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人问过沉香：如果在街上遇到前男友，第一句话会对他说什么？

彼时他正在上色彩课，闻言笔下一顿，明黄的颜料在纸上划出一道艳阳。沉香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抿抿嘴，没有搭话。

直到那节色彩课结束，老师微笑着请大家收起画笔，沉香才从刚刚的课程中脱离出来，开始认真思考爱德华提出的问题。

末了，他在心里想：也许，我会对他说一句long time no see。

毕竟真的，好久不见。

傍晚学院安排了舞会，所有年级的学生都在受邀之列，沉香提前几天就收到了邀请函。室友爱德华建议他要好好打扮一下自己，于是下了课他就回了寝室。

路上途经了学校的邮信室，顺便进去取了自己这个月的家书。

杨婵每隔两月都会给他写信告知家里的情况，让他独自在外不要担心，只管着好好学习。沉香远在他国，通讯没有在家里那么便利，也就只有一封家书才能在他跟家人之间牵起一根线，远在故土的人还在念着他，等着他学成归去。

其实有越洋电话。每个礼拜的最后一天全校的电话都会供给留学生使用，他们可以有几个小时到半天的时间给家里人打电话，在世界两地牵起一条线，一节相思之情。但越洋电话毕竟很贵，杨婵舍不得在这些地方乱花钱，每每执拗地写着信，在中国与英国之间来来往往。

一张张信纸逐渐搭建起了沉香与国内沟通的桥梁，他日日夜夜翘首以盼的，无非就是那几张薄薄的信纸，那些由他的亲人一笔一划写下的字句，那些他在国内时，曾永远都不敢肖想的温存。

这次妈妈寄来的信也很长，絮絮叨叨地写了很多很多，让沉香在异国他乡注意自己的安全，家里一切都好，就是期待着他早点回家。

可是回家之后要怎么面对妈妈呢？沉香不知道，他自觉对不起这个生育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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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在高考之前他就逃避般地办好了留学手续，只等考完就可以直接去国外上学。

出国前收拾东西那天杨婵一直跟在沉香身后，手里攥着一封信，纠结着要不要递给他。沉香看见了，但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依旧在屋里到处走着，查看自己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

将床头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蓝牙耳机捡起来放在床头柜上，沉香朝着杨婵伸出手。杨婵眼神闪躲了一下，最后还是将信放在了儿子手里：“今早收到的。发件地址是西藏。”

杨戬最终还是去了部队。

那年夏天的某个晚上很闷，很热。沉香和杨戬待在屋里睡不着，便搂了凉席凉被去了楼顶，一人一床，并肩躺在屋顶地面上。那天晚上万里无云，一轮清明圆月挂在天上，给人间的万事万物都披上了一层淡黄色的薄毯。

晚风吹散沉香脸上的热意，稍稍缓过神来的他伸出手拉住杨戬的左手食指，在黑暗里抿了抿嘴。接下来该做什么？

没有丝毫相关经验的小屁孩儿垂着眸子想了想，片刻后抬起头，在杨戬靠近自己的那半边脸上亲了一口。轻轻地，触感像才出生小鸟的羽毛。

沉香感觉到杨戬勾了勾手指，像是心中涟漪的具象。沉香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瞬间就被这小动作抚平，他更近一步，在杨戬脸上结结实实亲了一口。

亲出声音了。

沉香本能地往后退，整个后背立刻露出被子，晚风吹过那一片，带来阵阵凉意。他后背出了汗，因为紧张。

杨戬看出沉香的小心思，笑着伸出手把人捞回来搂在自己怀里，嘴上打趣他：“怎么亲了人就想跑？害羞了？”已经红了脸的某人头垂地几乎要挨着前胸，还在一边往被子里埋一边小声求饶。

这孩子其实很会装可怜，求饶的动作让杨戬愣了一愣，旋即就笑开了。

刚刚那个梗着脖子根杨戬表白的人这会儿就是一只鹌鹑，完全不见半小时前那勇敢的样子。

这小孩儿害羞起来怎么那么可爱？

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杨戬盯着沉香的眼睛，自己眼里的笑意就快盛不住：“男子汉大丈夫，做了事情就要认。我都没说什么呢，你怎么这就退缩了？”

说罢他还轻轻“嗯”了一声，刻意上调了声线，下一秒就被堵住了唇。

没亲过人的小屁孩儿把嘴唇贴在杨戬嘴唇上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纯情的不得了。

在那个月光盈盈的夜，他第一次吻了自己喜欢的人。那个人当了他十七年的舅舅，在他往后的生活还会扮演爱人的角色。

捏着手里的信，沉香抿了抿唇。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杨婵，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以对。

杨戬的字很工整。他写的是标准正楷，按照写信的格式，排头写着：沉香。

意外到来的实在太快，他们都还没能完全适应身份的改变，兜来转去，最后竟然变成了在纸上才能说出口的一句名字，连关怀都显得那么彬彬有礼。

杨戬依旧是沉香的好舅舅，沉香也依旧扮演着杨戬的好外甥。

他们就像是从来没有亲吻过，那段疯狂的日子也只是水月镜花，谁都说不清到底真的发生过还是单纯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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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婵寄来的信一共有两张信纸，在第二张的末尾，她写道：

你舅舅这些年都会放年假，经常回家来陪我过年，家里一切都好。

沉香默默将信看完，将信纸折回原本的样子，塞进信封妥帖放好。

装家信的小匣子已经满满当当，是时候购置一个新的了。

爱德华在已经换好衣服，这会儿正站在穿衣镜前抓头发。沉香这位英国友人酷爱中文，在宿舍里经常跟沉香说汉语，目的是为了更好地练习。

据爱德华自己说，当初他在知晓自己的室友来自东方时就十分激动，终于可以有机会练习一下自己的中国话，以后去了中国，就可以更加流畅地跟当地人交流了。

“你知道的，中国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好玩的景点，有特别多特别好的人。”

“我以后想要去中国玩耍，如果能够在中国定居就更好了。”

这会儿他给自己抓了一个帅气的发型，转身一看：沉香抱着他那个放信的盒子，一点都没有要行动的意思。

离舞会开始就只有不到半个小时，爱德华操着自己的母语：“嘿兄弟，你再不开始行动就赶不上今晚的舞会了。”

沉香这才开始行动，把匣子放回原本的位置，拿起放在一旁的衣服去了卫生间。

他的心有点烫：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杨戬的消息。

妈妈在信里说：你舅舅打算去英国一趟，我告诉了他你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