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蒋默生的，但是他所熟悉的。

是谁？是在哪听过这样的步伐呢？

当病房的门被打开，外面的人走进来。

苏乾倒吸一口凉气——心道没那么巧吧！阎王殿属狗的？这都能追来？

掩藏在面罩下的双眼，鹰隼一样，居高临下地望过来。是他！苏乾不会记错。在天鹅堡的地下通道里，那个追杀他们的男人，自己还和他纠缠了不少的时间。

“找到你了。”粗粝的声音响起，果然就是那人！

“别按了，不会有人来的。”他说着，将警报器的线扯断。

苏乾早在听出不对劲的时候，就按下了手边的呼叫器。但他知道，男人既然能说出这种话，那就意味着，基地里的其他人，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你真是命大，躺了二十多年，居然还能苏醒过来。”

男人是个务实派，一边说话，一边把准备好的毒药推进苏乾的身体。

可怜苏乾双手被禁，想反抗反抗不了，只能看着死亡一点点逼近。

“这支阎王令我珍藏了很多年了，不过给你，倒也不亏。”

苏乾瞳孔紧缩，之前他推测对方应该不是阎王殿的人，但是此刻，他又拿着一支阎王令，结合之前的种种，他立刻判断出眼前此人的身份。

“你是阎王殿的叛徒！”

另一边，蒋默生带着小尾巴，跑到山上溜了两圈，又开进闹市堵了一阵。眼见对方还是锲而不舍地跟着，便打算今晚不去基地，转道回家。

林森早间收到消息，说跟着蒋默生便能找到苏乾，后来林朗坤也找上他，说苏乾很有可能在蒋默生手里。

他便带着林朗坤跟上蒋默生，在对方换上第三辆车的时候，他几乎可以肯定，苏乾一定是被蒋默生给藏起来了。

堂堂大总裁，反追踪意识这么强，说心里没有鬼，鬼都不信！

眼见着他要拐进苏宅，林森一踩油门，将人截在半道。

“蒋大总裁，别来无恙哈。”

自动忽略对方嘲讽的语气，蒋默生站在车前，问：“巴费洛先生有何贵干？”

林森咧开嘴，一口大白牙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阴森。

“打开天窗说亮话，说吧，你把苏乾藏哪了？”

蒋默生脸上波澜未惊，淡漠道：“哥哥在圣安娜修养，你可以去那里找。”

“嘁！”林森啐了一口，欺身上前，“你别给脸不要脸，你把苏乾藏起来的事，人尽皆知，什么狗屁圣安娜，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对他有多危险？”

蒋默生闻言脸色剧变，之前被忽略掉的奇怪感觉，一股脑涌上心头。

林森不是没质疑过他，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今天来，为什么？

还有他说的人尽皆知——

“糟了！”

蒋默生再不跟他废话，直接开车，掉头，冲着另一个方向猛踩油门。

林森也不含糊，跟在蒋默生后面，全力冲刺。

在路上，蒋默生又把林森从黑名单里拖出来，问：“谁告诉你跟着我能找到哥哥的？”

林森回他：“不知道！还在查！”说完，他蓦地张大眼，说了句：“调虎离山！”

“给医院打电话，让他们准备抢救！”

“知道！用不着你说！”

两个人各怀心思，一路油门，直奔秘密基地。

当他们跑出市区，就看到远处一个地方，大火弥漫。狗日的！有人炸了医院！

“我艹你姥姥！”林森骂了一句，猛踩油门，直接超过蒋默生。

蒋默生一颗心直往下坠，心里不住地祈祷着。

那片烧红的天空，像死神的镰刀，割开了一道口子，落下漫天的血雾。

他整个人都空了一般，里外透凉。他想着，如果哥哥死了，他也没什么好活的了。

“苏乾！”

林森踹开房门，就看到病床上躺着一个人。

尽管二十年不见，但他还是认出了对方熟悉的眉眼。

“苏乾你坚持住！我带你走！”

说着，林森就要把人捞起来。但是一拉就发现不对，苏乾的两只手臂竟然被卡在栏杆上，动弹不得。

“蒋默生你这个畜生！”

林森一拳挥过去，把刚刚赶到的蒋默生打倒在地。

再看栏杆下被褥上横七竖八的抓痕，他再也忍不住，抱着苏乾大哭。

到底是忍受了多大的痛苦，才会把床单抓得稀烂。铁栏杆上，崭新的油漆被指甲划得不成样子，上面还残留着血迹，足以证明当事人挣扎得有多剧烈。

幸而这件病房有独立的防火机制，所以才能等到他们来救，如果再晚来一点，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蒋默生跌坐在地上，苏乾指尖的鲜血一滴一滴，从他眼前落下。翻卷的皮肉，早已没了之前的样子。

