来,岂不是再次祸延旁人?

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眼中的杀意,邪魔骤然发难,身上邪气瘴气暴涨,瞬间散出雾霾遮掩视线,忽而,一道利光穿透雾气直冲我而来。

“放肆!”

一声厉喝,清圣儒风驱散邪氛。我察觉来人是谁,手中剑指屈起,身形一晃,顺势落入身后人怀中。

“衣少箜。”皇儒紧张地揽住我的腰。

我以袖掩唇,低垂着眼帘,仿佛受到了伤般轻咳了一声:“抱歉,少箜学艺不精,给前辈添麻烦了。”

“胡说什么!”皇儒并无怀疑我,抬手就把对面露出委屈情绪,恨不得大喊‘谁学艺不精会把邪魔折磨得半死’的妖魔挫骨扬灰,连渣都不剩,他低斥一声:“一个两个都这么不听话,真是乱来!”

我察觉他藏在严厉下的担忧,微微咬着唇,阻止自己笑起来,微微仰头注视着他,声音温柔清雅:“前辈担心我吗?”

“废话,不担心你过来做什么?”皇儒说完才觉得气氛不对,皱起眉犹豫了一会,还是张口加了一句解释:“你别想太多,吾只是……”

没听他解释完,我低下了头,露出黯然神色:“少箜明白,多谢前辈关心。”

我摇摇欲坠地离开他的手,抚着胸口想走,又无力地软了下身形。

皇儒赶忙拉住我:“都这样了,逞强什么!”

我这下好像闹起了脾气似的,虚弱地挣扎了几下,“少箜可以自己走,不用前辈帮忙。”

“衣少箜!”皇儒有些头痛,看着向来温婉的人突然出现极为不配合的举动,想要继续呵斥,却又不忍心:“别闹了,吾带你回儒门。”

“少箜稍作调息一番,可以自己回去,不用前辈帮。”我抵着他的胸口,胡乱地往外推,一边推一边思忖皇儒前辈的身材真不错啊。

“你——”皇儒气上气上冲心,终于忍无可忍,一把点住我的穴道,强行一捞,把我抱了起来,“听不懂吾的话吗?吾说吾带你回去就是吾带你回去,身为晚辈还想忤逆吾之言,简直无法无天。”

糟了,这样强势的皇儒也很让人心动呢!

我一时心脏乱跳,差点没扑上去,可惜被点了穴道。

就在这个时候,洞穴门口探出了一个别着小红花的头,是云忘归。

“呃……”他挠了挠脸颊,一副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如今状况的模样,只是皇儒在场,他作为德风古道的儒生,不来出面似乎很说不过去,便勉强开口道:“抱歉打断了你们,人质已经全数救出,衣少箜你就听皇儒尊驾的,先回去疗伤吧。”

云忘归:是说什么时候受的伤,他怎么不知道……算了,打断别人恋爱会被驴踢,先认下吧。

他悄悄对我眨了下眼睛。

我:懂了,这就是侠儒尊驾所说的,想看热闹的不止一个的意思了吧。

皇儒无上:……

他尴尬过头,反而显出无比威严的气势来,表情冷静地点点头,神情正直地仿佛早就察觉到了云忘归的存在一般,理直气壮:“小小邪魔就搞得你们人仰马翻,真是不像话,回去之后每日练功时间加三个时辰!”

云忘归:……

这下轮到他苦笑了,这大概就是看热闹的代价吧,他点头认下。

皇儒说完,抱着我化光离开。

2.

回昊正五道之后,凤儒前来为我治疗。当然,她并未对我装病的举动说什么,只是说我受邪气影响,并开了一些疗养的补药,让我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谢天谢地谢德风古道全是助攻我恋爱之路的人,等我和皇儒成婚之后,我一定要好好请他们吃一顿饭,感谢这些红娘。

养伤的这段时间,用一句话形容——皇儒前辈简直太可爱了。

这个念头是建立在我和皇儒二次吵架,或者说我单方面对皇儒闹别扭的前提下。

自从村落回来后,我每天抱着剑出去,身残志坚地非要练剑,皇儒每天焦头烂额地把我往回拖。双方拉锯了好几天,气得满头青筋的皇儒忍无可忍,于是我第一次体验到了皇儒版小黑屋——指被塞在房间里关禁闭。

