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尚情:想保护您

屋内,尚情靠坐在干草堆上,见卿良进来,他目光躲闪一下,再望过来时,年轻人的眼里全是看不懂的情绪。

柳阳城夹杂着鲜血与泪水的拥抱冒冒失失闯入脑海,卿良差点收回跨进门的脚,可双目扫过尚情破破烂烂、没完全修复好的经脉后,那段记忆又被抛诸脑后:“痛不痛?”

尚情惨白着脸,摇了摇头,过了一小会儿,小声道:“痛。”

他眉眼耷拉下来,可怜兮兮。

卿良道:“下次别这样了。”

尚情又摇头:“师兄有危险。”

燕云鸿把离尚情最近的位置留给师兄,撇嘴道:“瞧你这话说的,师兄要有危险,咱俩直接抱团等死可能更靠谱一点。”

卿良瞥过来一眼。

燕云鸿不服:“不对吗?我俩加起来都干不过师兄你一个。”

明面上确实是这样没错。卿良提醒道:“你是不是忘了师尊说过的话?”

天嗣之体,不同寻常。

燕云鸿怔了一下,礼貌微笑:“对不起,我不光没用,还以己度人。”

卿良:“也不必轻视自己。”

燕云鸿打哈哈:“随便说说嘛。”

卿良面色渐寒,燕云鸿喊道:“你俩慢聊,我出去了,有事再叫我啊师兄。”

屋内立马安静下来。

“这回吓到你了。”卿良道。

尚情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卿良接着道:“我实力还不够。”

尚情反对:“这不是实力的问题,我不想把事情都压在师兄身上。”

卿良不以为然:“你是我师弟。”

尚情垂下头,又不理他。

是不想聊这些的意思吧?卿良换了个话题:“他怎么样了?”

这个“他”是指魔尊尚情,尚情一听便懂。

“一直没动静。”尚情道,“我叫了他几次,都没反应。”

消耗太大了吗?卿良心有揣测。

对于全盛期的魔尊尚情来说,绞杀领主、放火烧城,轻而易举。

但这里的魔尊尚情,只是一缕残魂。

就仅仅是为了救他吗?

才冒出这样的念头,卿良立即皱眉。他与魔尊尚情水火不容,一起死了也许还好一点,有什么救不救的。

可是,不能否认的是,在魔尊尚情开口的那一刻,他在依赖这个他本应杀死的敌人。

这是不对的,下次不能这样。卿良警告自己。

尚情捕捉到卿良细微的表情差异:“师兄……”

“又不舒服了?”卿良条件反射般问道。

“没有。”尚情嘴角□□。

他情绪起伏不定,卿良愈发捉摸不透。

卿良直截了当:“不想跟我说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尚情视线又转开,“我要想想。”

卿良感觉自己在面对一个一夜之间长大的大人。

可凡俗的十八岁年轻人都能娶妻生子,确实是大人了。

“您别这样看我。”尚情倏然开口,耳尖染上一点红。

卿良道:“这就是你考虑好后,决定跟我说的话?”

尚情噎住,半晌道:“不是。”

“那你打算说了吗?”

尚情五指收拢,无意识抓了把底下的干草:“师兄觉得另一个我如何?”

卿良没想到是这个问题,刚要结合两辈子印象来评价,尚情又道:“他是不是很强大?”

卿良点头。

整个仙门魔门,都找不出比魔尊尚情更难对付的。

“我会比另一个我更强大吗?”

“为何这么问?”

“想保护您。”

尚情的话轻得像羽毛。

卿良觉得哪里被羽毛扫了一下,他抿了抿嘴:“你已经救了我。”

如果不是尚情不惜损毁经脉也要触发暴走,他早死在魔域领主的攻击下。

“那不一样。”尚情道,“我想清醒地保护您。”

又是保护,卿良克制住血液滚动的热度:“总有那一天。”

像在哄骗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他再次懊悔,自己果然不会说话。

而这话,显然尚情也不想听。

“不行!”几乎是喊出来的,尚情的头发被带动着飘落到额前,遮住他的神色,“十年,甚至更短……”

他狠命咬着下唇,半晌没喊出后文。

十年左右,人间生变。青藜峰主给出的卦象属实糟糕。

十年,卿良入不了渡劫期,尚情也难登元婴境。

便是整个修真界,这点时间,至多再多三四个化神初期,如何与魔域领主相比?

