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焰，小焰！”叶天枢追了大半个山庄，总算在院门口追上了叶锦焰，气喘吁吁地说，“你……到底做了什么？其实没必要……”

叶锦焰站定了，却没有回头看他，沉默了半晌方道：“我没有做什么。赵霞出尔反尔，给他个教训罢了。”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叶天枢急道，“你是不是武功出了什么问题？我早就该拦着你的，这种时候到剑冢闭关，你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该死，我……”

叶锦焰转过头看他，叶天枢愣了一下，剩下的话不知不觉就吞了下去。

“你在说什么呢，天枢哥？”叶锦焰歪了歪头，一脸困惑，“我前两天才和赵霞上过擂台，像是武功出了什么问题的样子吗？”

叶天枢一怔。

确实不像。

“还有，”叶锦焰又道，“其实闭关参悟心剑，是因为以前求过的卦象里有此指引，我比照行事，果然心剑大成了。难道你不是该恭喜我吗？”

“……”叶天枢心里一片嘀咕声，七上八下地说，“对，恭喜你了，小焰。”

“谢谢。”叶锦焰道，转头走了。

他进了院门没几步，乐黄泉就从门外探头探脑地往里张望，叶锦焰察觉到他的动静，皱了皱眉，转身看他。

“哎，叶锦焰。我说你……”乐黄泉踌躇了一下，道，“你干嘛非要这时候强行破境心剑？那个落霞庄很可怕吗？不过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叶锦焰静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

“……哎呀你干嘛啊？我不问了。”乐黄泉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又问，“你神识受损，要不要我帮你奏曲？”

叶锦焰眼神闪了闪，像是思索了片刻，道：“明日你若是有空……”

“有空有空，最近我休假呢。”

叶锦焰闻言又看了他一眼，才道：“那明日再说。”

说罢便转身踏进了听雨楼。

乐黄泉在院门口站了片刻，左思右想都没个头绪，挥了挥手，自言自语道：“罢了罢了，手伸那么长也没用！到底是人家山庄内事……”

说着便摇头晃脑地走开了。

叶锦焰的书童茜草正在门口翘首以盼，见他回来先是高高兴兴地跑出来迎接，看到叶锦焰身上血迹也没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捧上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道：“公子，衣服和热水都备好了。”

“嗯。”叶锦焰往里走了几步，又停下了。

亦步亦趋地捧着衣服跟在他身后的茜草不解地看着他。

叶锦焰忽然伸手从他手中拿走了衣服，道：“去给我拿点酒来。”

茜草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若是他没看错，方才公子的手在抖？

他借着低头答应的功夫又偷瞟了一眼，觉得自己确实是没看错，公子的手还在抖。

茜草心有疑惑，但却半分都没在面上表露出来，领了命转身往出走了几步，却又被叶锦焰叫住了。

“算了。”他说，“还是不要了，你先下去吧。”

茜草应了声是，乖巧地退了出去，掩紧了楼门。

叶锦焰盯着雾气氤氲的水面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觉右手掌心一热，那本来搭在浴桶外的右手下面就出现了另一只带着冰冷护甲的手。

虚空之中，人形落定。

叶锦焰泡在水里的身体一动，带起了一阵轻微的水声。

他唇边露出个有些自嘲的笑意，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没再动作，依旧靠在桶边，慢悠悠地抬起眼来，看向那不请自来的人。

游照野扫了他一眼，便自顾自走到了屏风边的雕花椅上坐下了，大喇喇地翘起一只腿，道：“被心剑反噬的滋味如何？”

叶锦焰瞟他，游照野道：“我方才去拜访老友，问了问这九天兵鉴的事。”

叶锦焰转过头，道：“我无计可施。”

“无计可施？”游照野手套上的护甲轻轻地敲击着桌面，笑了，“好一个无计可施，几个剑都举不稳的小喽啰就把你逼到这份上，藏剑山庄可真是人才辈出。”

“你又知道什么？！”叶锦焰提高了声音，黑眸里染上了一层薄怒的气息，“没有一招制敌的能力在身，藏剑山庄迟早会毁在我的手上！四面八方的强敌，虎视眈眈，谁都敢爬到我们头上来，再这样，再这样……”

战栗从指间传到了全身，又一路爬上了喉咙，他猛地抓住浴桶的边缘，指甲在木头上留下了数道白痕。

终于说不下去了。

判官眼的金光一闪，原本在椅子上坐得四平八稳的游照野瞬间便出现在了浴桶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面色苍白如纸的叶锦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好，你还会生气了？”

叶锦焰剧烈地喘息着，没有回答。

游照野伸手捏住他瘦削的下巴，迫着他抬起头来：“我问你，滋味如何？不好受吧。难过的还在后面，等你的经脉一寸寸被剑意磨光，等你的意识一口口被心魔吞噬，你还会觉得更痛苦——”

哗啦一声，游照野卡着他的脖子将他拽出了水。叶锦焰一口气还没喘出来，腰间已经被一只硬邦邦的手臂环过，他动弹不得，双脚悬空地被游照野箍在怀里，有心想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了几声无意义的呻吟。

“——到那时，所有人都只会怕你，却没有人会救你。”游照野贴在他的耳边说。

那又如何？

叶锦焰想，那又如何。

都怕我吧，越多的人怕我越好。

这样，想抓紧的东西，就可以被我牢牢握在手心里，再也没人能抢走了。

“我不能让赵晗被抢走。”他像是在争辩什么一样，气若游丝地说，“我也不能让山庄被抢走……都不能，一个都不能。”

游照野大步走到了床前，拉起毯子将他一裹，道：“表忠心？一头磕死在你姑姑灵位面前更快。”

“你不懂。”叶锦焰说。

他靠在游照野肩膀上，这时才忽然发现对方身上那冷硬的盔甲不知何时已经褪下了，只穿着一身利落的常服，布料柔软轻逸。

“我不懂？”游照野冷笑一声，抓着叶锦焰的肩膀向后拉去，低头一看，发现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不由蹙起眉头，伸出手指在他前额上点了点。

彻底痛昏过去了。

“啧。”游照野将人塞进被子里放好，忍不住抱怨道，“你还好意思生气？我被关了十年的帐还没跟你算呢。”

叶锦焰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什么也没听见。

游照野背着手在床前转悠了几圈，眉头越皱越紧。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自言自语道，“你也算是头一个用这法子参悟心剑的了……真是，真是……”

想了半天，他也没想出合适的形容词来，臭着脸回头看了看躺着的那人。

还是小时候可爱。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