过程很有趣,看皇儒板着脸就更有趣了,这下两个人的立场瞬间调转了过来,他每天蹲在厨房煮药,准时过来逼我喝。

在中间这段时间,我的狗头军师侠儒无踪终于现身。在他的帮忙下,我顺利溜出昊正五道,又解决了几起邪魔造成的武林混乱,在武林上逐渐小有名气起来。

皇儒无上对我这种‘拖着伤体’到处乱跑的行为很生气,可生气也没什么用。

——我被抓了马脚,但我下次还敢。

侠儒无踪看皇儒明明很关心人,却要非得要谎称自己是长辈的身份才关心的逞强借口,假意不察地安慰道:“老大就由她去吧,小辈不在江湖上跌摸滚打怎会有成长。况且这样很好啊,再多立一些声名,便可顺理成章地进入德风古道了,这不是你一直所希望的事情吗?”

侠儒抚着竹林间的琴弦,面色如常地和皇儒说:“到时候有德风古道的规矩在前,你也能回到以往的清净时光。”

“吾不是……”皇儒想解释,又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明自己内心的别扭。

或许一开始他确实想让年幼的少女有自己的事情做,而非为了太簇晴不风的坚持,去面对一个早就该作罢的婚约,呆在他身边。

本该如此。

皇儒无上从无惧江湖上的血雨腥风,无论对手是谁,他总能以最强大的姿态面对,气势横扫,万夫莫敌。可在这荒唐的婚约下,他发现原来所谓的强大武力和儒门巨擘的身份都能毫无作用,仿佛在另一个人面前,他不止是皇儒无上,更是另一名婚约的缔结人。

大概是对方那副怯弱的,对父辈决定千依百顺的性情,毫无怨尤的体贴误导了他,让他产生了不应有、也不该有的错误联想。

——像是真心想成为他的妻子一般。

荒谬的念头。

*

再一次带着一身伤痕回来,回房的路上,有个红色的身影堵在小路尽头。

啊,被抓包了呢,而且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我想着要用怎么样的语气和对方打招呼,还是干脆偷偷躲开更符合现下的人设。

正犹豫时,那边的皇儒开口了。

“安怎,平时不是很多话吗,现在不敢说了?”

既然被发现了行踪,我也不再犹豫,干脆上前两步,遥遥朝着背对我的皇儒行了一礼:“少箜见过前辈。”

夜间的明月硕大圆润,摇曳的花朵与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有些微凉的风拂过皇儒的发丝,一步步缩短的距离,我几乎可以闻到风中夹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混着我平日里爱用的熏香,假公济私地用来熏笼他的衣物。

他站在我面前。

“受伤了吗?”他问我。

我短暂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将手藏在身后。

“前辈怎会……”

“藏什么!”他打断我用来转移话题的话语,一把拽住了我的手腕,硬生生将手从我身后扯出。看着虎口迸裂的伤口,皇儒皱起了眉,看起来似乎是更生气了,质问道:“是谁打伤了你!”

“无事的,只是小伤。”我轻声细语地说,小心翼翼般地安慰他:“伤我的人亦已经伏诛。”

“算他运气好!”皇儒没好气地说了一声,视线在我身上转了一圈:“还隐瞒了吾什么?”

“没有了。”我小力地抽回手,失败。

皇儒掐在我手肘的力道极大,恰到好处的没有伤到我,却又能禁锢得人无法挣脱。

大抵确实是没在我身上发现新的血渍,皇儒冷哼了一声,拽着我到路途尽头的石桌上,上头已经放了一些用于治疗的药物,内伤和外伤皆有,十分齐全。

他翻了翻,从中拿出一个小药罐,打开挖了一点,涂在我的伤口上。

“痛……”我小声的说。

“不准抱怨!”皇儒看着心情不是很好,低垂的眼帘下,似乎浮起了一层淡淡的水光,只是那个仿似幻觉般的惊鸿一瞥,转眼便消逝。

风拂过枝叶茂盛的庭院,石桌两旁的鲜花盛开极美,桃花和月季竞相开放,混着青草味在微微润湿的空气里酝酿。这静谧的,在月色衬托下堪称唯美的画面,我却没有一点兴趣。

我微微地仰起头,视线落在专心为我涂药的人身上,他威严而不失霸气的装扮,混在白发中而更加鲜艳的红色发丝,紧紧抿起的唇畔,高大而挺拔的身形,和与我相差甚大的宽阔手掌……

皇儒冷不防地抬起眼,正好对上了我直直的视线。

“看什么!”他丝毫没有察觉到我浮动的心思,语气算不上多好,“现在才来想辩解的话,太晚了。”

我浅浅摇了摇头,垂下眼问:“……前辈,方才是在哭吗?”

