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弗雷德走下旋转楼梯，遗憾地发现早餐还在原处。他不常做酥皮三明治这样油脂过重的食物，原本今天是想振奋布鲁斯少爷的精神，现在这份不健康的早餐连口感都大打折扣了。

“绯闻的影响控制住了。过去8小时没发生什么需要正义联盟出手的大型危机，成员都在各自辖区做常规工作。”布鲁斯少爷照例跟他对接情况，“戴安娜又提出作为介绍人将两名新超级英雄引进正义联盟，但正义联盟的纳新制度还没确定，至少必须设置观察期。”

他的少爷保留着应付娱乐小报采访时那副扣子扣歪、领带散开挂在脖子上、仿佛刚跟一群美人激战整晚（激战的部分倒是真的）的花花公子形象，趴在蝙蝠电脑前烦躁地敲键盘。乐观点儿吧，现在他们中至少有一个人睡足觉了。

“义警最初往往都是他们认识的人里唯一特殊那个，寻找同类的愿望是可以理解的。”阿尔弗雷德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向手术台，端起餐盘，“他们需要渠道来获取指导和帮助。”

或者至少是一些能给他们义警生涯最后体面并保护他们家人的人。天晓得，多少年里他都梦见布鲁斯少爷死在街道上，在罪犯的狂欢中被扯下面罩。蝙蝠侠第一次中枪那晚他们就商定了此事，韦恩家族的声誉还在其次，一旦蝙蝠侠收集的装备、情报和证据落入警察手中，再通过脏警流向罪犯，后果将不堪设想。所以当那天来临，阿尔弗雷德必须销毁关于蝙蝠侠的一切，否认自己对布鲁斯少爷的双重身份知情，这意味着他必须忍受所有相关方对蝙蝠侠遗体做的任何事，直至警方通知他收尸。

相比起来，结识（当然，这部分不算愉快）蝙蝠侠和神奇女侠后，超人得到了几乎跟可怜的理查德少爷相同的待遇，作为一个传奇落幕，拥有仅最亲近之人参加的葬礼，甚至保留复生的位置。虽然非正常死亡十分不幸，但由了解他们的人进行善后，已经比阿尔弗雷德的梦魇要强太多。

“成员的秘密身份也是个大问题。”布鲁斯少爷的反应慢了半拍，在他疲劳过度和他由寻找同类想起了那位寂寞的外星人两个原因选项之间，真不幸，阿尔弗雷德倾向于后者。“尤其是我的。如果我们要长期用大宅当总部，很难不让他们知道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而且不是每个超级英雄都有超级速度，媒体会注意到一大群超人类进进出出。”

管家以绝对失礼的力度将盘子掷在操作台上（没撒出任何东西，阿尔弗雷德有底线），布鲁斯少爷明显毫无兴趣地扫了它一眼，但出于某种讨好的意图，他改变主意中断工作，捏起一块塞进嘴里。

“你没必要对克拉克意见这么大。”果然，刚咽下食物，布鲁斯少爷就迫不及待地说，“把我推下楼确实不太礼貌，但我们都知道这伤不着我。”

瞧瞧，他甚至等不及吃完第二块。“很高兴我们能就随便把人推下楼是种不礼貌的行为达成共识，布鲁斯少爷。”

“他没想伤害我，否则他有得是更有效的方法。”

“显然，”阿尔弗雷德说，“他一直在打碎您的心。”

布鲁斯少爷的哑然引起了阿尔弗雷德的警惕，如果没发生新情况，他这回应该会拿出比“那不是求爱”更有力的反击才对。

“看上去像是那样吗？”忿忿地用橙汁送下去一整盘三明治，布鲁斯少爷才边擦拭手指边问，“我费那么大劲儿复活超人，是因为我想跟他上床？”

“噢，他是这么认为的？”

布鲁斯少爷一下子按住了管家正要收走的托盘边缘，恕阿尔弗雷德不敬，他简直像企图维护罗密欧的朱丽叶。

“他不是那个意思。”

这相当于招认了超人正是这么说的。棒极了，肥皂剧持续上演。阿尔弗雷德很想告诉布鲁斯少爷大可不必如此，就好像一个平平无奇的管家能把超人怎么样似的。阿尔弗雷德绝非棒打爱情鸟儿的反派长辈，他只不过碰巧做过几年特工，还掌握着氪石保险柜钥匙和蝙蝠侠武器设计资料而已。

“他的状态不对，思维方式也不对劲。”布鲁斯少爷忧虑地说，然后大概是血糖上升的作用，他一口气阐述完了超人的整个第二次人生。

“这合理吗？”他以此总结，两手在身前乱晃，“他听了我好几个月，得出结论自己应该灭绝人性地无私奉献？包括向我献出他的身体？他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

阿尔弗雷德倒认为除去献身那部分，这思路居然颇为合理。他都不想回忆布鲁斯少爷是怎样耗费多年时间系统性地泯灭情感、强化理智，将自己改造成一台工作机器了，若不是布鲁西?韦恩有他的位置和作用，恐怕韦恩少爷中意的自我形象会是个揍人的发条玩具。

