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叶锦焰挣扎着起身，差点摔了回去，却还是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向外跑了几步，直接跳了下去。

凤哥儿顾不得疼，掉着眼泪往外爬，断断续续地喊着：“狼哥，狼哥！”

所有尚还清醒的少年们顿时蜂拥到断了一半，已经如同一道山崖的洞口边缘。

游照野倏然睁大双眼。

原本围拢在青青身旁的少年们骤然散去，他周围空空如也。

他漫无焦点地盯着眼前出了会神，紧接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用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站起身来。

在巨大而强烈的震荡中，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沙尘簌簌而落，像一场姗姗来迟的雪。

白骨的阴影投射在所有人的脸上，像个无意中经过，却一脚踩碎了屋顶的魔鬼。

叶锦焰吃痛地皱起了眉，他觉得膝盖使不上力，接连摔倒了好几次，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了小狼身边，伸手过去，却又不敢落下了。

小狼的胸前被龙骨砸出了可怕的凹陷。

不同于那些被暗器毙命的少年，他脸上和身上的红晕几乎是一瞬间就消退得干干净净，青白的脸颊正逐渐转灰，下一秒却又被口鼻中汹涌而出的鲜血覆盖。

“不……小狼……”叶锦焰泣不成声，血水混杂着眼泪往下流，他慌乱地用手去抹小狼脸上的血迹，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小狼半睁着眼，浑身都在痉挛，变形的胸腔里发出破碎的喘吸声。

叶锦焰又去捏他的腕子，想输些内力过去，浑身的经脉却先抗议起来，衰弱得难以聚气，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不起来了。

他一边摇头一边不知所措地说：“小狼，看着我，不要死，求你……”

求你……

求你！

他终于勉强从衰弱的经脉里寻到了一丝出路，不管不顾地将内力传过去。

小狼的身体又是猛烈的一抖，几乎要从地面弹起来，叶锦焰俯身过去轻而又轻地抱住了他，一点多余的力量都不敢用，生怕压到了他哪一处伤口。

身后陆续有少年沿着断裂的洞口下面坑坑洼洼的岩壁爬了下来，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一迭声地唤着狼哥。

咔啦啦……

又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有微弱的光线从洞口另一端的方向传过来。

这山洞从后面开始坍塌，另一边的山体已经完全陷落，透进晨光来了。

游照野动作僵硬地走到山洞口，越过泪流满面的少年们的肩膀向下看去。

奇怪啊，为什么那个孩子看起来……就要死了？

奇怪啊，太奇怪了。

这不应该，因为我还站在这里啊。

游照野想冲过去说，这一切都是梦，是老天开的玩笑，是我不小心闯进了你的梦里，而你在梦里带我回到了自己的童年，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啊，叶锦焰，为什么要让我在这个梦里死去呢？

但他动不了。

伏牛山的朝阳已经投下凶猛的光芒，无所不在地倾洒在他的眼前。

“焰……哥……哥……”小狼吃力地说。

“我在！”叶锦焰忙道，“我在这。”

“我……好像，快死了……”小狼艰难地说完这句，又剧烈地咳了两声，胸前有血迹洇开。

叶锦焰的眼泪疯狂地往外涌，他不住地摇着头，说：“不要死，你说要一辈子陪我的，你说过要跟我走的，你怎么能死？”

小狼艰难地保持着清醒，磕磕绊绊道：“啊……是啊……我也，不甘心……”

原本站在洞口的少年们三三两两地都爬了下去，跑向小狼身边。身后的山洞仍然在持续坍塌，阳光两面夹击地向游照野围拢。

游照野却毫无所觉似的，怔怔地看着那边想，如果他真的会死，那现在的我也会消失么？

如果我也会消失，那我现在是不是该去和叶锦焰道个别呢？

话说回来，这也太失败了吧，回来一趟还没救成什么人，先把自己搞死了。

他想往前走，但刚伸出手，指尖越过光与影的分界线，乍然消散的恐怖感觉就逼得他下意识地往后一退。

“求你，我求你别死……”叶锦焰脑子里一团乱，把这句话翻来覆去地说了好几遍，又说，“你让我等你长大了娶你的，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

小狼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却没成功，说：“可、可是……我好像，真的，不行了……只好……把你让给那个……那个怪人了。看、看在他……那么，喜欢你的……份上。”

“你在胡说些什么？不准不行，不准让，不准你死啊！”叶锦焰边哭边说，“绝对不准，我不准，我还要在太原等着你，在剑冢等着你，你不准不来，我会一直等你……”

小狼目光涣散地望着他，也好像在望着天空，过了好一会，才气若游丝地说：“救我，焰哥哥……救救我……”

“我一定救你。”叶锦焰贴在他耳边说，“你不要死，我会救你的。”

山洞又塌了一半，游照野贴着墙边站着，阴影越缩越小，他难以理解地看了看远处的小狼，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小狼的身体猛烈地抽搐了一下，呼吸声渐渐听不到了。

叶锦焰握着他腕子的手一抖，直起身来，看见他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双眼。

周围的少年们哭成一团。

不对。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他一定是还在梦里，他一定是还没有醒来。

叶锦焰愣了半晌，不再哭了，他低下头去，用额头碰了碰小狼冰冷的额头，说：“既然这样，我帮你杀了他。”

说罢，他用剖夜拄地，撑起了身体，遥遥望向山顶的方向。

既然是在梦里，那他一定无所不能。

从前做不到的事情，全部都……

游照野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声道：“叶锦焰！”

他不管不顾地纵身一跃。

蜿蜒的巨龙拖着盘踞山川的白骨傲然向上，山顶上不知何物正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那竟然比普照大地的太阳更要刺目几分。

原来那一直照射在火焰山上的，未必是朝阳。

叶锦焰已经飞身而起，飞鸿涉水般掠过正在坍塌的伏牛山。

未干的血痕凝在他的眼眶，一圈火红的痕迹，似要烧尽世间万物。

他逆光而行。

强光转瞬间吞噬了游照野的身躯，甚至没有人看到，他整个身体尚在空中时就已经化为虚有。

而断龙骨从半空坠落，掉在乱石之中，光华尽敛，看起来就像是一下子变成了一把平平无奇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