皇儒听到我的问话一惊,下意识抬起袖子揩过眼角,触了个空。

他才意识到动作不对,急急放下手,咳嗽一声:“谁在哭了,是月色的反光。”

哈,嘴硬的前辈也很可爱呢。

我收回手,细细看着已经涂好药膏的手,还没观察出个所以然来,又被皇儒拽回去包扎。

他动作既轻快又熟练,想来以前是不少做这样的事情的,就不知道是谁运气这般好,能得到皇儒的照顾。

“好了。”他打好最后一个结,试了试松紧,才放开手:“这些时日注意不要沾水。”

“多谢前辈。”我握着包扎好的手,轻轻在手背拂动,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方才留下的温度,“又劳前辈照顾了,少箜当真万分过意不去。”

“既然过意不去,就不要总是逞强外出。”皇儒想说这些话很久了,想要建功立业,也不急于一时:“你年岁还小,应先提升自身实力。”

才不会对上这些随随便便的小喽啰就受伤,让人担心。

“少箜明白,只是……”我假装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垂下眼帘道:“想早日拜入德风古道,唯有此途吧。”

“这不是前辈一直希望的吗?”

皇儒被自己之前随口说的话打了个正着,不由得咂舌,没好气开口道:“吾非……”

“少箜想留在前辈身边。”我的声音温柔清雅,一如既往:“亦只有此途吧。”

皇儒刚提起一口气,听到我的回答,气息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差点呛到。他咳了咳,似乎想说什么,又止住声息,过了一会才重新开口,语气里有一股倦怠之意:“比起待在吾身边,德风古道那样的年轻的环境才更适合你。”

“适不适合,是本人才知道的事情。”我握着手放在胸口,话语柔软,像是刚盛开的花瓣,“少箜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衣少箜!”察觉我话语中表达的意思,皇儒无上的面色霎时间不好起来,如同被人戳到了敏感处,皱起眉毛,看我的眼神带了几分凌厉:“吾的年龄可不止比你长了数倍这般简单,若是为了那个约定——”

“我知道。”我轻声打断了他,忽而自嘲一般笑了起来:“若非那个约定,想必我连站在前辈身边的资格都没有。少箜亦知晓,自己身份低微,无功无绩,确实配不上皇儒前辈……”

我低下了头,皇儒看不清我面上的神色。

他只感到声音里的低落,僵硬地动了动身体,干巴巴沉声解释:“吾不是说这个。”

在我看不见的画面里,皇儒的脸上,有了轻微的挣扎与矛盾之色。在没有任何人能够窥视与探查到的昊正无上殿后头的小院,对着满园沉寂,他终于显露了心底最犹豫的一面。

没有彻底拒绝,却也没有任何接受的意思。

接下来,他也不知道说什么,空气一时间沉凝了下来。

还是太快了吗?

我想着。

可是时间不多了,再不抓紧点时间,父亲就要带着母亲回来了。

*

最后,那场谈话还是没有任何结果,皇儒丢下一句‘早点休息’就离开了,独留下我在庭院站了许久。我望着远处的明月,轻轻叹了一口气。

后来的时间,皇儒一直避免着和我见面,大概是不知道用何种态度面对我比较好,便只能逃避着,恨不得离我八千米远。

偶尔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察觉从背后投来的视线,我几次借着物品反射,看到不远处的皇儒盯着我的背影,欲言又止,满脸纠结,小心翼翼地瞥了又瞥。可只要我一扭头,他就调转方向,假装在认真的做自己的事情。

我察觉了却依旧不为所动,好似要证明自己般,继续早出晚归地忙活着在武林上刷功绩。某一天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便向德风古道的主事,也就是玉离经递上入门的申请。

申请需要时间通过与审核,不过云忘归有私下偷偷告诉我,主事很欢迎我进入德风古道,并期待我进来之后能干上一番‘大事业’。

这个时候是完全不用怀疑主事口中的大事业是什么的,我默默感叹着,德风古道里果然看热闹的多,就不知道这个热闹是否能够顺利的开花结果。

我心想……如果这个时候,有个人来帮忙劝一下……应该会好很多吧。

说曹操,曹操到。

侠儒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吾从来未见老大哥真么纠结的模样,真是佩服你。”方从昊正无上殿回来,侠儒自来熟地翻开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满脸好奇地问:“你做了什么?”

