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中飞速流逝。

天黑后才知道明亮的时光是多么短暂，又等到天亮才知晓黑夜的匆忙。

阳子一直在等待，她等了许久。

门外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从匆忙到平静直到再次嘈杂起来，阳子一直坐在宿舍客厅的沙发上，手中紧握着那个一直没能发出亮光的戒指。

早已过了登船的时间，她依稀能听到门外有库因克斯班那群家伙们从她门口走过讨论任务的声音。

任务报告上交的最后死线，阵亡搜查官的数目，留在现场收尾工作的轮替。

手机上仍旧没有消息传来，如同被屏蔽了一样，阳子接收不到任何信息。

也不知她继续等待了多久，一阵敲门声将她从睡梦中唤醒。

阳子先是看了一眼手指上的戒指，没有闪光。她起身，将宿舍门拉开。

门外站着的是先前约好来宿舍面谈的佐佐木绯世，他的身后跟着有马贵将。

阳子还想往他们身后张望，可他们的身后只有铺着大理石冰冷的走廊，再无他人。

阳子在原地愣了几秒，她的目光只能落在佐佐木绯世亦或者是有马贵将的脸上，就这样看了几秒，她说，“请进吧。”

宿舍门轻轻的被关上，三个人坐在客厅，一时间竟没有任何人开口说话。

阳子眼神直直的盯着中间的桌子看得出神，佐佐木绯世与有马贵将坐在一旁，垂下眼皮。

“所以，发——”阳子说了没几个字，便深呼吸了几下，平复自己的情绪，“发生什么事情了吗，该不会是行动后续收尾工作的轮替排班有问题，想让……我这个伤员提前上班吧。”

“阳子小姐，其实……”沉默的气氛被打断，佐佐木绯世有些急切的想要开口，却又被阳子接连不断的话压了下去。

“就算是要安排工作，我也是要跟我家特等一队的，不能让我、不能让我一个人去做——这么、麻烦的、工作啊。”阳子的语气同样急切，尽管他们还没有说出来，但她已经知道了。

“明明她才是我的负责人，竟然把安排工作的活交给你们两位，真是不负责任的上司啊。”阳子知道了。她也曾上门与别人诉说过这种事情。

只要一进门就沉默不语，他们就会明白，就会明白生命最终的沉默是如此沉重。

她们走出那扇门后只要经过几天仍旧可以开心的面对一切，可那扇门之后的人却再无幸福可言。

阳子说着说着，没有任何征兆的停了下来，“抱歉，失态了，请讲吧。”

“特等搜查官佐佐木雪弥在执行此次喰种清剿行动中失联，进过数日的搜救，确定为……牺牲。”佐佐木绯世将他所听到的那句最终断言不加任何修饰的转述给阳子。

“……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阳子捂住了自己的脸，她声音中带着颤抖的平静，“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请离开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好。”佐佐木绯世点了点头，继而站起来，朝外面走去。

有马贵将慢了佐佐木绯世一步，他看着又沉寂下去的阳子，声音中难得对她变得些许柔和，“和修家主说要见你。”

“……我知道了，什么时候。”阳子仍旧保持冷静的说。

“马上就会有人来接你。”有马贵将说，“做些准备吧，和修。”

“不能等我、等我们哀悼完她之后再离开吗。”阳子抬头看向有马贵将，她的眼睛泛红，空洞的眼睛望着有马贵将。

“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情。”有马贵将移开了与阳子对视的目光。

“也对。”阳子低下头，“本来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事情。”

“之前阳子小姐让我在行动结束后来找这里，说是有事相商，是什么事。”佐佐木绯世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之前的口头约定。

“不管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阳子看向佐佐木绯世，“让你知道也不过是平添你的麻烦，还是不说的好。”

“我知道了……抱歉。”佐佐木绯世转过头去，轻声道了声歉。

“绯世。”阳子突然喊住他，她抬起头来用近乎仇恨的目光看向他，“我讨厌你，不管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一样令我厌恶。”

“抱歉。”佐佐木绯世能做的只有道歉。

【抱歉】

事到如今能做的只有道歉。哪怕一无所知。

饥饿感大幅度减轻，经过冗长的睡眠，疲惫如潮水般退去，是时候了，你想，是时候醒过来了。

你缓缓睁开自己的眼睛，眼前是莹绿色的光。

眼睛经过片刻的生涩后很快就适应了环境，无菌水。

你并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整个人宛若漂浮在空中，你将手掌抬起来，在自己眼前展现。

很奇妙的感觉，比在寻常环境下感受到了更多的阻力。

你往前移动了一小块，手掌贴在面前的玻璃上，在水中不管你用再多的力量，都会被水的阻力削减到大部分。

你隐隐约约能看到玻璃外面有人站在下面。

声音穿过水壁只有只言片语传入耳中。

“……失败……”

