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忘羡二人回到云深不知处折腾了大半日,午后终于得空去找了趟蓝曦臣。一上午的兵荒马乱,还未来得及细细询问兄长关于重塑金丹之事呢。
寒室不寒,檀香袅袅,既温且静。蓝曦臣见二人进来,放下书卷,微笑相迎。他似乎早料到二人会来,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三副茶盏,一旁的茶炉热气氤氲。
蓝曦臣一边示意二人坐下,一边提起茶壶斟茶,眸光在二人脸上逡巡片刻,嘴角的笑意更甚。
在兄长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眸光注视下,蓝忘机一脸淡然,从容不迫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随即轻轻搁下。魏无羡可就无法如此淡定了,他先是摸了摸鼻尖,继而抓了抓头发,接着拽了拽衣袍,总之浑身的不自在。实在无法,他咧嘴冲蓝曦臣笑了笑,抓起茶盏就喝。
“烫……”蓝忘机眼疾手快,抬手挡在他嘴前。魏无羡收势不及,几滴滚烫的茶水已然溅至蓝忘机手背。
“蓝湛,你怎么样?”魏无羡慌忙放下茶盏,抓着蓝忘机的手细细检视,只见那白皙的手背泛起几处红痕,瞧着分外刺目。他愧疚地蹙起眉头,将之捧至唇边使劲吹着气。
“无事,不疼。”蓝忘机温言安慰,手却并未抽回。的确,对于蓝忘机来说,这点感觉根本谈不上疼痛。可不知怎的,他就是想让魏婴继续抱着他的手,呵护珍宝似的小心翼翼安抚着。魏婴此时的视野中,那低垂的眼睑下,唯余一只任他摆布的手。这只手,避尘在握时光影飒飒,令人心惊胆寒;这只手,抚动琴弦时杀机暗藏,随时可能石破天惊。而此刻,这只手似无缚鸡之力,柔弱无骨地捧在魏婴的掌心,贴在他的唇边,宛若温室里娇嫩的花朵。
瞥见方才去内室取药的蓝曦臣手持瓷瓶走将出来,蓝忘机才恋恋不舍地将手抽回。
蓝曦臣笑了笑,将瓷瓶交至魏无羡手中,坐到一旁悠闲品茗。
魏无羡像对待艺术品似的,从手腕至指尖,细细地抹上冰玉散,直至再无一处空隙,这才放下瓷瓶。蓝忘机心中苦笑,明明只烫出几条红痕,这人偏要让药膏占据他整只手,还美其名曰“以防疏漏”。这会好了,他的右手直接休沐,不用做事了。
小插曲结束,正题开始。蓝曦臣将他与曹潜之相谈的情形一一告知二人。
“……忘机,阿羡这剖丹之体,虽有损伤,较常人虚弱,但经由前段时间的躯体修复和元神归位以来的精心调养,已恢复如常,可重新筑基。之后以蓝家心法为导,你我灵力加持,同时辅以曹家处方调养,金丹便可重塑而成。”
“兄长,可有危险?”这是蓝忘机最为关心的问题。
“只须循序渐进,不心急,不冒进便可。只是……”
“只是什么?”蓝忘机一向从容淡定,彬彬有礼,很少打断他人话语,但是此刻,兄长语气的丝毫犹疑都能令他胆战心惊,不由得有些心慌。
“只是需要足够的耐心,过程也许会很漫长。具体多长,因人而异,也许一年两年,也许十年二十年,更有甚者,可能穷其一生亦难如愿。你们,想好了吗?”
蓝忘机与魏无羡对视一眼,默默地点了点头。一年两年也好,十年二十年也罢,甚至耗上一生也行。反正,今后他二人形影不离,他有的是工夫陪伴魏婴修炼。穷其一生又如何?魏婴,只须与你同在,无论做什么都是美好的。
二人细细了解一番后,便向蓝曦臣告辞,即刻返回静室,开启漫长的修丹之旅。“早晚打坐筑基,月中月末各服药三日,平日里强身健体培本固元……”看来,得好好规划日常作息了。
忘羡二人离去之后,寒室顿显空空荡荡。蓝曦臣再次捧起方才扣在案几上的书卷,想接着往下阅读。眼眸盯着书页看了好久,忽觉一个字也未入眼。他扶着额头勾了勾唇角,心中自嘲道:这是第几回了?数月前陪同忘机携阿羡的原身返回云深之后,便前所未有地感觉这寒室有些空寂,有些冷清。住了几十年的地方,怎地近日才觉得冷寂呢?
愣了一会神,不由自主打开书橱上的一只檀木匣子,一页娟秀的字迹再一次展现在蓝曦臣眼前。这是那回曹姑娘书写的处方,是为元神刚刚归位的阿羡调理身体用的,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收藏至今。许是这配方清奇,许是这笔迹优雅,许是……蓝曦臣闭上双眸,眼前再度浮现前几日去曹家的情景。
那日清晨,他裹着一身寒气叩响曹家院门,来开门的正是曹青芝曹姑娘。见到他时,她有一瞬间怔愣,旋即眉梢间泛起一点含蓄的喜色,柔声细气地打了声招呼,便引他进了厅堂。若他未记错的话,曹姑娘的步履似乎带着点儿慌乱,每一步踩下去都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想到此处,蓝曦臣唇角微勾,这位曹姑娘怎地每次见到他都如一头受惊的小鹿呢?明明每个人都说他笑容和煦,令人心安,为何偏偏曹姑娘在他面前总有些局促不安呢?不过自己倒是挺愿意见到她的,她将院门一开,自己从云端裹挟而来的寒气似乎都消失殆尽了。
这曹姑娘颇有灵气,得其父真传,医术精湛,博学多识,还做得一手好点心。在那待了一天,饶是他这种习惯了蓝家清淡膳食对口味毫无追求之人,也被勾起了对各式糕点的兴趣。那些从形状、颜色到芬芳、味道都可与各色鲜花媲美的酥饼、花糕简直是匠心独具的艺术品。那一天,除了与曹宗主探讨阿羡重塑金丹之事,就是欣赏曹姑娘巧手灵心制作点心的过程。
而且,他有一个发现,这姑娘虽然见到他便有些局促,可一旦开始做事,脸上就只写着“专注”二字,什么不安,什么紧张,全被抛到九霄云外。
若在云深家宴之时摆上这些妙不可言的糕点,会是怎样的场景呢?蓝曦臣如此想了一下,忽地笑了,自己这满脑子信马由缰地想些什么呢?拿书卷轻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转念又道:想想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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