自那晚后,我和皇儒相处的次数直线下降,再看不到皇儒,我就要因为吸皇儒不足症而亡了。我撑着脸,兴致不高地开口:“嗯……没什么,和皇儒前辈告白了而已。”

“噗——”侠儒一口水喷了出来,旁边花花草草瞬间遭殃。

唉,这么吃惊做什么?

我换只手撑住下巴,幽幽地叹了口气。

侠儒捂着嘴巴咳嗽,咳得毫无风度:“你也太……”

太什么?太直接,还是太快了。

看着侠儒没心没肺,根本不明白我在担忧什么的样子,真的令人有些羡慕,我不由得又叹了口气:“我也不想那么快就摊牌,可是父亲快回来了呀。”

武林人士的行踪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隐蔽,何况我还花重金请了霹雳八卦小灵通秦假仙来帮忙,专门帮我打听父亲的踪迹。前几天他传信过来,说便宜爹亲已经寻到了我失踪已久的母亲,想来不日后就会回到德风古道。

我母亲是怎样的一个人,短短三个月的相处就足以了解透彻。说实话,她的态度怎样,我大概能想象得到。

不管我到底是不是太簇晴不风的亲生的,就我母亲被缠烦了的反应,肯定会否认这一点。

何况……我对自己的出身,可是向来持怀疑的态度。

不说别的,这外貌……和太簇晴不风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侠儒不明白为什么太簇晴不风回来,我会是这样的态度。在他看来,以太簇晴不风古板固执的性格,肯定不会放弃这桩婚约,他再坚持下去,说不定老大哥就会嘴硬心软地顺坡下驴,干脆接受了。

“担心什么。”侠儒无踪不在意地说,狭长好看的眼睛朝我眨了眨,促狭地笑道:“老大仔投降不过时间问题。”

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我瘫倒在桌子上,没忍住,再次长长叹了口气。

3.

如我所料,太簇晴不风果然将望春幽绑了回来,美其名曰参加女儿的婚礼。

能不能参加得上另说了啦,只是现在看热闹的人未免太多。

德风古道这是在开年会吗?人这么齐。

一大早就被云忘归挖出来,我捧着一杯热茶,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两位人命都闹出来的先天,还跟刚热恋的小情侣一样打打闹闹。

一别多年依旧风情万种的望春幽长发凌乱,身上捆着儒门专门用来绑邪魔的缚仙索,气得火冒三丈:“太簇晴不风,你给吾放开。”

“放开了你又要跑吧。”太簇晴不风下颌紧绷,手抓住望春幽的手肘,头也不回道:“拿出些当母亲的态度吧,箜儿将要成婚,你仍然不归家门,像什么话?”

望春幽恨不得踹他一脚,“你未免管太多,关你什么事?”

太簇晴不风面孔越发严肃:“身为箜儿的父亲,吾自当不可如此儿戏。”

“哈!将女儿嫁给老头子,就是你作为父亲应有的态度吗?”望春幽提起这件事还有些生气,先不谈两人身份辈分差距如此之大,光谈这早已过去千年的约定,他竟也当真,不曾问过女儿的意见,便逼迫韶龄女子强嫁,为了作古之人的一句玩笑,为了他所谓的原则:“太簇晴不风,你未免可笑!”

太簇晴不风依旧是那副冷淡带着镇定的表情:“既然已作下约定,不管岁月如何,自当践约。”

“说得好听,不过慷他人之慨,成全你的名声。”望春幽嗤笑道,感情被嫁人的不是他,当然理直气壮,“你总是这样,从不顾他人想法,一意孤行。”

“一码归一码,吾不想与你争执过去之事。”太簇晴不风咬牙,据理力争:“况且吾本就无错。”

看两个人吵架熟稔的对话,就知道他们肯定吵了一路。

我莫名有些心累,揉揉额头。

一旁的云忘归“哇”了一声,感叹道:“吾还是第一次看太簇晴不风前辈这般多表情。”

真难想象他们当初是怎么在一起的,我左看右看,除了脸这一点,看不出任何可能性。

那边的吵架越发激烈,望春幽眼看离我们越近,终于爆发了。

“哈,冠冕堂皇的说辞!可惜,她非你亲生,这个约定,还是你自己遵守吧!”

