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锦焰用被雷劈了的表情看着游照野。

看了半天才道：“你说什么？”

游照野：“你听见了。”

“不是。”叶锦焰觉得游照野真的疯了，“……对，我是听见了，但是我没听懂。什么叫这就是你？这是你小时候？这里是你的往生秘境？”

他们从叶锦焰的往生秘境掉到游照野的往生秘境来了？怎么那么绕？

不对啊。

虽然没有人知道《玄》之章——而且是正在催动阵法的《玄》之章——被烧会引起什么后果，但是，往生秘境里的人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啊！

但是他现在正真真切切地抱着一个长得很像游照野的小男孩。没错，触感温热……有点过于热了，这孩子可能在发烧。

一滴汗水沿着叶锦焰的睫毛滚进了他的眼珠里，叶锦焰眨了眨眼睛，不得不又偏着头用袖子擦汗。

游照野说：“嗯，对，这就是我小时候。但这不是我的往生秘境——我根本就没有往生秘境。”

叶锦焰看了看怀里的小孩，又看了看游照野，由衷地问：“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吧，大概。”游照野耸耸肩，“把传承了那么多年的家业交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管，还非要连自己的江湖身份都双手奉上，最后还要抹消自己存在过的痕迹……不是疯了能干出来这种事吗？”

“等等，等等。”叶锦焰试图理清思绪，“之前的事情等会再说，你为什么说这孩子是你小时候？但你……你不是在这里吗？怎么可能有两个你同时存在啊？”

之前那引得周围飞沙走石的狂风止息了，周围愈加热得令人难以忍受。

游照野垂目看着脚下一片红色的泥土，那土里翻起了几个泡泡，又平静了下来。他说：“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这里的确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你抱着的那个也的确是小时候的我。”

“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叶锦焰念叨了一遍他的话，终于稍微理解了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情景。

“这座山叫伏牛山。”游照野说，“附近的人也叫它火焰山，因为它终年炎热，最后更是到了常人无法生存的地步。不过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天宝年间我回来看过，它彻底变成荒山，渺无人迹，也没有那种不同寻常的高温了。”

“那，也就是说，”叶锦焰判断道，“我们莫名其妙地回到了几十年前？”

游照野无言地看着他。

叶锦焰消化了片刻，心想，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既然剖夜能破开空间的限制，那难免不会有宝物能够破开时间的限制，这么离奇的事情还真的发生了。

寻找九天兵鉴的路途中奇遇数不胜数，但没有哪一件比得上眼前这件。

没想到他还有机会碰到活着的九命游龙。

还是个很可爱的幼年形态。

而且还能把人抱在怀里。

这么一想叶锦焰觉得自己比那群在扬州说书人摊子前只会一脸痴迷的小屁孩们幸福多了。

可能是拜游照野所赐，叶锦焰觉得自己的神经又坚韧了几分，很是审时度势地接纳了无端穿越时空的诡异事件，说道：“既然是你长大的地方，你应该很熟吧，总之先带路找个地方安顿下来给这孩……给你小时候疗伤吧，他现在很虚弱。”

“虚弱什么，他好得很，扔在那不管他一会就爬起来了。”游照野这么说着，看了看四周，倒真找到方向带起路来了。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怀里的小孩在昏迷中口齿不清地嘟囔了几声。

叶锦焰跟在他身后，轻轻拍抚着那孩子的肩背，惊奇道：“这是你自己好不好，见死不救，还要把人扔到路边？你是想弄死你自己啊。”

游照野说：“现在死了倒好。”

他的声音很轻，但叶锦焰还是听到了。

怀里的孩子慢慢又恢复了平静，叶锦焰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游照野不紧不慢的背影。

他在山路里前行，脚下的泥土和头顶的山岩，都充塞着血的颜色。

方才那一阵飞沙走石的动静过去，天依然还是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偶然有点光从遮天蔽日的乌云间隙中照下来，惨白的颜色在血红的土地上划过，倏然一闪又不见了。

空气凝滞着，风说停就停了，再没有一丝流动，人穿行在山路上，仿佛在熔岩中行走。

藏剑山庄的衣服向来考究，此时那制工严谨的领子让叶锦焰快要不能呼吸了。

真不愧是火焰山。

在这样严苛的环境里，这样幼小的孩子要怎样长大？

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叶锦焰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小孩，又抬起头来继续盯着游照野的背影看，就在这一刻，游照野忽然脚下一滑，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叶锦焰脚步微动，瞬间便闪到了游照野身前，正要伸手去扶，他却已经自己站直了。

这时后知后觉的惊异才涌上叶锦焰心间：游照野身为一个无拘无束的鬼魂，又是身经百战的前朝将军，身法诡谲，功力超凡，即使跨越崇山峻岭都是一步之遥，又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普通的山路上滑倒呢？

他抬眼去看，见游照野脸上的表情竟有些狰狞，像在强忍着某种痛苦。

“你怎……”叶锦焰正要问，就被游照野推了一把，不得不向旁边退了半步，前面不远处有个隐蔽的山洞，游照野随即旋风一般地刮了进去。

叶锦焰连忙跟进去，洞里黑黢黢一片，乍一进来什么都看不清，游照野像是隐没在暗夜中的影子，眨眼间便不见了。

“游照野？”叶锦焰试探地叫了一句。

叮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接着又是一声。

听起来像是金属。

叶锦焰往声源处走了几步，随着眼睛逐渐适应了洞内的昏暗，他看清了掉在地上的东西，一片手甲滚落在他脚边，他站住了，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你……”

是盔甲。

一片片从游照野身上剥落的盔甲。

不，是连同他的身躯一同剥落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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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闇换年轮·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