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的消息源是莱恩，她刚结束一次采访任务，乘红眼航班回到大都会，准备趁热打铁梳理得到的线索，结果刚打开电脑就刷到那条绯闻（仅仅比蝙蝠电脑捕捉关键词晚了一分钟左右），于是爬上了公寓顶楼。

“不，她没跳，虽然我不怀疑她会的。”克拉克嘴角还挂着酱汁，或许是这个缘故，他比前几个月要有人味儿一些。“她开始喊的时候我就飞过去了。这有点难解释，但我在听觉系统里给了特定声纹优先级，他们面临生命威胁时我会知道。”

“就像监听他们的心跳那样，显然，绝大部分时候你都必须过滤绝大部分声音，否则你就什么都做不了了。”布鲁斯盯着屏幕，他正在统计首发和第一批扩散的账号，以便对幕后主使作出推测。

“对，然后我想你可能还没睡，就回来了。”超人是在尴尬吗？嗯，他有充分的理由不想在短期内见到布鲁斯。但事关玛莎的安全，他们能对付更可怕的事物。“潘尼沃斯先生开了门，我就进来了。我不知道你在洗澡。”

阿尔弗雷德能接受“潘尼沃斯先生”这样的称谓，表明他对克拉克相当不满，可能与超人早些时候将布鲁斯推下了楼有关。无论如何，他们最好还是别就布鲁斯一晚非礼超人两次这件事深入讨论了。

“我忘了问——你之前来哥谭是为什么？”布鲁斯猛敲退格键，“在我采取不当行为之前。”

“哦，戴安娜说你失联超过4小时，让我来看看。”超人回答，“她说如果你说你需要帮助，我们必须放下所有工作立刻赶到；即使你说你不需要，最好也还是确认一下。”

他嗓音里即便不是带着笑意，至少也流露出某种温暖的东西，布鲁斯几乎要屏住呼吸了，但克拉克会马上注意到的，甚至可能现在已经注意到了。超人近在咫尺，而他只穿着一套舒适的棉质家居服，这跟□□基本没差别。

“Hmm，看透人心的女神哈？”布鲁斯着手编写短信，他身后传来叉子刮盒底的声音，看来无需考虑怎么处理那盒烤牛肉了。

“不过，”咽下最后一口食物，超人深思熟虑地开口，“你真没有在亲我之前亲我妈妈吧？”

他真的要去杀几个人。

蝙蝠侠有网络舆情的预案，有布鲁斯拜访玛莎行程泄露的预案，也有布鲁斯计划外绯闻的预案，所以理论上说，将三者结合起来控制事态的难度并不大。而且八卦小报做到了一件布鲁斯努力了几个月都未能成功的事——迫使克拉克与玛莎联系，这是自他上次睡眠结束后最好的消息。

玛莎这个点十有**已经起床了，而且她没有使用电子产品的习惯，几人都同意与其让她通过邻居七嘴八舌的转述甚至直接被记者堵在家里得知实情，不如及时把情况交代清楚，提醒她如果有记者上门做好应对。路易斯和阿尔弗雷德都直接或委婉地拒绝代劳，布鲁斯干脆逃离了蝙蝠洞（好了，他知道这不光彩）把公关部门叫起来开会，克拉克别无选择。阿尔弗雷德短信通知了他克拉克屈服的事，布鲁斯多少有点儿好奇克拉克最终认命的时候是什么样——闷闷不乐？尴尬万分？怒火中烧？

总之，两小时后，他开完紧急公关晨会回到蝙蝠洞，那通电话还没打完。超人正缩着肩膀捧着手机在韦恩大宅尚未修缮完毕的二楼走廊飘来飘去，没完没了地念叨着“我没事”“好的”“抱歉妈”一类的词句，听上去不再那么值得信赖，而是像个刚打碎了母亲的腌菜缸的小镇男孩。布鲁斯严重缺觉的脑子里开始泛起嗡嗡声，意识到自己偷听的时间已经长到克拉克无法再假装没发现，他欲盖弥彰地放轻脚步走向书房。

然而偏偏这个时候，克拉克又看了他一眼：“布鲁斯？哦，他就在我旁边……”

下一秒，超人雷厉风行地裹着一阵气流平移到他面前：“妈想跟你通话。”

趁布鲁斯陷入某种应激僵直状态，他一气呵成地把手机塞到布鲁斯手里再端起布鲁斯的手举到布鲁斯耳边然后退到了走廊另一端。

“布鲁斯？”玛莎有些哽咽的嗓音传来，她一定刚哭过。

“是我。”布鲁斯僵硬地说。

他被中西部风味的狂野笑声淹没。

“这是克拉克大学毕业后我最高兴的事！”玛莎兴高采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真的吗？互联网上有二十万人相信我迷倒了一个亿万富翁？我要去告诉乔纳森……”

“……还不确定。我下飞机后通常会从机场开车到附近某个不固定的地点，然后走路去你家，这段路上没有摄像头，没有证据直接证明我去堪萨斯见的是你。”布鲁斯说，“不过那篇文章的确暗示了你的身份，因为……”