太簇晴不风闻言浑身巨震,面色遽然苍白如雪,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望春幽看着太簇晴不风慌乱的表情,有一瞬不忍,可话既然出口,为了女儿终生的幸福,她只能否认这件事:“听不懂吗!吾说,她非你亲生,不过是吾一时无聊,所撒下的谎言罢了。”

我从未见过冷静的父亲露出此等……空茫的神色,仿佛竭力镇定,想欺骗自己,却难掩眼神深处的慌乱与伤痛,声音微微颤抖,“幽娘,纵使气话,也莫对吾开这种玩笑……”

望春幽狼狈别过脸,不敢看他,唯恐自己一时的心软,动摇决定:“哈,吾是怎样的人,你不早已明寮,何必挣扎。”

哄堂一乱,谁都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

“抱歉。”早有预感的我放下茶杯,对原本兴致勃勃来围观皇儒逼婚记,现下都露出不知所措的众人道:“请离开吧,让我等有相处的空间。”

事故主人都发话,德风古道众人不好推辞,纷纷离开。侠儒无踪走的时候,朝我投来担忧的一瞥,我对他摇摇头,他叹气化光。

最终,这里只剩下我们三人。

我对着两位都不知道应当朝我露出什么表情的先天,浅浅行了一礼:“少箜有要事在身,不打扰两位了。”

“你……”分别后便不曾见过我的女人望着我,欲言又止,想说什么,似乎又吞了下去,“……抱歉。”

她说。

为了什么道歉呢?是不曾有过作为母亲的职责,还是对如今的笑话。

我不知道,我淡淡地朝她笑了笑,转身离开。

*

这场闹剧一天之内在德风古道人尽皆知。

我的身份好似一瞬间尴尬了起来,每个人都想对我说什么,可每个人都不知如何开口。

小心翼翼地,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戳痛我的伤口,只是安慰。

哎呀,我伪装的这般成功吗?众人都以为我是那种柔弱不堪的性格。

……倒是,不好再留在此地了。

望春幽避开众人与我私下见了一面,出生后没多久便离开,这么多年不曾尽过母亲职责的人,立在我面前,举止生涩,“你……那石头脸唤你衣少箜对吗?”

石头脸,父亲吗?

当真是确切的外号。

我点点头。

“你长大了。”望春幽伸出手,大概是想摸摸我的头,手伸出到一半,看着我的脸,又慢慢的收了回去。“抱歉,你该怪吾吧,这么多年不曾见你,一见面,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闹出乱局。”

“你不该向我道歉。”正如她所说,这么多年不见,一见面却是在这样的场景,父亲的眼神……纵使是我,都不曾见过,“你该和父亲……晴不风前辈道歉,他才是一直等着你的人。”

“吾与他的事情,”望春幽别开眼神,含情的眼里有了太多的复杂,似有千言万语无法诉说,最终付与一叹,“算了,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清。”

“石头脸那个性格,想必不曾过问过你的意见,便自主决定。”望春幽对太簇晴不风的性格了如指掌,事出意外的婚姻,确实不在我预料之中。她认真的看着我,说明来意,“吾会试着做一名好母亲,随吾离开吧,少箜。”

我默然。

她没有立马让我回答,说她会在山下小镇盘桓数日,让我回去仔细思考,决定后再去找她。

“多谢你。”我眯起与她相似的眸子,浅浅笑道:“母亲。”

4.

说是犹豫,却也不尽然。

人的性格究竟是源自父母的遗传,还是后天的培养呢,我其实不太清楚,毕竟这议题太过深奥。但我唯一明寮的是,我确实与太簇晴不风有着相似之处,便是执着。

我还不曾得到的答案,今夜或许便能有结果。

从小路穿回昊正五道的时候,一路静悄悄的,没人打扰,连向来诙谐的侠儒无上都体贴地远远避开,给我一个安静思考的空间。

熟悉的风景,熟悉的花香。

我走得很慢,好似要将一切都印入脑海般,偶尔会停下来发呆。

只是时间再怎么的漫长,我依旧回到了昊正无上殿的偏房。

皇儒无上在门口等着我。

这大概是数日以来,他第一次没有躲着我。

我沉默下来,心底忽然觉得很失落,侧过头,看院中似乎近在咫尺的明月,缺了半边,投下的月色却不曾暗淡几分。

“发什么呆,见到前辈,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没有了吗?”皇儒转过身,看着我的神情有些僵硬,视线落在我攥紧的手指上,不由得软下声音:“门外发生的事情吾已知晓,太簇晴不风那小子……”

