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与神明相抗的力量，那是什么？

乍一听，好像在心里可以给出很多个答案，可是那对于目睹过两尊天神现世的叶锦焰来说，都显得有些可笑。

于是叶锦焰便问出了口：“那是什么力量？”

赵涵雅没有立即回答，转而道：“三十多年前，我变天君的身份暴露，被有心之人利用，多方势力推动之下，我迫不得己卷入江湖纷争，从此之后，便再也没能出来。郭帅兵复长安后，国内情势动荡不安，九天内部的矛盾爆发，当时我身在东瀛，闻讯赶回来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

这短短几句话看似信息量十足，却语焉不详，叶锦焰不由立起了耳朵想听得更分明些。

“这一局，我们看似输得彻底，但我想，未必就没有转机。”赵涵雅说，“尽管天命是这世上最无情的东西，但是正因为无情，才给了人反抗的余地。”

她说到“人”这个字的时候加重了读音，并不像一般情况下人们提起这个字时那么轻描淡写，那么理所当然。

这是一个生而为人无法抛却的身份，但是，的确有例外。

“发生了什么？”叶锦焰顺着她的话问道。

赵涵雅道：“要解释这个，就要从头讲起了。不过，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我来告诉你九天的缘起，还有这几十年来发生的一切变故，生灵涂炭的根源……你已经知道很多了，譬如说，祭祀的秘密。”

叶锦焰神色微变，冷不防又想起那些事情并不让人愉快。

“其实祭祀从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人的心和眼都被蒙蔽了而已。”赵涵雅专注地看着斜前方，好像能透过那里的池水看到世间万物一般，“因为神明从来都存在。多年前很偶然的一个契机，让他们变得不再高高在上，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她稍微把头抬起了一个很小的角度，恰好能让叶锦焰看到她的眼睛，然后伸出手来，掌心平摊。

忽地一下，一个巨大的星盘突然冒了出来，凭空出现在她的手掌上方。

这不是那种走街串巷的算命先生包里背着的那种简陋星盘，而是一个真正的、微缩的星空，无数璀璨星子在其中闪耀，有光升起，又有光陨落。

“有一年，所有最糟糕的星象同时出现。”掌中的星光照亮了她的眼眸，赵涵雅一动不动地看着那星盘，随着她说的每一句话，那星盘逐一展现着不同的形貌，“神与人的平衡被打破，无数天神堕入人间，六道大乱，百鬼夜行，战火频燃，民不聊生。”

这世间看似一团无序，其实处处都有自己的平衡需要保持。

这是维持世界运转下去的必须条件。

若天与地的平衡被打破，天地会倒转；生与死的平衡被打破，轮回会崩溃；而人与神的平衡被打破，星盘会混乱，那是所有生灵的命运所向之处，人间犹如炼狱。

人间常常都是炼狱，但在这种混乱之后，会诞生新的平衡。

赵涵雅手中星光渐消，九个人影随之出现，那是一个个或坐或立的剪影，甚至能看到人物飞扬的发丝，但影子完全是漆黑一片的，看起来神秘莫测。

“就这样，九天出现了。”她说，“行走在人间的神，不可能永远凌驾于人类之上。”

神的力量给这个本就混乱的世界加入了更多的变数，天地迫切需要新的平衡。

如何改变一整个星空？

只要改变那几颗最亮的星星就行了。

“初代九天应运而生，他们知道他们这偶然的相遇是为了平衡神力，所以并不会让自己的力量流于不必要的地方，一开始一切都运行得很好，不过这百年来，也出现了不少意外。毕竟这样的组织对于人间来说还是新鲜稚嫩的，没有人能完全参破命运的法则……”

赵涵雅手上的人影合而为一，变成了一个头戴皇冠的人，他缓步走来。

“要完全平衡各界的力量并不容易。本该执掌天下的皇帝，本该无所不能的神明，已经很难相处于世，更别提这个刚刚问世的组织里还有通晓未来的卦师，富可敌国的商贾，独步武林的剑客……九天所有的规则，都是在无数生死的教训里建立起来的。”

太阳掉下去了，整个世界陷入茫然失措的黑夜，星子四处游移，互相碰撞，遍体鳞伤。

最亮的星星聚集在一起，就成为了新的太阳。

它指引众人的方向，让一切归于新的秩序。

于是黎明又到来了。

九天是地上的神。

他们生于这片土地，可是九天之上的残酷力量，对他们来说并不遥远。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一年。平衡之所以是平衡，就是因为互相牵制，谁也不会盖过谁。”赵涵雅说，“神不再心安理得地享受祭祀，九天也无法消灭神在世间留下的影响——譬如说，被啃噬的龙脉。”

“啃噬？”游照野觉得她用了个有些匪夷所思的词。

赵涵雅手中的剪影和星光又变成了一条龙的形状，它盘踞在这个朝代曾引以为豪的版图上，丝丝缕缕的走向都是盛世最繁华的轨迹。

“啃噬啊。”她重复了一遍，“就像是享用他们所有的祭品那样，在神的眼里，龙脉也不过是祭祀的一环罢了，不过这样一来，平衡又出现了倾斜。因为在龙脉曾经的地方，已经生长出了许多个势力非凡的武林门派，就像曾经的九天一样，他们也有了足以打破这个平衡的力量。”

叶锦焰霍然抬头：“然后呢？”

“然后自然还是老一套，在不断的抗衡中发生新的变故。神被封印，九天被扼制，各大门派受创，战争重演，各方势力持续削弱，就这样，差不多还是百年前的故事。”

多少惊心动魄的故事，却尽数被掩埋在她这波澜不惊的两句话里。

叶锦焰有心想问些什么，却不知从何问起。

赵涵雅拍拍手，掌心的幻象瞬间消散，但在她身后，却悄然浮起了六道透明的影子，一块卵石，一张罗盘，一支毛笔，一只眼睛，一个药钵，一方棋盘。

“之前的故事讲完了，现在来说说跟你相关的。”赵涵雅仰起头来，好像在看着那些《天论》的倒影，又好像只是随意地看着天外的某一处，“《天论》是我散布在各个秘境里的，当初我从东瀛赶回来的时候，一切已经结束，我动用天眼，布了这一个局，就是为了不让各位前辈最后留下的那个局白费。”

“什么局？”游照野还未等她话音落下就开口问道。

祈舞说过的局，九天神算说过的局，这世界的局，人与神的局……什么局？

赵涵雅说：“你不是知道吗，那些前辈们以命相抵，以血封印的神，伏牛山就有一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