“我可以肯定您不是这世上唯一想睡超人的人，但他似乎并没有回应其他人的这方面诉求。”阿尔弗雷德极有风度地指出。

“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韦恩少爷嘀咕，阿尔弗雷德不由注意到还真有一个屏幕上显示的是超人复出后实施救援的记录，“我不可能24小时关注超人的一举一动，而且我们也不知道氪星人□□所需时长。”

“确实。”阿尔弗雷德表示赞同，否则他还能说什么？“下次见面您可以问问那位氪星人，或者他曾经的未婚妻。我更推荐前者，毕竟我并不倾向于给您收尸。”

“阿尔弗雷德。”

“我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庆幸您直接认可了自己对超人抱有□□上的**，布鲁斯少爷。”

“他都说出那种话了，否定还有什么意义？反正他能听出来，多半还能闻出来。”布鲁斯少爷又趴回电脑前，呈现出刚遭受重大打击的无精打采，“我承认，他发现得或许比我早一点，我还以为是我的超人类创伤后遗症没好全。但我还是得说我没变态到对他的尸体——或者最接近尸体的状态——起反应，幸好他当时有知觉，否则他睡在湖边的那些日子我就解释不清了。”

不，没人需要那样的画面。“往好处想，比起飞天大盗或者恐怖分子，一名英俊过人的超级英雄在您的清单上完全称得上佼佼者。”

“你的评价和你的态度不一致，阿福。”布鲁斯少爷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

“有个耳熟能详的故事想必您也听过，布鲁斯少爷。”阿尔弗雷德说，“父亲告诉女儿：将来你在丈夫那里受了委屈，不要向我哭诉，因为你会原谅他，但我不会。当然我没资格以您的父亲自居，也不至于那么软弱，但您总不能要求我在您的心意遭到践踏的时候欣喜若狂吧。”

布鲁斯少爷扭过头来，眨眨眼，像是惊诧于有人关心他那颗丢不掉杀不死的顽固不化的心。这每每令阿尔弗雷德深感痛苦，无论他怎样竭力照看小少爷，布鲁斯终究无法成为在韦恩老爷和夫人膝下长大的那个人。

“我又不是十三岁。再说我之前蓄意谋杀过他，即使他羞辱我也是我该得的。更何况他并没有故意羞辱我，我最多也只是有点丢脸而已。”布鲁斯少爷的视线又黏回屏幕上，但那里没什么值得聚精会神的，“但还是谢谢你，阿福。”

“最近留给老管家的感谢很多啊，这倒是新奇事。”阿尔弗雷德走向旋转楼梯，给他的少爷留出情绪过敏的空间，“很高兴您决定长大，布鲁斯少爷。不过不必急于求成，您的床已铺好，希望待会儿我下来值班时，您已经在卧室里了。”

“顺带一提，我在告诉全世界我的取向之前先告诉了玛莎。”布鲁斯少爷终于吐露了自己最不敢承认的担忧，“她大概会把我看得更卑鄙了吧。但目前她还需要通过我来保持和克拉克的联系，克拉克跟她通话的时候，我还以为他的情况有所改善，但他好像还是决定回到纯超人的状态里去。”

“我认为您不该轻视一个养育了超人的人。”阿尔弗雷德说。

“还有……你是我人生中最接近父亲的存在了，阿尔弗雷德。”布鲁斯少爷却仍没说完，“我非常尊敬我父亲，但他留给我的记忆太少了。当我想到父亲这个概念的时候，实际上，我想到的是你。”

噢，糟糕。阿尔弗雷德不得不收回迈上最后一级台阶的脚，花几秒钟稳住自己。他是英国人，不是什么容易昏倒的法国人。

“您过誉了。”

他把餐具放进洗碗机，回到二楼，在书房门前考虑了一下，走向另一个房间。这儿原本归理查德?格雷森少爷居住，在遭遇那场大火前，长达数年的时间里，房间内的一切都处于定格状态。布鲁斯少爷从不让阿尔弗雷德打扫，而是亲自拭去所有尘土，将每支笔、每张便利贴分毫不差地摆回原处，然后又回到玻璃展柜前。眼下这儿仍旧焦黑一片，墙壁遍布裂纹，还原是不太可能了，布鲁斯少爷就修缮方案尚未拿定主意。

诚然布鲁斯少爷勇敢、缜密、可靠，但他鲜少扮演在情绪上照顾他人的角色，包括收养父母双亡的理查德少爷时，也总是那孩子在提供拥抱和快乐的叽喳声。理查德少爷是所有父母梦想中的孩子，假如存在某个他平安成长的世界，他无疑也会成为许多人憧憬的对象。虽然布鲁斯少爷只字未提，阿尔弗雷德很清楚，近几个月来自己绝不是这栋房子里唯一愈加想念那孩子的人。

“您又会怎么办呢，理查德少爷？”他轻声问，“肯定强过我这个老头子吧。”

几分钟后，阿尔弗雷德果真听见了布鲁斯少爷从书房走向卧室的脚步声。为了这极为难得的听劝，某种程度上他或许该感谢克拉克少爷，但此时此地就算了，他还没完全原谅超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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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