他没说完,我回过头,轻轻打断了他:“少箜要离开了。”

皇儒似乎没想我会说这个话题,被这么一打断,剩下的话都吞回了腹中。

他皱起眉,怔怔地望着我。

我笑起来,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浮动的心绪一般,一如平常地敛下眼眸,唇角露出了堪称温柔的完美弧度。

“一切只是莫须有的谎言,少箜非太簇晴不风前辈亲生,那个约定……”我止住了话语,停顿了好久才垂下头,带着笑意的话轻轻软软地,缓缓说出口:“不存在了。”

空气一时沉寂了下来,忽而,我听到沉稳的脚步声,眼前出现了皇儒无上垂在腰间的红白相间发丝。

“不想笑就别笑,很难看。”他强硬的伸出手,把我的唇角抹平,粗糙的痕迹在皮肤上留下淡淡的红色,“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当吾这是客栈吗?”

“留下做什么呢?”他几乎逼近到我眼前,我也后退了一步,伸手抚着胸口,自嘲般说道:“少箜,已然无任何理由留下来了呀。”

“我为了父亲的约定而来,如今约定不再,就算少箜再怎么厚颜,也没有任何借口留在皇儒尊驾身边。”我垂下眼帘,浮动的水色在眼底流连不落,咬紧自己的唇角:“少箜明白因约定之故,给皇儒尊驾增添了不少麻烦,好在入职德风古道之事尚未落定,稍后少箜亦会对主事提出辞行,从此之后,不会再有这种事情了。”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称呼,不仅仅代表着身份地位的差别,更是代表了关系的亲疏远近。

从前我不曾当他是儒门内德高望重的尊驾,喜欢唤他前辈,今日之后……是再也不能了。

转变的称呼,像是在两人之间划下鸿沟,那以为彼此跨越一步就能消失的距离,如今注定成为幻梦一场。

我是不曾入职儒门的武林小辈,而他,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儒门皇帝。

“说够了没有。”

短暂而又漫长的停顿过后,我看到对面的人又靠近了一步,“吾不喜欢人低着头对吾说话,抬头。”

他的话,让我寂静一时,而后慢慢的抬起头,泛红的眼眶倒映在他的眼底。

“吾有同意你离开吗?”皇儒垂眸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下撇的嘴角让他看起来极为威严,他压下内心的不愉,皱着眉一脸严肃的教训我:“不想走就不走,哭丧着一张脸做什么,什么叫给吾添麻烦,吾有说过你给吾添麻烦吗?”

“少箜……”我想解释什么,这下轮到皇儒打断我的话了。

“住嘴!吾还没说完。”皇儒没好气地说,面对着我要哭不哭的模样,有些烦躁地咂舌,闭上眼揉了揉额角,恼怒道:“现在的小辈一个两个都这么由着自己的性格,做父母的这样,做孩子的也这样,真是……”

他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觉得在孩子面前说父母的坏话不好,顿了顿。

“衣少箜,你怎么想,想留下吗?”

他骤然凝重起来的语气,让人窥见几分身为儒门皇帝的气度,霸道稳重,是儒门绝对的主宰。

“少箜……”他的话语让我眼眶的重量愈发的沉重,终于,那滴晶莹剔透的水珠还是挣脱了束缚,跌落地面,“我想留下来,想留在前辈的身边。”

“那就留下来。”皇儒啧了一声,粗暴地擦掉我眼下的泪痕,却发现涌出的眼泪越来越多,他慌忙地掬起衣袖乱擦,粗糙的布料一遍遍碰触皮肤,“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我推开他的手,用袖子捂住眼睛,摇了摇头道:“前辈不要哄少箜了,少箜知晓,我无法……”

“啰嗦啊!吾说你可以就可以!”皇儒强硬地拉开我的手,深呼吸一口,终于下了决定一般:“你,留在吾身边吧。”

