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江澄语出惊人,不仅告知魏无羡自己为他存放了天子笑,还哀怨诉苦,说等他等得很是辛苦。一时间寝房内剑拔弩张,形势骇人,而江澄却浑然不知。
“咳咳……”魏无羡小声咳了两下,对着蓝忘机不住眨眼,示意他务必冷静。蓝忘机强压住内心的酸涩,冷眼瞧着江澄,且听他还有多少震人心魄的话语。
“当年……形势混乱,我心中亦是一片茫然。先是金子轩走了,留下阿姐母子凄惨啼哭;后来又是各大世家联合剿你,我神思恍惚,不想背离其他世家,但更不想与你为敌,只得在旁观望。后来……后来阿姐跑了过来,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吗?刀剑无眼,人鬼混战,而你却不肯停止吹笛驭尸……当时我不知有人暗中捣鬼,只道你丧心病狂无可救药。我眼睁睁看着阿姐血溅当场,顿感天旋地转。那一刻,我知道,一切都完了,我们的家完了,云梦双杰完了,再也回不去了……”
望着江澄渐渐泛红的眼角,蓝忘机缓缓放松握着避尘的手。魏无羡与金凌默默听着,心中亦是无限酸楚。
“那时,我只当是你害死了师姐,心中悲愤难当,恨不得立刻取你性命,为阿姐报仇。当你跳下悬崖被蓝忘机拉住之时,我狠狠一剑便可了结一切,但手下一颤,剑尖偏了分毫,刺在你手边。若说第一剑是失误,那第二剑又为何依然偏离呢?我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我只知道,那两剑,用尽了我的全力,也用完了我所有的意志。我当时想,罢了,由你自生自灭吧,反正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爹娘,没有了阿姐,也没有了……你。”
若是江澄稍稍抬眼看看魏无羡,便能发觉他的眼眸也已泪光盈盈。可他低眉垂首,沉浸于回忆之中,竟未有丝毫发觉,也便不会想到,“游魂”怎会流泪?
“我不知自己当时究竟想要如何,只是很乱,很乱,犹如乱麻纠缠。我恨你,恨不得你立刻消失;但我又隐隐希望蓝忘机将你拽上来,希望他将你带走,带到一个远离纷争的地方。可是,你竟然……竟然甩开了他的手,你竟然仰面倒进了无底深渊。那一刻,我的心是空白的,茫然的,无喜无悲,无痛无怨,我只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第二日,当我终于清醒之后,发了疯似的去悬崖底下找你,找到的只有你留下的陈情,漆黑,冰冷,孤独,静静地躺在水潭边的草丛里……我声嘶力竭地呼唤:‘魏无羡,你跑哪里去了?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回来!’可我再也唤不回你了……你,阿姐,你们都丢下我一个,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澄……你不是一个人,你不孤单……你看,我不是在这儿吗?云梦双杰,一直都在。”魏无羡很想抬手拭去他眼角沁出的泪水,又怕指尖的热度出卖了自己的身份。他还不想这么快露馅,还想再听听江澄的心声。
“是,你在这儿。可你只是游魂,注定居无定所,我又如何留得住你?”江澄抹了把眼泪,忽问,“当初你的魂魄究竟分成了几缕啊?都道人有三魂七魄,目前我只知你的部分魂魄在此,另一部分附着在了莫玄羽身上,不知是否会有其他部分流落在外。若有,我设法为你找回。”
“谁?什么莫玄羽?”魏无羡故作惊讶。
“啊,我忘了,你不知有此人,一时半会跟你说不清。”
“那你长话短说。”
“长话短说嘛……金光善流落在外的儿子莫玄羽身负深仇大恨却无力复仇,便献舍于你的另一部分魂魄,借你的力量报仇雪恨,得偿所愿。”
“竟有此事!那我……我的那部分魂灵岂非算是重生了?然后呢?”魏无羡装模作样追问道。
“然后就与蓝忘机同住云深不知处了。”
魏无羡心道:我作为魏无羡的游魂,应当尚不知蓝湛真心,此刻是否该表现得深恶痛绝呢?“你说什么?他,他,他竟与蓝湛那个小古板……”话刚出口,自己便有些后悔,这哪是什么“深恶痛绝”啊?分明暗藏着几分惊喜与嗔怪呢。于是忍不住往蓝忘机望去,只见他斜睨着自己,眸光意味不明,似有不满,又似警告,可细看之下还有几分柔情。哎呀,还是别看蓝湛了,再看就露馅了!魏无羡赶紧收回目光。
好在江澄比较粗线条,并未注意他话语和神情的异样,接着说道:“其实吧,你从前对蓝忘机也有些误解,他并非站在你的对立面,甚至……甚至……”
“甚至什么?”魏无羡明知故问。他面上轻描淡写,心下却道:江澄,你快说啊,说你知道蓝湛的感情,说你支持我们,祝福我们,这样蓝湛方才吃的无名醋应该也会随之消散吧。
“咳咳,总之……总之就那样呗。你别问我,自己去问他。”江澄似乎不愿过多谈及此话题。
魏无羡有些失望,嘟嘴道:“江澄,你就告诉我嘛!”
江澄忽感后背发麻,拧紧眉头道:“哎,魏无羡,好好说话,怎地你的游魂也是这副德性?我看你不如赶紧去蓝家与另一部分魂魄会合吧!”
“是吗?我也觉得哎,不如你陪我去?”魏无羡强忍笑意,一本正经说道。
“看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个你在云深乐不思蜀,一个你在云梦上赶着要去云深,果然都是一副德性。”江澄撇了撇嘴。
“乐不思蜀?你有邀请他回来吗?”
“自然有,上次中秋清谈会上我就让他有空回云梦看看,谁料几个月来音讯全无。我连他的寝房都备好了,这个没良心的魏无羡!啊,我不是说你,我说云深那个。”
“寝房?正好,他不来,我住。”魏无羡笑道。
“这……”江澄面露难色。
“怎么?有问题吗?”魏无羡沮丧道,“是了,我只是个孤魂,不配拥有寝房……”
“不是……只是……”
“哎呀江澄,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江澄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咬了咬牙道:“那寝房是为他二人准备的,你尚未与另一部分魂魄会合,去住不合适……”
原来如此!江澄,你这也太贴心了吧?魏无羡既好笑又感动,不知该作何表示。而隐身的蓝忘机则完全放松,闹了半天,竟是误会一场。
怔愣半晌,魏无羡忽地想起说了老半天居然忘了“天子笑”那茬,于是问道:“那天子笑呢?怎么回事?”
“十六年来我一直在找你。后来听说蓝忘机也在找,我便想若他先找到,是否会将你藏进云深不知处,于是经常去姑苏打探,顺便带几坛天子笑回来,长年累月便存了不少……上次去蓝家看你——呃,云深那个你,之后,我便备下寝房,还将所有的天子笑都搬了进去……”
江澄啊江澄,你为何不早说?啊,喉咙干痒怎么办?腹中小虫又在来回爬窜,好难受啊!不管了,我要喝天——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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