又是我吗……哈……又是我害的……

“这笔账我记着了！你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林森把人抱在怀里，大步冲了出去。刚踏出基地的门，就到处呼唤起林朗坤的名字。

林朗坤知道自己人小力微，就算心里再焦急，也不该在这个时候添乱，所以一直待在院子里待命。

此刻听到林森叫自己的名字，他赶紧跑过去，就见林森怀里抱着一个人，双眼紧闭，胸膛只有些微微的起伏，恐怕是不好了。

“他是——”

“先别管这些了！你快摸他！”林森吼道。

林朗坤瞳孔一震，但马上压下心头的纷乱，把戒指攥在掌心，然后紧紧握住苏乾的手。

林森掰开苏乾的眼皮，看到里面不断放大又缩小的瞳孔，心神摇曳，几欲昏厥。

“阎王令……”他喃喃着。

在天鹅堡，苏乾跟他讲过阎王殿的秘密武器。当初在工地上，那个中了阎王令的女人，宁愿被炸死，也不愿被这种毒药折磨。足见这个东西有多么的恐怖，而现在，这个东西就在苏乾的身体里，林森怎么能不害怕。

“答应我，直到他死，都不要放开你的手！”林森攫住林朗坤的肩膀。

如果这具身体注定要死，那么他便要为挚友寻求另外的生路。

王涛可以，诺可以，廖一年可以，廖白泽可以……没道理苏乾不行！

林朗坤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即便内心再成熟，也免不了有几分无措和恍惚。

但此刻手里握着的人是苏乾，他的鬼先生，那便不可能退缩。

他已经当过一次逃兵了，绝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我不放，死也不放！”

最后，林朗坤和苏乾被接上同一架直升机，匆匆送往魔都最好的医院。

几天之后，苏家长子遇袭的消息，被刊登在全球各大报纸的版面。

蒋默生穷尽手段捂住的事情，终于被捅了出去。

这几天他没有回公司，一概事物都是张闻宇代为处理的。

现在，他只枯坐在院子里，看着那个年代久远的鱼池发呆。

这是小时候，哥哥找算命的给他做得转运鱼池。

那时候他总是诸事不顺，不是走路踩香蕉皮，就是考试出状况。

其实他知道所谓的不顺都是人为的，是哥哥朋友们的恶作剧，但是他不敢说，一个私生子，怎么敢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呢？

可是哥哥还是找了个算命先生给他卜了一挂，还叫来金风竹、林森、廖风那些人帮他做这个鱼池。

从那以后，就再没人敢欺负他了。

他那时候就想，这么温柔的哥哥，恐怕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了吧。

苏乾恢复意识的时候，是在一间大会议室里。

这是……

他的身体轻飘飘的，难不成又变成了鬼？

会议室里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然后他就看到自己——不！确切的说，是14岁时的自己，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唠唠叨叨的女人，似乎是在谩骂着什么。

苏乾操控着意识往前，就听到一段熟悉的对话，是之前梦里出现过的场景。

你这个畜生！你把我儿子弄到哪里去了？！”

“大家应该都知道的吧？我儿子可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啊！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失踪了！能干出这事儿的除了他还有谁？！”

“你小小年纪就丧尽天良！他才8岁啊！你怎么下得去手？这还有王法吗？”

少年时的他，锋芒毕露，气势初显。在面无表情地说了一番话后，指使身边的秘书把人丢了出去，期间没有半分对成年人的畏惧。他就像一头即将继位的雄狮，在众人面前宣告着自己的领地。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的父亲——苏哲。

这时，场景陡然一变。苏乾环视四周，他想起来了，这是父亲的办公室。

“你把他们叫去，就为了说这事？”

苏哲倒了一杯水，连同感冒药一起放在苏乾面前，催促道：“水是温的，赶紧喝了。”

少年人一把掀翻桌子，杯子掉在地上，碎成一片温热的玻璃渣。

“我不喝！病死算了！省得天天给你擦屁股！”

外面的人被里面的动静吓了一跳，张闻宇冲他们摆手，然后走进去，熟练地把地下的残渣收拾干净。

苏哲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恼，又倒了一杯水，拿着药走过来，把苏乾揽进怀里，哄道：“是爸爸错了，爸爸以后离她们远一点，再也不麻烦你了好不好？”

少年人窝在父亲的臂膀，兀自气了一会，终是把药吃了，没过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张闻宇进来的时候，苏哲正抱着苏乾办公。一只手麻了，就换成另一只手，就那么寸步不离地守着。

“苏总，那个女人已经处理干净了。”

苏哲签字的手一顿，说：“知道了，再有类似的事情，换你去处理吧。”

张闻宇点点头，再不打扰两人，转身走了出去。

然后苏乾就听他爸自言自语：“阿乾，从此以后，爸爸又少了一项乐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