听闻他的话,我怔怔地抬起头,眼角的泪水落在他手背上,似烫到他般,紧握的手颤了一瞬。

“少箜……不明白前辈的意思。”

那句话,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我认真看着眼前人表情的变化,有些恼怒,有些烦躁,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的释然。

他别过脸,好似闹了别扭一般,支支吾吾地说:“问那么多作什么,就是那个意思,反正事情也传开了……”

让皇儒无上说这个事确实有些为难他了,自己怎么说都是武林上的大前辈,和一个小辈纠缠不清,怎么说都有些奇怪。是以他皱眉又松眉吞吞吐吐,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过了好久才开口,掩饰自己的心虚般声量极为高昂,连屋顶都轻轻震了震。

“吾娶你就可以了吧。”

格外雄浑的回音,在脑海里反复回荡。

娶你就可以了吧……娶你就可以……娶你……

过于震耳欲聋的声量,惊得我眼泪都停了下来,只顾着怔怔地看着他。

皇儒无上,当真武林第一人。

连告白的气势都这般魄力十足。

“啊……我……少箜……我……”这下轮到我结结巴巴,看着他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犹如木偶一般呆呆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背:“我在做梦吗?”

好痛,这不是梦。

皇儒看我下了狠手,把自己的手背都掐出了红痕,连忙拍开:“你做什么?这是什么反应。”

——该不会反悔了吧?难道对方说的留下,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这么一想,皇儒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起来,掐住我的手腕不由得松了松。

我怎么会任由送上门的猎物脱离,当下扑了上去。

皇儒僵住。

“喂、喂!你——”他下意识地举起手,一副要投降的模样,对着在他胸口乱蹭的我道:“胡闹,快放开吾!”

“不要。”我依旧像个挂件一样,收紧手臂就是不肯离开,深深的埋进他的胸口,声音透过布料变得模模糊糊,“我很欢喜,真的……很欢喜。”

皇儒前辈就是最棒的!世界上谁都不能取代。

他心跳得很快,砰砰地撞击着我的耳廓。

大概是从来没见过我这样欢喜,这么粘着他,符合当下年龄,十足活泼的样子。皇儒内心七上八下,一会觉得这样不太好,还没成婚;一下又觉得他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的眼光了,反正更不符合世俗理念的决定都作了。

另一边,我还试图挂在他身上。

过了好久,他才犹犹豫豫地收回手,试着摸了摸我的头,“就这一次。”

他好似在说服我,又好似在说服自己,低声重复了那句话。

“就一次。”

接着松懈下肩背,合拢的双臂,缓缓环在我背上,软软地按了一下。

风吹低摇曳的繁枝,几道人影鬼鬼祟祟地从影子里探出头。

侠儒无踪:被抓到的话,老大绝对会恼羞成怒的追他三条街。

凤儒无情:不是你建议来偷窥的吗?罪魁祸首承担皇儒的怒气,是理所当然的吧。

新任法儒无私御钧衡:吾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侠儒无踪:低头!你的发冠露出来了!

天迹&君奉天:大前辈看过来了,快跑!

几道光芒争先恐后消散,月色下另一边的皇儒铁青着脸。

——!!你们死定了!

*

事情尘埃落定了下来。

至于亲缘关系,经过凤儒无情的术法鉴定,我果真是太簇晴不风亲生的没跑,不过我那位风流多情的母亲是当真趁着父亲不注意的时候又跑了,便宜父亲收到消息急急忙忙追出去,连对我告别的时间都没有。

我就说嘛,我的性格其实还是有和父亲相似的地方的。

我点了点下巴,看父亲怒气冲冲跑掉的背影,笑出声音,靠在旁边的人肩上调侃道:“前辈,这就叫命中注定,跑也跑不掉吧。”

皇儒无上还没习惯我的新身份,坐在原地一副想跑又不敢跑的模样,啧了一声,颇有些恼羞成怒道:“啰嗦啊!”

不过他到底还是没跑,顺着我的力道,缓缓握紧了我的手。

风吹起跌落枝头的花瓣,越吹越远。

昊正五道,天色正好。

完结!皇儒无上简直像个傲娇大猫猫,说起来上一章宓夜所留评写的猫猫联想真的好可爱,建议去看看。

后续篇不知道写什么好呢,还没灵感,不知道要卡多久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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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皇儒无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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