情报出了误差,以为门主与魔域领主有一较之力,实则只是魔域领主按兵不动。

卿良捏了捏鼻梁,余光里,尚情脸颊病白的一片,脆弱不堪。

“你已经做得很好。”卿良有点心疼,手心盖在尚情手背上,那里青筋暴起,淡青色的血管一跳一跳地暴露不安,“没有受魔域领主影响成为魔修,你比师尊他们想象的还要出色。”

“是另一个我教的。魔气再多的地方也不会没有灵气,要学会跟自己的本能斗争。”尚情言辞里透出不甘心,“我比不过另一个我。”

“你活到他的年纪,未必不如他。”

“那又如何?他二十余岁就赢了魔域领主。”

魔修修行进度飞快,但快到魔尊尚情这个程度的,往前推千年、往后推千年,想必也只有他一个。

在一次次背叛与抛弃中,以经脉尽断为代价爆发自身。游走于生死边缘换来的神速,转换时空后,连自己也未必是敌手。

卿良不想尚情走上同样的道路:“我只希望你能像个普通仙门弟子长大,再慢一点也没关系。”

但显然,尚情不愿:“师兄,我不想被抛下。”

“没人抛下……”

“师兄!”尚情提高了音量,牵动但伤口,闷哼一声,嗓音轻了下来,“师兄,我也会想保护你,我是真的想保护你。”

他似乎在哽咽,但看不到眼泪水从脸颊淌下:“魔域领主出现的时候,你差点没命的时候……你说你连累了我的时候,您究竟在想什么?”

想救下你。

经历过上辈子仙门尽毁的岁月,卿良以为自己对名为“尚情”的人只有仇恨。

初次见面没有杀死年方七岁的尚情,是仙门弟子该有的怜悯与同情。

十余年的相依相伴,是师兄对师弟该有的扶持与教导。

可好像不尽如此。

他在一天一天的陪伴里偏离了方向。

从最初的的监视、看管,到如今,想要尚情正常地、不用背负任何血债地走在正道坦途。

过了许久,被卿良握着的手反过来握住他。

修长的手指穿插过他的指缝,难得一见的强势。

尚情用空闲的手撩开头发别在耳后,黑色的眼水光潋滟。

他定定望着卿良,专注到让人生出深情的错觉。

卿良手指微抖。

这不是剑修该有的情况,他尝试着控制住,被尚情更用力地抓住。

这个人和魔尊尚情很像。卿良蓦地有了这样的想法。

也是,两个人都是尚情,终归有那么点相似的地方。

可又没那么相似。

魔尊尚情的眼中,缱绻里隐匿了流花宫淤积千年的阴冷寒意。

但面前的尚情,他温暖得近乎炙热,就像柳阳城暴走后那个拥抱,年轻人的体温混着灼烫的鲜血,炽烈得令人心惊肉跳。

不对劲。

心脏猛地一震。从柳阳城起?还是更早?

好像有什么东西超脱了原本限定的范围,朝着未知的方向奔涌而去。

莫名一股无措,卿良逃避一般默背凌秋剑意,调整回心平气和。

可尚情眼中三分通红,简单一句话,又打碎卿良临阵脱逃后伪装出的平静:“师兄,如果真的大难临头,不要抛下我。”

我怎会抛下……

“我宁可与您一起死。不要抛下我。”

像生锈了,眼睛、耳朵、大脑,都不够灵敏。

卿良似乎听进去了,但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脑袋里兀自转着莫名其妙的问题。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他听到自己说:“嗯。”

*

“你怎么也出来了?”柳缘风倚在墙壁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燕云鸿说话,屋门从内打开,他视线一动,看到一个面无表情的卿良。

比平时还要缺少感情波动,从里到外的空白。

柳缘风直起身:“你神识还清醒吗?”

燕云鸿咂嘴:“我师兄神识没出过问题,不要乱讲。”

卿良手背抵在下半张脸。

方才自己答应了什么东西?

这是能答应的吗?

还有,尚情那句话什么意思?

那个眼神又是怎么回事?

嗯……他过去好像也是这么看着自己的吧?

所以是想多了?

去了趟柳阳城,为何都变得乱七八糟的……

百转千回,卿良感觉自己活了百年,都没有经历过这么多心理活动。

但他表面连眉尾都没抬高一点点。

他一言不发,燕云鸿沉不住气:“今时不同往日,柳师兄,您要不给我师兄看看吧。”

“不必。”想得多了,自然而然联想到魔域领主、闻孽、无恙河、冥棺印等一系列足以震醒他的人事物,卿良开口道,“尚情还要静养,先回扶风林。魔域领主的事,我也需和门主当面再谈谈。”

但越是出事,越是有事。

传讯竹笛忽响,卿良与燕云鸿同时掏出,接到同样一条消息。

“尚铭叛逃,弟子伤亡人数众多,宋师兄重伤,速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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