“…时间还……用量……”

“如果……后果……”

你想要听见更多，于是整张脸都贴在玻璃上面，终于透过面前厚重的玻璃，你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下面站在两个人，很眼熟的两个人。

潜伏已久的记忆定点被激活，你认出了下面的人——喰种。他们是你想要战胜驱逐的目标，主理人以及喜鹊。

记忆如同洪流一样碾压你的大脑，被强硬灌下番茄汁的画面在你脑海中一遍遍回放，黏稠的番茄汁划过喉咙让你的神经痉挛。

此刻、眼下微妙的饱腹感让你反胃。

不，那已经过去很久了。你停止想象那个画面，让记忆继续往前走。

你在执行任务，要潜入拍卖会，伪装成被胡桃夹子欺骗的人类商品。

然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任务失败了吗，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没有人找到你吗。

阳子呢，阳子她还在等你吗。一定要赶紧回去才行，那几张船票有时效，过了那个日子就无法继续使用，只能当冤大头再买一次，还不能改签。

“就算有风险，我们也必须这样做。”主理人对着上杉无说，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她已经基于她所处的环境长大，也长成了适应那种环境的人，而且由于错误的判断，她对我们并没有好感。”

“可如果一旦因为过量失误，造成的后果仍旧不可估量。”上杉无说。

“我必须这样做。”主理人下定了决心，“为了我们，为了她。”

“……我知道了。”上杉无看着主理人坚定的眼神，他有抬头看向你，看着你困惑愤怒仇恨的眼神，也下定了决心，“那么，第十六次清洗，开始。”

汹涌不息朝你袭来的记忆如潮水般退走，沧海桑田的变故只在你眼前留下细小的支流。

河水在倒流，从最远处的末端一直流向中心的海洋。

你试图触碰这河流，可手指刚一接触水面，强烈的电流便让你感受到了疼痛，你只能放弃。

放弃，是一个如此轻易的选择。

你顺着河流的方向走去，每当你走过一个地方，身后便出现许多景象，你停下脚步向后观望，却始终无法后退到他们所在地方。

你的步伐越来越快，这不是出于你主观意愿的前进，你似乎被谁推着不得不往前走，你试图拉住沿途出现的人，可他们轻巧的避开了你的手掌。

你来到了【大海】。大海里人来人往。

你往最深处走去，站在旁边的人都与你擦肩而过。

“……尽管我收养了你，但你应该是知道的雪弥，比起你是我的孩子，你更像是我的兄弟姐妹。”最深处只有寥寥几人，第一个遇上的人很高，表情威严肃穆又带血些许无可奈何的柔和。

“□□呢，□□对你、对我们来说又是什么呢。”你听见一个看不见身影的人的声音，你无法分辨这声音是否属于自己。

“是……迈向全新世界必要的一步。”他说着，朝你伸出手。

你下意识的也朝他抬起胳膊，你们的手掌接触在一起，继而相互穿过，他无法抓住你，你同样无法留下他。

第二个人黑白斑驳，他低垂着头，让你看不清他的长相。

你能感受到他在悲伤，所有的负面情绪好似都集中在他身上，所以你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发，你想要让他高兴起来。

“□□□……□□。”那个声音说了什么，明明声音很近，你却怎么也听不清。

“是哦，□也是□□□，□叫□□□□□。”□，□□□又或者说是□□□□□，朝□笑笑，“这下认出□了吗？”

一瞬间的画面在你眼前浮现，却如同隔了层磨砂玻璃那样只能看清大概的轮廓，他们在说什么，他们到底是谁，全然听不清看不见。

你奋力的朝他挥手示意，可他始终没能抬起头来，于是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推行向前，越过了他。

等回过神来，第三个人就站在你面前，她抓住了你的手，不由分说的带着你往更深处跑去。

可你不想继续往里走，你想出去，你想要回到最初的那个支流。

“你不想跟我一起走了吗。”她感受到了你的迟疑，于是停下来认真的问你。

“走，但不是去这里。”你看着她，又看了看眼前没有尽头的前方，“我答应过你的方向，不应该是在这里。”

“那你答应过我什么。”她松开了抓着你的手，你觉得她是在笑，可你还是看不清她的脸。

“我答应过，会带你离开，带你走。”你伸手想要重新将你们连在一起，可她却避开了。

“再说一遍。”她往深处走了几步，你亦跟着往前走。

“□答应过□，带□走。”

“嗯，不要忘了，一定要带□走哦。”她的声音听上去非常高兴，她开心，你也跟着高兴起来。

“嗯，我不会忘记的。”你跟着她来到了最深处。

最深处，空无一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