因为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这通事故有极大可能是精神病院里的卢瑟搞出来恶心他们的。既然那货是个疯子，布鲁斯还能说什么呢？他已经着手撤换卢瑟的看护，再次尽可能确保了卢瑟短时间内接触不到外界，也无法再贿赂任何人。至于出卖情报的工作人员和中间人，他们在布鲁斯自然或非自然死亡前大概都只能去便利店打零工。布鲁斯在玛莎的又一阵爆笑中识相地闭嘴，卢瑟是杀害克拉克（未遂）的直接凶手，那部分并不有趣，所以也许她不需要知道得太详细。

“我已经采取了一些措施。”等她能听得进去话，布鲁斯继续，“马上就会有新的新闻冲淡这篇的影响力，如果还是有记者找到你——”

“新的新闻是什么意思？”玛莎警觉地问，“你不是打算造自己的谣吧，布鲁斯？”

“等谈好合作条款和其他细节，会有一个当地男模站出来认领我的交往对象这个身份。”克拉克还悬在原来的位置，布鲁斯能感受到对方直勾勾的目光，他边打电话边走进书房，“然后我会视情况跟他表演几个月，再当众闹一两出矛盾，轰轰烈烈地分手，这件事就结束了。”

“我不喜欢这样。”不出意料，玛莎立刻说。

“我知道这不诚实，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是双赢的解决方案。他会得到他需要的关注度，我去堪萨斯的事也能得到解释。”布鲁斯在仍然焦黑的老爷钟前顿了顿，按摩太阳穴，“而且我们选的人很谨慎，不会把假情侣的事说出去，除非想因为违约金倾家荡产。抱歉。”

“你有什么可抱歉的？”玛莎的语气严厉了一点，“他们在造的也是你的谣！你为什么要为这种事说自己是同性恋？”

布鲁斯几乎畏缩了：“我们需要拿出一个更重磅的消息——而且这部分不是造谣，肯特夫人，我确实喜欢男人。我是双性恋。”

克拉克肯定在听。听筒内外的沉默震耳欲聋。

“我一直对外展现异性恋的形象，是因为迪克，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养子。一旦让人知道我对男人感兴趣，我收养他的动机就会遭到议论，他们会把迪克从我身边夺走。”他解释，痛楚不像以往那么锋利，取而代之的羞愧过去几小时（甚至更长时间）都如同他嗓子里扭动的一条蛇，“但那已经很久了，没关系了。是时候结束这个谎言了。”

他闭上眼，也许他该祈祷，然而从他八岁起，这世上就不再存有值得他信奉的神明。

“噢，”肯特夫人说，“所以实际上你可以同时跟我和那个男模约会？我记得我们已经一起吃过很多次晚餐了！”

走廊传来一个可疑的动静，布鲁斯希望不是心如死水数月令他毫无办法的超人正在憋笑。

“这件事可能有危险。”他搬出严肃的腔调，“如果你因为我而受到太多关注，他们会把你的照片发到网络上评头论足，包括你的整个人生经历，以及……克拉克。他在官方档案里一直是失踪状态，既然他现在回来了，最好不要让太多人注意到他有过一个葬礼。”

“是啊，当然，你为了保护我们花了那么多心思。”玛莎叹了口气，“但这总是值得庆祝的吧？不但我的魅力得到全美国的认可，而且我儿子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对，这很好。”布鲁斯泄气道，“抱歉，我不是想扫兴。”

“为什么你一直在道歉啊？”玛莎责备道，又是那种对待小孩子的口吻，“这些又不是你的错！该道歉的是那些狗仔队，以及……”她停顿了一会儿，语气变得更柔和，“关于你需要道歉的那件事，我们已经谈过了，而且克拉克也已经回来了。没关系的，布鲁斯，我没说过吗？我原谅你了。你做的好事够多的了。”

怎么可能会够？毁灭日事件后，玛莎一直以为他即便不是她儿子的朋友，也是志同道合的伙伴，甚至把布鲁斯当成自己的救命恩人。他在蓄意谋杀她儿子之后，还持续恬不知耻地从她那里窃取关心和尊重，甚至玛莎同意他开棺也是出于在此基础上的信任。布鲁斯找的借口是为了她的安全，为了帮助克拉克，直至超人复生，所有检查均宣告超人身体无恙，他拖无可拖，不得不告知实情。

他以“后面的你都知道了”完成讲述，玛莎眼中蓄起愤怒的泪水，但没说什么，只是要求他离开。他以为那会是他最后一次去小镇，可超人始终没有回家，然后玛莎又一次打来电话，问他是不是连答应帮忙收玉米的事儿都忘了。布鲁斯完全可以远程在当地租一套人员和农具，但他还是去了，然后玛莎留他吃了玉米饼和奶油浓汤，告诉他自己的结论是错不在他。他去堪萨斯的时间表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乱套的，如果他及时停下，现在这出闹剧也不会发生了。

“当然我不能代替克拉克原谅你，你还是得跟他道歉。”没等到他的回应，玛莎又说，“不过我想克拉克最终也会原谅你的，在他决定原谅人类之前或者之后。”

“他不需要原谅我。”布鲁斯设法说道，“你们谁都不需要。”

“是你，需要原谅你自己。”玛莎坚定地说，“你是个好人，跟我的克拉克一样好，好人不应该这样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