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内府,熏炉里的香烟凫凫袅袅,氤氲在厅间。
燃的是麝香。荀彧知道曹操素来不焚香,此香料也难得,不免疑惑。但荀彧回头见曹操时,曹操含笑,神态自如:“偶尔奢侈一回,还有的香料送尚书台了。尚书台的博山炉,也是我特意唤人新制的。”
“多谢明公。”荀彧作揖,哪怕万没想到曹操反而送自己香料。
“文若,这里又没旁人,何必行礼呢。”曹操就喜欢荀彧坦然收礼,但这还不够。他搀起荀彧,又拉着他往外走:“我未曾与你说,其实我一直觉得,袁绍府上的秋海棠不好看,还是白梅与你最相宜,也最衬你,我们去瞧瞧。”
荀彧心道曹操还记着那秋海棠,不免发笑,他温和应好,曹操便牵他走至内院。
院中有数棵白梅,白梅盛放,荀彧走在小径间,轻风袭来衣袂,他的身姿挺拔如松柏,行在其中,清雅无比。曹操在身旁陪行,有时故意慢荀彧一步,此时暗香浮动,不免令人有些恍惚:白梅香清新温和,荀彧身上的蘼芜香沉静温润,香气相混,好似轻丝笼烟雨,相得益彰。
文若真是风华绝代。平常与荀彧过近,曹操差些又忘却了荀彧乃世家里精心养出来的世家公子,此时岁月沉淀,荀彧清幽淡雅的气质更为动人,若寒风下逆生的白梅,不靠近时以为疏离清美,靠近时又最温柔芬芳。
“明公?”
荀彧的声音忽从疏影处传来。曹操恍然看去,他们之间隔着树枝,一枝梅花斜压下来,上边落着未化的雪,荀彧侧身回眸,发丝后扬,明目幽清若月,声如泠泠弦音。曹操这才更为知晓:荀文若冰清玉洁,真乃美玉无暇。
“噢,是我怕冷了。”曹操干脆大大方方伸出双手:“冻红了。”
“外边是太冷了,不如回内屋?”荀彧连忙走来,看见曹操说冷他也心疼,又道:“点香了可又无人,也实在浪费。”
“看看,文若怨我了,我就知道你要和我算账的。”曹操一边抱怨着,一边从袖子里挽着荀彧的手,他发觉荀彧的手比他还冰,但人却面色如常。可再仔细一瞧,荀彧的鼻尖、耳畔都变得通红了。
曹操觉得不对劲,又挽起荀彧的另一只手,然后拢在一块,在里边哈热气。
有些不好意思的荀彧还想说些什么,但曹操已经把人牵走了,一边还转移话题道:“我许久不闻文若的琴音了,待会手暖些了,就给我弹一曲吧。”
“好。”荀彧道。
刚一进屋,屋子里忽然就有人了,原是个小姑娘在插花,好似是一株白梅,见了二人来了,连忙跑来与曹操亲昵道:“爹爹!”
“哟,我们菱儿长高咯。”见到女儿,曹操笑得宠溺,一把抱了起来,又看向一旁的荀彧道:“这是你荀彧叔叔。”
“荀叔叔好。”曹菱眨了眨眼睛,荀彧则礼貌着回好。
曹菱还小,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看见荀彧这样温润的人不免欢喜,直接道:“叔叔身上真香,比麝香沉郁、比梅香清雅呢!”
曹操听了大笑,随后放下了女儿,说了句“玩去吧”,但曹菱却又多瞧了几眼荀彧,才念念不舍着走了。
“小女顽劣,就喜欢长得好看的。”曹操二话不说点了出来,又拉着荀彧坐下来:“恽儿可好?”
“一切平安,近日在读《孟子》。”荀彧道。
“噢,也是正常,有文若教导,日后必是才华横溢。”曹操去取来暖手的炉子,放在荀彧手心后,又回来坐下道:“文若还记得否,我和你提及的结为儿女亲家的事。”
“明公,孩子还小。”荀彧还是觉得早了。
“文若所言有理。”曹操可不急,他提出后又道:“这感情嘛,还是要从小好好养。这样吧,让菱儿和恽儿同上一个私塾吧,干脆丕儿也在,一起了,先生的事还是得让文若来劳心一番。”
“好。”刚拒绝了一个,荀彧没理由拒绝这个了。
见荀彧应了,曹操笑了,然后又道:“琴我都备好了。原不该麻烦文若,文若是君子,君子弹的琴让我念念不忘。上次春日里的琴音,还在我心底余音袅袅。”
“明公。”荀彧这下提出心事:“真只是弹琴?”
“对,我自是爱文若弹琴。”曹操道。
“明、公。”荀彧再次喊了一次。
曹操这下倒是不好意思再说这个了,说了心声:“我要是不多找点借口,荀令君就忙去了。我就想趁着我们都有时间,就和你一块待着,你能举人、能处策,还能和我谈笑聊事,我总想着,你要还是我曹操的荀司马,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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